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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继平:​“花眼年华”

 常熟老李jlr5mr 2023-09-23

年华好比一条长河,“花样”在前头,“花眼”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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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成语叫“老眼昏花”,指年龄日增,睫状肌功能逐渐退化,导致视力下降成了“老花眼”。我很想写写自己的“花眼年华”,不料简拼一打,跳出来却是久违的“花样年华”。想想也是,谁都有过一段“花样年华”,只是当我们拥有时,往往并不会太在意,当我们开始追念、羡慕、叹惜时,恰恰就是我们“花眼年华”的开始。

所以说,年华也好比是一条长河,不管是顺流还是逆流,是遨游还是漫游,但绝大多数的人们,总也逃不开两个站头:“花样”在前头,“花眼”在后头。
作为上世纪的六〇后,我对自己的“花样年华”记得已不怎么真切了,何况在那单调的年代确也没啥“花样”可言。然“花眼年华”,如今却实锤般地与我为伴了。而且我的“花眼”还来得特别早,据说是原先视力太好的缘故。视力退化的最先症状是看书读报非常吃力,通常的距离读书,已感十分模糊,而要伸直手臂,使报刊与眼睛距离最大化,文字方勉强可辨,其时只恨自己的臂膊太短。还有就是看微信,手机字体已选成中号,仍感目力不济,再将字体改成大号,忽收一条短信,自己还没看清,旁人眼睛一瞄,早已煞清了。此时我才体会到以前皇上读的线装书,为什么要专门印成大字本,就是为适应老花眼的需求。记得早年我曾买过一部《辞海》缩印本,每晚在灯下可以像看闲书一样地浏览翻读,而一位老师见之却不无羡慕地对我说:“缩印本好是好,就是字太小了!”不过那句话我当时听了,毫无感觉,直至三十年后,总算才反应过来。
眼睛老花后,受害最甚莫过于读书。因为看人看事,模糊一点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而看书则丝毫模糊不得。过去私塾有一位教书先生,把《论语》中的一句“郁郁乎文哉”,居然五字皆错,念成了“都都平丈我”,虽说误人子弟,但估计也是犯了老花眼的错。我想古人为什么会趁着年轻,把所有该读的书都读完,可能就是怕日后老眼昏花,啥也看不清,只得“白首方悔读书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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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克木先生曾有一书《书读完了》,他认为中国真正的经典之著,以前并不是很多,因宋代印刷术的兴起,才使书籍量陡然猛增,以致浩如烟海,读不胜读。如果只读原典,所有依附于原典之书一概不算,那么书是可以读完的,也许不用“皓首”即可“穷经”。金克木的这个观点其实来自于清末史学家夏曾佑,据说夏先生五十岁后则弃书不观,他说天下已无可读之书,亦无可谈之人。年轻时的陈寅恪听夏先生说“书都读完了,没得书读了”的话,当时很惊讶,以为是夏先生老糊涂了,等到自己也老了,他才终于明白了那句话。
古时读书人对于老花眼的痛苦,现代人很难体会。虽说眼镜的发明很早,据说汉代就已经有水晶磨成而具有放大功能的镜片了。只是古人把那种镜片类的东西还没称作眼镜,很可能是以阿拉伯的读音写成“叆叇”。南宋《洞天清录》一书中有“叆叇,老人不辨细书,以此掩目则明”句,这难写的“叆叇”两字,最早表示云彩很厚之意,后则被借代于如琉璃或云母之类的眼镜片。尽管有镜片的发明,但并不普及应用,我们从未见过李清照或唐伯虎等人有戴眼镜的画面。直到西人忽然发明了双耳可以各助其“一臂之力”,于是晚清民初的精英阶层,如齐白石、章太炎等,都能戴上时髦的老花眼镜了。
今人比之古人自然优越,即便到了“花眼年华”,仍可借助于老花眼镜,读书看人两不误也。然而凡事有一利也必有一弊,古人没有退路,只得趁“花眼”之前,早早地把书读完,结果成了饱学之士;而我们有眼镜仿佛有了“后路”,读书不必着急,反而万事成了蹉跎。就好比以前打电话,四五十位好友的电话号码全然在胸,现在有了手机,什么都不用记,渐渐我连自己的号也快记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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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眼年华”对于眼镜的依赖是毋庸置疑的,除了睡觉,简直须臾不离。王之猷“不可一日无此君”说的是竹,在我就是说眼镜了。偶尔出门在外,若是眼镜意外摔坏或丢失,那就一片迷茫,极为不便乃至慌乱。我有一位退休同事也是如此,某日起床,她抓起眼镜戴上顿感不对,眼前一片模糊!她定了定神再看,还是如此。本来身体就不好,难免自乱阵脚。她叫来儿子,郑重其事地告知说:妈妈的病可能已经压迫到视网膜神经了,也许来日无多,现有诸事项要略作交代……儿子也非常紧张,盯着老妈的脸看半天,突然发现是那副老花眼镜的问题,于是哑然失笑,原来老妈的眼镜在睡觉时被枕头压过,致使镜片脱落了其一,虚惊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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