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诗妓│ 四任省长拜倒石榴裙下，半个诗坛为之倾倒

                           

唐朝，最开放的朝代。有两个职业的女生，先天具备“交际花”的特质。一者是妓，一者为道，这也是大唐顶流文艺圈，最不甘寂寞的两个领域。

艺人或者娼妓可以理解，女道士怎么就如此方便地进入士子的社会了？

君不见韩愈写的诗：“云窗雾阁事恍惚，重重翠幔深金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写给某位风尘女子的，观其题目《华山女》，赫然是指修炼的道姑。

唐代是中国女诗人最多的朝代，据考证，一共涌现了207位女诗人。

最著名的四位女诗人中，恰好，其中之二是名妓，其中之二是道士。唯有一位，跨界了道长与妓女的双重行业。

更为奇特的是，除了这三个角色，她还是公务员、书法家、发明家。

她的芳名——薛涛（768-832年），字洪度，长安人。唐代乐伎、清客，女校书。一生著诗五百余首，遗憾的是，现存不足百首。

当时，四川的麻纸文明天下，然而薛涛却不满意。她用“浣花溪的水，木芙蓉的皮，芙蓉花的汁”制作出了“薛涛笺”。

在很短的时间内，“薛涛笺”在大唐流行起来，许多人都纷纷用薛涛笺来写信、写诗，连当时的官方国札，也改用此笺。是笺好？还是制作者好？唯有用者知道。

唐代诗人李贺有诗云：“浣花笺纸桃花色，好好题词咏玉钩。”

《宜和书谱》称赞薛涛：“作字无女子气，笔力峻激，其行书妙处，颇得王羲之法。少加以学，亦卫夫人之流也。每喜写己所作，诗语亦工，思致俊逸，法书警句，因而得名。”

薛涛姿容美艳，性敏慧，洞晓音律，多才艺，声名倾动一时。

后世文人曾如此形容薛涛：“容仪颇丽，才调尤佳。”其后，又笔锋一转，说她格外擅长扫眉涂粉，并且“与士族不侔（móu）”。

长得好，有才情，这在唐朝的才女中，实际也并不出奇，怎么偏偏就她出类拔萃了？

“三岁看小，七岁看老”。相传，薛涛八岁能诗，父亲曾以庭院内梧桐为题，随口吟出两句诗：“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小小的她竟应声续上：“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

听闻女儿的续诗，父亲“神色愀然”，顿觉这是不祥之兆。

父亲的直觉很准。“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成了她一生的谶语。

五代十国的后蜀学者何光远，描述薛涛在浣花里居住时的排场：“出入车马，诗达四方，名驰上国。”元代的辛文房，在《唐才子传》则说：“往来车马留连”。

和薛涛交往过的王侯，第一个，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其名曰韦皋。

进士出身的韦皋，先因平定叛乱有功，德宗贞元年被授予剑南四川节度使之职，又因“服南昭，御吐蕃”，直接晋相封王。

在中唐历史上，韦皋的地位，仅次于挽狂澜于既倒的郭子仪。

一次宴会上，薛涛侍酒赋诗：

乱猿啼处访高唐，一路烟霞草木香。

山色未能忘宋玉，水声尤是哭襄王。

朝朝暮暮阳台下，雨雨云云楚国亡。

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

将男欢女爱的云雨巫山，写出了惆怅怀古的深意。薛涛现存的九十余首诗中，有十二首是写给韦皋的。

作为一手遮天的权臣，韦皋的幕府门客中，自然不缺美女，然而，他独垂青于薛涛。

韦皋“慕其风雅，召令入妓”。后以歌伎而兼清客的身份出入幕府——成为大秘。

韦皋曾奏请朝廷授以秘书省校书郎的官衔，格于旧例，未能实现。后世称歌伎为“女校书”就是从薛涛开始的。

在韦皋的身边恃宠而骄，背着韦皋收取贿赂。《鉴戒灵》记载：“应衔命使者每届蜀，求见涛者甚众，而涛性亦狂逸，不顾嫌疑，所遗金帛，往往上纳。”

说的是，到四川省政府办事的达官贵人，几乎没有不来见薛涛的。送来的金银绸缎，薛涛皆尽数笑纳。

韦皋得知后十分气愤，盛怒之下，将薛涛逐出成都贬到偏远的松州。

作为女中翘楚，薛涛深知“示弱”也是一种力量。

在去松州的途中，洋洋洒洒首创了著名的《十离诗》——诗体的一种，以十首为限，每首诗题均有“离”字：犬离主、笔离手、马离厩、燕离巢、珠离掌、鱼离池、鹰离鞲、竹离亭、镜离台。

将自己比作宠物犬、胯下马、笼中鸟……，大打悲情牌，自我救赎。

很难想象韦皋看到《十离诗》时，会如何地唏嘘。——薛涛总是有这个本事，轻易控制男人的情绪。

一纸命令，又将薛涛召回来，宠爱如初。不久之后，还脱离了乐籍。退居在城西浣花溪，建吟诗楼于碧鸡坊，好作女道士装束，过起半隐居的生活。

王建《寄蜀中薛涛校书》诗称道：“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里闭门居。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

韦皋自是呼风唤雨之人，但在远方的薛涛，甚至不消得吹枕边风，就能轻易打动他。更可怕的是，权倾天下的他，还不是薛涛唯一所爱。

韦皋统御四川历时二十一年之久，其幕府中有一介文士名叫段文昌，风流倜傥，薛涛与之交往密切，情谊深重，人称“四川笔墨、金童玉女”。

大唐长庆元年，约五十岁的段文昌，领剑南四川节度使，又回到了成都。

此时，薛涛已不再年轻。纵使年华不再，两人依旧相处了三年有余。

薛涛曾写过一首《段相国游武担寺，病不能从题寄》，就是作于此时：“消瘦翻堪见令公，落花无那恨东风。侬心犹道青春在，羞看飞蓬石镜中。”

段文昌长得帅，但在和薛涛交往的人当中，绝不是最帅的那一个。

号称“唐朝第一美男子”的武元衡，和薛涛之间，亦有一段缠绵的情事。

除了长得好，武元衡还有诗才——和白居易处于同一水平。

《唐书》本传称他“为人雅性庄重，淡于接物”；武元衡有政绩，德宗皇帝曾亲对左右曰：“元衡真宰相器也。”

这样的男子，属于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主。

元和二年（807年），武元衡到任四川。

作为蜀地最出名的交际花，薛涛与其神交已久，当然要写诗祝贺。

只是，这边厢的武元衡要上任，那边厢叫高崇文的蜀地旧官，要卸任。巧合的是，薛涛与他们两个人都很熟悉。

这，该怎么办？

机智的薛涛大笔一挥，写了一首诗，同时送给两个人：

萤在荒芜月在天，萤飞岂到月轮边。

重光万里应相照，目断云霄信不传。

按辔岭头寒复寒，微风细雨彻心肝。

但得放儿归舍去，山水屏风永不看。

诗的题目叫《罚赴边上武相公》，显然，单看题目是写给武元衡的；诗歌中的那句，“但得放儿归舍去”，很明显，说的是卸任，应该是送给高省长的。

薛涛生动演绎了什么叫从容不迫，什么叫长袖善舞，什么叫尽演风流。

不知道这两位四川最高长官，同时看到这一首诗，分别有何感想？究竟谁的醋坛子，先被打翻？

元和四年，42岁的薛涛遇见了与白居易齐名，时年31岁的大诗人元稹。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是元稹悼念亡妻韦丛《离思五首》中的诗句，隐指除了爱妻之外，这世间再无能让自己动情的女子。

果真如此吗？可是，“锦江滑腻峨眉秀，幻出文君与薛涛”。风流才子一番谄媚，到了不惑之年的薛涛，还是坠入了爱河之中。

“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也是元稹悼念韦从之作。然而，在成都认识薛涛并与其相好时，韦丛尚未去世。

与元稹一夜云雨后，薛涛写下了：“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更忙将趋日，同心莲叶间。”

满腹诗文才情，走遍名山，遍访名士的薛涛以为找到了真爱。

然而，那个写出：“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的元稹，却只是个薄情寡义的风流才子。

元稹在成都与薛涛同居不到半年，便被调离川地。

不久，她便知道了日日夜夜思念的郎君与越中名妓刘采春如火如荼的恋情。原来，携手到老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元稹再也没有回来过。哀怨的薛涛写下了《望春词》：“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揽草结同心，将以遗知音。春愁正断绝，春鸟复哀吟。”

薛涛始终走不出这一段失败的感情，十年之后，薛涛在《寄旧诗与元微之》，对元稹的情意，依然如故，不可自拔。

晚年的薛涛孤身一人，在元稹去世的第二年，也溘然长逝。不知在她的梦里，情郎是否一次又一次的回来过。

与薛涛女神交往的诗人，还有太多：元稹、白居易、张籍、王建、刘禹锡、杜牧、张祜……，都有唱酬交往，薛涛在诗坛的分量就可想而知了。

一千多年过去了，川蜀之地还流传着薛涛的传说。人们谈起她，总会说，薛涛可不是一般人，是“管领春风女校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