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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社兄的新作《历史的忠告——史海殷鉴录》（花山社2019年6月出版），散发着浓浓的墨香，浓浓的历史趣味。其中提出了许多新的识见，流动着挥之不能去的古道热肠。读之唏嘘，思之慨然。 中国是一个历史非常发达的国家，人们在历史中学做事，学做人。几千年就这样过来了。近代以降，有一个时期人们纷纷怀疑历史的功效，视之为阻挡中国发展的绊脚石，要把它搬到一边去，扔进茅坑里。他们要另请高明，要用外国的宗教代替中国的历史，目的是凝聚起黄沙般散漫的精神，擦拭亮极夜般昏暗的智慧，让中国飞起来。如今中国差不多要飞起来了，个个两眼放光，脚打后脑勺子，生活也好了许多。再看看大众的精神肌理，竟发现还是老套路。或有抄圣经念阿门者，他们也只是不抱佛脚抱主脚，并无二致。这固然很让一部分人悲观，同时也让更多的人反思过去对中国诸种评判的合法性。 历史上中国并非没有过宗教，很早就有，特别是商朝全民信教，甚至吃顿饭、洗个澡都要决之于神。但是孔子以后，中国人就不讲怪力乱神，不讲宗教了，就开始在历史的光芒里讨生活了。一边杀人，一边念经，这样的把戏，中国人早就不相信了。中国人敬重历史，通过学习历史，借鉴历史，来消除蒙昧，崇德向善，追求更加美好的生活。 在这样的国度里，但凡嗜好读书的人，都会有种天然的历史癖。联社兄的历史癖似乎更重，他耽读群史，熟悉各种掌故。他能够轻松带领读者打开一座座历史宝藏，挖掘其背后的隐秘，为今天的生活提供各种镜鉴。联社兄已经出版《我为峰》等多部讲史的著作，都很好读，也多所启发。 在这部新作中，联社兄首篇讲商汤。商汤轻徭薄赋，鼓励生产。他的政声远播，远居黄河上游的氐、羌部族，也纷纷前来归服。作者认为，商汤的为政之道，在乎“视民”。因为注重倾听百姓呼声，关心百姓疾苦，热心为百姓排忧解难，才最终赢得百姓拥护，赢得天下。次篇讲周厉王。厉王是个反例。他上台后一心垄断山川资源，与民争利。而且实行高压统治，不准百姓发表不同意见。当时的人们动辄得咎，噤若寒蝉，谁也不敢表示任何异议。厉王自以为高明，“吾能弥谤，乃不敢言”。孰不知地火在悄悄奔腾咆哮，最终烧破地表，烧彻周天。周厉王孑然出逃，惨死彘地。也算是罪有应得。作者把故事讲得绘声绘色，从一正一反两个方面告诫今天的人们，天下是人民的天下，并非为政者的天下。为政者必须时刻清醒记得权柄所由出，要切实做到倾听百姓呼声、关注百姓疾苦，只有这样才会赢得百姓拥护，确保长治久安。否则就会像周厉王那样，堵得了一时，堵不了一世，终会落得身败名裂的悲惨下场。历史的警钟为政者确实应该谨记。 阅读这部新作，再次慨叹联社兄敢发新声的胆识与勇气。历史属于过去，似乎都应该是完成式。其实我们看到的历史全是过去人们选择的结果，从这个角度来说，历史远没有完成，甚至永远都不会完成。我们通常讲，中国文明发祥于黄河流域。这个说法至今都占据主导地位。但是，也存在别的说法。最近读阿城的书，他讲，黄河是小米文明，长江中下游是大米文明，大米文明可能比小米文明的历史更早。意思是中国文明的发祥地不在黄河，而在长江。李泽厚似乎也倾向于这样的历史观。还有另一种折衷的说法是遍地开花，他们讲黄河、辽河、长江、珠江等，各地文明同时迸发同时演进。再过若干年，也可能会出现第四种说法。所以说，历史并非已经完成的，而是有待发现有待完成的。 联社兄对历史有自己的理解，他的著作中多出新解、多发新声。过去人们多讲王莾谋逆的劣迹。联社兄在新作中不否认王莾的阴险狡诈，同时高度评价他的改革意识。历史上批评王莾最严厉的是班固，他在《汉书》中把王莾排在酷吏、奸妄之后，差不多贬到黄土里去了。联社兄认为班固有点过分，“历史地看，班固对王莾如此峻厉，似乎有失客观与公允。”他认为，每一个登台者，都宣称自己是“奉天承运”，天命所归，所谓“篡”，根本就是个伪问题。而且，王莾称帝后推行新政，他的改革意识是一个不小的进步。再比如关于隋炀帝杨广。过去的历史书中，杨广贪婪暴戾，荒淫无度，是一个十足的昏君形象。联社兄在批判杨广荒淫、暴戾的同时，充分肯定其开创科举、浚修运河等丰功伟绩，突出了杨广多年为人忽略的另一面。还有五代时期不倒翁冯道。冯道一直为史家所不齿，认为他钻营于乱世之间，左右逢源，是一个没有节操的人物。联社兄把冯道的苟且归之于乱世所迫。认为“其谦退，其世故，其黯弱，其圆滑，皆时代与人性之映像矣”。觉得冯道能够处身乱世中而不失仁厚，力所能及呵护苍生，其功德应该给予必要的彰显。联社兄所作诸论，不囿于定评，不惧于指责，鲜明表达自己的观点，表现出难得的历史勇气。即使有不认同，也可从中受到某些启发。 特别要指出的是，联社兄的著作秉持鲜明的人民立场，流露出为民发声的侠者情怀。这种文人素心，在崇尚日常生活，崇尚小叙事的时潮中，别标一格，殊可宝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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