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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妮新剧《西出玉门》里的穿越道具竟然是它?

 大遗产 2023-09-22 发布于北京
最近,由倪妮、白宇主演的探险类悬疑情感剧《西出玉门》正在热播。
该剧根据尾鱼的同名小说改编而成,讲述了“沙漠玫瑰”叶流西与“智勇沙獠”昌东,一个为解开身世之谜,一个为破解真相,联手深入沙漠的奇幻故事

剧中,多次出现的神奇宝贝“兽首黄羊杯”,充满了神秘色彩。女主叶流西就是凭着它,自由出入玉门关,横穿妖魔横行的关内和现实世界的关外。
眼尖的观众,大概已经发现“兽首黄羊杯”的原型是一件国宝级文物,它的大名儿是镶金兽首玛瑙杯,现藏于陕西历史博物馆是唐代中外文化交流的产物,无论材质,还是制作工艺,都极为罕见今天,我们就来聊聊这只大有来头的杯子。

  《西出玉门》剧照。

    何家村的绝世酒杯

  唐 镶金兽首玛瑙杯。 供图/FOTOE

1970年金秋某日,西安南郊何家村出土了一批唐代窖藏器皿。其中,一只“镶金兽首玛瑙杯”因造型弯曲如牛角,与常见的中国酒杯迥异,而广受关注。
它以玛瑙材质雕琢,通体打磨细腻,杯身中空,上阔下渐窄,转折如弯角,下端平折圆雕为一静态兽首模样。兽口鼻处装镶有一枚兽嘴模样的小金塞,上錾毛孔、胡须与瓣唇,与玛瑙兽浑如一体。若卸下,可见兽口处开有短流孔,杯中酒可自兽口孔中泄出,若装上金塞,杯中酒则不会流出——这意味着同一个杯子有两种饮法:既可以从杯口处酌酒,也可摘下金塞,用嘴去承接畅流而下的美酒。

 阿契美尼德金银公牛兽形来通杯,藏于大英博物馆。摄影/黄松涛

何家村这只奇妙又可爱的玛瑙杯,在国内考古、传世材料中甚为罕见,是唐代仅见之孤品,一经面世,研究便如火如荼地展开。学者们如抽丝剥茧般揭开它的另一个名字——“来通杯”。


有杯自远方来

“来通”音译自英文Rhyton,其词源出自古希腊语ρυτóν,本意为流动。来通杯,意即让液体从杯中穿过而饮用。

来通杯的最早起源,学界并无定论,但它广泛流行于欧亚大陆,从4000年前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到环地中海地区,均见滥觞,影响至今。其形象五花八门,品种错综复杂,也暗示着来通杯有着多元的起源

  公元前300-前200年 狮鹫头形杯,藏于大英博物馆。
据推测,来通杯最早是为祭祀活动而设计的圣物,古赫梯(前19-前8世纪,建立于小亚细亚地区的帝国)人就曾在财产清单中提到,名为bibru的仪式用兽形容器,用作向诸神敬献酒饮。此外,这些金银兽形容器有时也作为国王之间的外交赠品。
典型的来通杯,通常设计有两个开口:顶端的阔口以及底端的小孔。一部分角杯则无底端泄孔,仅作饮酒杯使用,虽已失去“让液体从杯中穿过”的功能,但也被归为广义的来通杯。
通过底端泄孔饮用来通杯时,饮者需高举酒杯,方能一饮而尽,充满着技巧与仪式性。而一些容积较大并无法直立的来通杯,饮者往往需要仆人负责把持或斟酒,这同时也意味着主饮者显赫的身份
丰饶之角。

在古希腊时期,来通杯与神话“丰饶之角”产生了联系。希腊神话中,宙斯为山羊角赋予神力,许诺从羊角里能倾倒出取之无尽、用之不竭的美味食物,从此羊角所象征的“丰饶之角”,便成为无穷财富与丰饶收获的象征。在古典艺术作品中,“丰饶之角”是为各类富饶神祇手持的必备神器、装饰元素,频见于各类绘画、雕塑作品。

这一题材甚至远在中国也有发现,1959年,新疆民丰尼雅遗址一座东汉晚期墓葬曾出土一块蜡染印花棉布残片,布上印有一位袒胸露乳的丰收女神,其手中便持有一只长长的“丰饶之角”,里面满盛果实。
▲  新疆民丰尼雅遗址出土蜡染棉布。
来通杯正因一部分采用动物角或模拟兽角,与“丰饶之角”不谋而合,故而彼此形象上有所牵连,而丰饶角的神话,也给来通杯添上神秘色彩
用贵金属材质制作来通杯,以古代波斯地区的阿契美尼德王朝(前550—前330年)最为著名。波斯人继承了亚述宫廷使用精美食具的传统,而酒作为象征身份的重要饮料,盛载它的饮具更是靡费巨奢,以至于饮酒成为一种仪式,需要用不同的器物搭配使用。
金银制作的兽首来通杯,是其中最具特色的酒皿,其主题常常是猛禽神兽。如大英博物馆藏一例前5世纪金银兽形来通杯,一端折角为金制跪姿公牛首像,是阿契美尼德宫廷场合的重要奢华酒具。

波斯宫廷奢华风格且颇具艺术性的酒杯,也影响了同时代的希腊城邦,后者纷纷效仿,制作带有阿契美尼德风格的来通酒杯。

▲ 公元前300年左右的来通金耳坠。

继阿契美尼德与安息帝国(约与汉朝同期)之后,萨珊王朝(224-651年)艺术兴起,则是上述主角——何家村“镶金兽首玛瑙杯”的直接源头
萨珊继承古代波斯的艺术传统,以制作华贵的灵兽、神祇及王室题材的金银器皿著称。因其时代与唐代最为接近,很有可能被唐人模仿制作类似器皿。另一方面,何家村出土的镶金兽首杯,其玛瑙质地呈现出特殊纹路与深棕、红白色相间的缟带,和国内常见产出的青白、黄红色缟玛瑙迥异,应当产自西域。
从魏晋到隋唐时,史书中关于西域进贡玛瑙的记载比比皆是。彼时贵族们使用进口玛瑙磨制而成的器具,已成为一种风尚,何家村的镶金兽首玛瑙杯,正是这一背景下的产物。
兕觥:本土「来通」?

  西汉南越王墓出土的玉角杯。 摄影/我是绿石

在中国,有一类传统酒杯与来通形象相近。
北宋《新定三礼图》中,有对酒器“(gōng)”的刻画:长长弯曲的角形杯身,底端作一双角龙首;北宋晚期宋徽宗的收藏品图册《宣和博古图录》中,有一例“汉牺首杯”:粗角形杯身,底端作双角牛首形象;乃至清代乾隆帝的收藏著录《吉范流辉》以及《西清续鉴》中,均有对这类兽首角形酒杯的著录。

《诗经·周南·卷耳》云:“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因此,“兕觥”成为了这类器物的名称。


  汉画像石中使用角杯的情景。

“兕觥”是角杯的雅称,是曾在中原广为分布,后来灭绝的野生“圣水牛”。我们在商代卜辞中,常能见到猎兕的记录;“”是一种青铜饮具,有“廓”义,形容容量大。总而言之,“兕觥”是指牛角制成的杯子
清代文字学家朱骏声在《说文通训定声》中写道:“疑古酒器之始,以角为之。故觚、觯、觞、觥等字多从角。”将“角”字旁青铜酒器名,归结于上古角杯的影响,颇有见地。
作为角杯的“兕觥”,在《诗经》中常见记载。《左传》中也提到过,卿大夫们以兕爵举杯。文献之外,江苏镇江东周墓出土铜鉴上,还刻画有贵族们使用角形器畅饮的图像。说明在周代,角形杯仍是社会中常用饮具。可见,角形杯是欧亚大陆共有的饮器传统,各有独立起源与文化传统。

不过,汉代以后,东方的“兕觥”逐渐没落,乃至后世对这类器物也不甚理解。

究其原因,一是角形杯的使用方式,与有承足、可平放的杯皿相比,显然不够方便;二是民俗渐奢,随着工艺发展,有更多优雅的造型,被设计并运用在世俗生活中,成为新的财富符号

时代潮流将东方传统的角形杯“兕觥”逐渐掩盖。直到南北朝,一股西风悄然东渐,角形杯光芒重现,只是彼时它已“改头换面”,名叫“来通”。

名士·胡风·宴飨

西安博物院收藏有一件北周史君墓石椁,其上刻画有墓主人生前生活宴饮的场景。其中,就有一位胡人高举着兽首来通杯,正在饮酒。与此类似,波士顿美术馆藏北朝安阳围屏宴饮图,也有相同的图案。
这些目前中原最早使用西域兽首样式来通杯的图像,均出现在北朝,且都是胡人形象,并非偶然。这与生活在中亚地区的粟特人有关。

  图为日本正仓院藏唐代金银平纹琴局部,正可见一竹林高士手捧角杯,自有一番风流蕴藉。 供图/谢田

粟特人从汉晋至唐宋,一直活跃在丝绸之路上,以善于经商闻名欧亚大陆,他们东来西往,成为文化物质交流的使者、见证者。而胡人饮酒图,也与中亚塔吉克斯坦片治肯特粟特壁画中的来通杯饮用图式相仿。
如果说这两件中国出土胡人形象石画,只能代表胡人的饮酒习俗,那么深圳金石艺术博物馆的东魏武定元年(543年)翟门生屏风石床,则揭示了北朝汉人是如何接受兽首来通杯这种酒具:
画面中刘伶坐在地上,左手弯抬,高举一只双角兽首来通杯,并仰头承接由来通泄孔流出的一缕酒水,十分潇洒。刘伶位列竹林七贤,是魏晋时期的著名高士,石画摹写虽未必是史实,但也意味着在北朝人眼中,使用兽首来通杯这种西域器皿,必然是名士风度的象征。
乃至隋唐,胡风渐深,来通杯深入宫廷。贞观五年(631年),唐高祖之弟李寿墓石椁中的线刻图,赫然出现兽首来通杯,其组合图是一群宫廷侍女正忙碌准备宴乐器皿,真实反映了唐朝皇室的宴会场景。
  图为波士顿美术馆藏北朝安阳围屏宴饮图局部(临摹)。画面中,一位胡人手持来通,高高举起,酒液仿佛顺流直下,香醇美味。他的身份有可能是中亚的粟特人,正是他们游走于丝绸之路上,将来通传入中原。
这类弯牛角状的兽首来通杯,实物也见于同时期的西藏吐蕃,如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藏一组三件唐代吐蕃金银器。
吐蕃,地处唐王朝西陲青藏高原,势力强大,盛产金银。其与中亚接壤,不仅是丝绸之路南亚段的重要走廊,更是唐王朝感知西域文化的先锋团队。吐蕃工艺制式吸纳粟特工匠,又从唐朝汲取知识。据记载,吐蕃还将大量金银器皿作为礼物进贡给唐王朝,唐王朝的来通杯如果来自西藏,并不意外。
另一方面,举办宴飨并赠送贵重器皿,是欧亚地区各王公贵族笼络感情与外交关系的通用手段。
盛大的宴飨,在古代社会是彰显财富与确立地位的标识,罗马、波斯与汉王朝不约而同地用宴会手段来颂扬权力。奢靡贵重的饮食器皿,是这类宴飨活动中必不可少的元素。
何为贵重?风尚也会因时代而推陈出新,从遥远异域进贡器物,往往更能作为珍宝之代表,彰显使用者尊贵的身份,而作为异域文化代表的兽首来通杯,彼时自然成为贵族生活的符号性器皿。

东西合流造新杯

  唐三彩象首杯。  摄影/勇汽水

从隋唐开始,由南到北的瓷窑可见不少对西域兽首杯的仿制。这类陶瓷来通杯,通常壮阔外撇,除圆口以外还结合粟特元素,开创一种八方口造型的来通;外壁上则用划花、戳印、模印等传统瓷器工艺进行装饰,这是当时中国陶瓷的通行技法。
在许多博物馆收藏的唐墓出土器物中,可见大量唐三彩兽首杯:杯底端作凤或雁首,禽首回卷衔接杯口;一种则是龙首或象首,出长鼻上卷衔住杯口,充满趣意。
这类陶瓷兽形角杯,不带底端泄孔,仅可酌酒,大多可以平放在桌面上,也与来通兽形迥异,是中原的发明。唐代以后,丝绸之路与中原地区都不再流行这类酒具,我们仅能从各式图谱文献中,寻得蛛丝马迹。

          

 上左图清乾隆雕伽楠木螭虎龙尾觥。上右图为清代碧玉觥。 供图/台北故宫博物院

正如前面所提到的,宋初大学者聂崇义在《新定三图》中描画的角杯就是兽首;此外,北宋米芾《画史》中记录一幅唐人绘《扬子云》,画中人腰下悬挂着弯转杯身的“兕觥”;北宋《桂海虞衡志》,则记录广西地区用牛角饮酒,视为“古兕觥遗意”。
乃至明清,以乾隆皇帝为代表的古物鉴藏家,虽在鉴定“唐兕觥”与“玉龙尾觥”上颇有创见,并制作一系列的衍生酒具,但彼时人已不了解来通杯兕觥之间错综复杂的联系,仅仅将它视为古典礼器。

   清代金石学兴盛,复古之风炽盛,身为古物鉴藏家的乾隆命人制作了《西清古鉴》《吉范流辉》等书,著录周秦汉唐之铜器。其中就有一件被题名为“唐兕觥”的器物(如图),实际上是唐代来通杯与汉代兕觥的杂糅之作。

曾有西风半点香,西域来通杯就这样被中原的杯式谱系所吸收,成为中国传统饮酒文化的一分子。

图文来源:
《中华遗产》2021年08期,撰文/黄松涛
部分图片源于网络
编辑:FLJ

CHINESE HERIT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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