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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瓦匠带回个疯妻,讲英文穿旗袍,48岁饿死后才知:沈从文是她哥

 历来现实 2023-09-23 发布于北京

1942年7月的一天,湘西沅陵一个叫乌宿的不起眼的小寨子,发生了一件稀罕事。一个叫莫仕进的泥瓦带回家来一个模样俊俏,却又举止反常的女子。

她穿着一件‬不合身份‬的‬‬紫色旗袍,喜欢抓泥巴往脸上抹,胳膊下还夹着一本精装的外文书。

你说她傻吧,她还经常去给村里的娃娃们讲故事,教他们唱歌,学英语。可你说她不傻,讲着讲着,她就会突然手舞足蹈起来,嘴里还反复地念叨着“南无阿弥陀佛”……

很快,她成为村里的新闻人物,成为村民们关注的焦点,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人们最感兴趣的,是她的身世。

“莫木匠从那里弄来的俊俏媳妇?”

“听说是五块钱从人贩子手中买来的。”

“不对,是路上捡来的。”

“你们说的都不对,是莫木匠给人干活,主人送给他的。”

1960年的一天,人们发现,年仅48岁的疯女人已经死在了路上,原因是她长期乱吃树皮和草根,得了浮肿病,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从那之后,她淡出了村民的视线,大家不再谈论她。直到1984年,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疯女人来历非凡,她是大作家沈从文的妹妹,唤作九妹。

沈从文,1902年出生,湘西凤凰人,系出名门。祖父沈宏富是一名军人,因为镇压太平天国起义有功,被朝廷授云南昭通镇守使、贵州提督,沈家成为城中数一数二的大族。

世事无常,到沈从文父亲沈宗嗣这一代的时候,家道中落。

沈从文的父母沈宗嗣、黄素英一共生育了9个孩子,4个夭折,只有5个孩子长大成人。

这5个孩子3男2女:大女沈岳鑫,大儿子沈岳霖,二儿子沈从文(岳焕),小儿子沈岳荃(沈荃),小女儿沈岳萌。

其中小女儿沈岳萌,排在最末尾,唤作“九妹”。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虽然出生在一个家庭,因为性格各异,他们的命运也各有不同。尤其是九妹的人生历程,最为曲折,令人扼腕叹息。

九妹出生在1912年,比二哥沈从文整整小了10岁。

九妹的童年是幸福的,她是家中最小的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孩,因此成为父母的掌上明珠,哥哥、姐姐的最爱,是全家的开心果。

童年的她,无忧无虑,生活充满阳光。

二哥沈从文尤其疼爱这个妹妹,对她百般疼爱、呵护,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1917年,15岁的沈从文参军之后,才依依不舍离开九妹。后来,沈从文脱下军装,在北大旁听,只有小学文化的他竟然发表了很有水平的作品,一鸣惊人。小有名气之后,沈从文立刻想到了九妹,将母亲和她从老家湘西接到了北平。

九妹聪明伶俐,沈供文便想供九妹上学读书,弥补自己没有文凭的缺憾。出名之后的沈从文,朋友圈不乏才女,如林徽因和凌淑华等。沈从文因此也很希望九妹好好学习,将来在文学上有所作为。

他让九妹上学堂,学法语和英语,还把成堆的书籍放在妹妹的书桌上,因材施教让她写作。总之,沈从文按照自己的设计打造九妹,却不让她去户外玩耍,问她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面对热心而严厉的二哥,九妹没有抗拒,选择了顺从和接受。然而并非所有的聚沙都能成塔,并非所有的人都能成为作家,哪怕条件再好。沈从文显然忽略了这一点:他是他,九妹是九妹。

九妹是家里的小公主,没有沈从文那样的危机感,也缺乏哥哥那样的毅力,吃不了寒窗苦。然而哥哥的期待的眼神,又让她不忍心拒绝。为了不让哥哥失望,心不在焉的她只能装模作样,坐在那里“读书”和“写作”。

等哥哥一离开,她便心猿意马,不唱态,唱歌流行歌曲,看街头小报。

1929年,沈从文离开北平前往上海的中国公学教书,母亲回到了湘西老家,九妹自然也随之去了上海。在此期间,沈从文向女生张兆和发起了疯狂的追求。

不久,沈从文赴武汉任教,把九妹留在了上海。没有了哥哥的唠叨,九妹如释重负,独自待在那家俄国饭馆楼上的小房间,捧着课外书籍读的入迷,其中包括英文版的《呼啸山庄》。

1931年,沈从文赴青岛大学(国立山东大学前身)任教,九妹也跟着到了青大插班借读。此时的沈从文已经顾不上严厉管教妹妹了,因为他已经俘获了张兆和的芳心,陷入热恋中。而九妹看着二哥和意中人耳鬓厮磨、你侬我侬,也受到感染,情窦初开,

之后,九妹对学习更加不感兴趣,开始看言情小说,憧憬美好爱情,在心中勾勒未来白马王子的形象。看着九妹荒废学业,心不在焉,沈从文恨铁不成钢,却又舍不得骂,更舍不得动一指头,显得很是无奈。

1933年,沈从文和张兆和步入婚姻殿堂,九妹很自然地被边缘化,成为家里“多余”的人。他们有了孩子后,九妹在家里的地位更是无足轻重,心情日渐失落、苦闷和迷茫。

其实二哥对这个妹妹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饭总是先叫她,零花钱也源源不断,但是九妹觉得,哥哥再好,也不能跟自己一辈子。

“九妹好像有心事了。”沈从文说。

“妙龄少女哪个不怀春,很正常啊”,张兆和说。

“这该如何是好?”沈从文有点手足无措。

“给妹妹物色对象啊,你对她再好也替代不了那个人。”

此后,沈从文夫妇也开始背地里为九妹找对象。但无论介绍谁,九妹都不乐意,总是能说出对方一大堆缺点。

“九妹,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男友?”沈从文问道。

“我想找跟哥哥这样优秀的。”九妹毫不掩饰地说,“不然啊,我宁可一辈子孤独。”

沈从文一听也皱起了眉头,婚姻和爱情都是“门当户对”,张兆和勤奋上进,才让自己魂不守舍,妹妹“不思进取”,有成就的男人谁会看得上?

还别说,不久后燕京大学心理学教授夏云看中了九妹。夏云跟沈从文是好友,常到沈家去,喜欢上了天真烂漫的九妹。九妹对夏云的关心体贴并不排斥,可是当夏云表达爱意的时候,却吃了闭门羹。

“九妹,我喜欢你,想陪你一辈子。”
“夏老师,我只是把你当兄长,我们怎么可能在一起?”九妹吃惊地说。

夏云比九妹大了七八岁,还戴着近视眼镜,一副学究的模样,而九妹的意中人,应该是洒脱浪漫、能歌善舞的绅士,就像欧美小说《飘》(《乱世佳人》)的男主人公白瑞德那样。九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夏云的求爱。

直到若干年后,仍旧形单影只的九妹想到了夏云的好,可是对方已经成家,世上没有后悔药。

不过不久之后,九妹还真遇到了一个意中人。

那是1934年,沈从文发表小说《边城》之后,声名大噪,拥有了不少忠实粉丝,其中有一位叫刘祖春的男青年占据了九妹的芳心。

刘祖春和沈从文是凤凰同乡,家境贫寒,沈从文大哥沈岳霖慷慨解囊,让他到北平求学。如果说沈岳霖给了刘祖春物质上的帮助,沈从文则给了他物质上和精神上双重的支持。

1934年刘祖春到了北平之后,沈从文安排他在北大旁听,这才让他在第二年考入北大,人生彻底改变。

刘祖春刚到沈家,一身疲惫,满面尘土,但是遮挡不住勃勃的英气。九妹从东屋的窗口,看到刘祖春的第一眼,就被他深深吸引。这时候,刘祖春也正好向东屋观望,看到了九妹曼妙的身姿和迷人的脸庞,只是一瞥,就让他意乱情迷。

此后,刘祖春便成了沈家的座上客,几乎每个周末他都会来,名义上是拜师沈从文,其实是为了让九妹陪他聊天。二人年龄相仿,志趣相投,总有说不完的话。他喜欢听她讲欧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她喜欢听他讲自己的传奇。

“我14岁那年,就到贵州军阀袁祖铭的队伍当兵,参加了黔军和湘军的恶战。”

“14岁?那时候我还在妈妈怀里撒娇,你太了不起了。”

“唐生智部下有个旅长叫周澜,在除夕夜设下鸿门宴,请袁祖铭去,我作为卫兵也一同前往。”

“后来呢?”

“对方酒杯一摔,伏兵杀出,袁祖铭被杀,我拿着一支驳壳枪冲出来,跑到常德麻阳街一个老船夫家中躲了起来。”

“到那里一看,我的腿受伤了,鲜血已经凝固;多亏一位苗族老大夫为我治伤,不然的话腿就废了。”

刘祖春讲得绘声绘色,九妹听得聚精会神,在她眼里,对方就是大英雄,是自己理想中的白马王子。

就这样,两颗心紧紧靠在一起,一交往就是3年。九妹等待了3年,期望收获爱情果实,可是到时候收获的却是苦果,刘祖春与她并没有走到一起。

1937年7月,抗战全面爆发,刘祖春从北大毕业后不辞而别,(后来才知道,他奔赴延安参加革命)从九妹的世界彻底消失。九妹感觉自己被无情地抛弃了,她怎么也想不通,曾经爱得那么真挚,曾经海誓山盟,为何还是要分开。

难道他根本不爱自己,在一起就是逢场作戏?她说不清楚。无论如何,她把对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但是他却离她而去。她整天以泪洗面,满心都是回忆,满眼都是他,无法忘怀。

她眼前一片漆黑,彻底绝望,很想从高楼上纵身跳下。

1938年12月,九妹离开了伤心地,跟二哥一家到了大后方云南,希望以此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在二哥的安排下,九妹到了西南联大图书馆工作。换了地方之后,九妹发现,那个人已经深深刻在自己心里,挥之不去。她的心情变得越来越糟,即使信了佛教,参加佛事也丝毫不能治愈心灵创伤,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无法自拔。

终于,九妹无法承受,她精神崩溃了。她整天对着镜子傻笑,把刘祖春和自己的合影,以及给自己的情书都撕成碎片。还有,她把家里的东西,值钱的不值钱的,一股脑往外送,送给素不相识的路人。

看到妹妹这样难过,沈从文夫妻也心如刀割,曾经做了极大努力,但是没有任何收效。久而久之,他们也渐渐失去了耐心。他在给大哥沈岳霖的家信中,毫不掩饰内心深深的歉疚,假如九妹留在老家湘西,恐怕她早已嫁人,为人妻人母。

可现在的九妹,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余生还长,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不幸在等着他。

怕什么来什么,不幸很快到来。有一次,西南联大的图书馆遭到日军轰炸,九妹因为帮忙抢救图书和物品回家晚了一些。等她回到家,发现房门大开,屋里值钱的东西不翼而飞。九妹本来就精神状态不佳,这一来雪上加霜,病情急转直下。

此后,九妹精神彻底崩溃,目光呆滞,不修边幅,终日哭笑,“南无阿弥陀佛”常挂最嘴边。自然,九妹图书馆的工作也做不成了,沈从文痛心疾首,却无可奈何。

沈从文忧心忡忡,自己去教书之后,妹妹如果走丢,该如何是好?不得已,他只好给小弟沈荃写信,让他到昆明,接九妹回家。沈荃当时正在国军中当团长,脾气火爆,见到九妹惨不忍睹,当即怒火中烧,挥拳打向二哥。

沈从文于也一肚子委屈:“你不辩是非,我为她受的苦还少吗?”

沈荃一听怒不可遏,从腰间拔出手枪,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二哥。沈从文妻子张兆和一见扑了上去,将二人分开,这才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而九妹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竟然无动于衷,嬉笑着拍手。

在兄长沈荃的安排下,九妹回到湘西,在沅陵江边一处叫“芸庐”的房子康复疗养。疗养没有任何收效,九妹的病反而继续恶化,在外面乱跑,出尽洋相。

兄长担心她会走丢,就把她幽禁在芸庐旁边的一间小耳房内,结果酿成更大悲剧。九妹趁人不注意翻墙逃跑,一条腿被摔断。

“老是这样不是个事,出了事我们更无法交代,还是给九妹找个人家吧。”妻子对丈夫说。

“那好吧。”兄长无奈地说,“你是不是心中有数了?”

“我看,给咱干活的那个泥瓦匠就不错。”

就这样,一个叫莫仕进的泥瓦匠,娶了他做老婆。莫仕进早年当过兵,后来退伍当了泥瓦匠,因为经济困难,三十出头也没有娶老婆。

芸庐年久失修,沈家请他来修葺芸庐,看到九妹的惨状,莫仕进心生怜悯,有空的时候会扶着她走路。就这样,曾经心高气傲的九妹嫁给了一个光棍汉。

莫仕进穷得叮当响,连房子都没有一间,夫妻住的地方,是沅水边一条破渔船。

妹妹嫁人的事,沈家兄弟秘而不宣,觉得这是沈家的耻辱,他们还派人往里面送饭,造成九妹依旧在这里的假象。直到有一天,有人在一处河滩的破船上发现九妹,秘密才被揭开。

这时候的九妹,已经生下了一个儿子。精神不正常的她,根本无法照顾孩子,木匠丈夫又当爹又当妈,将孩子拉扯成人。

1960年,九妹得了浮肿病,撒手人寰。九妹死后,丈夫用一片破竹席将她葬在那片河滩地上。她就像沅水边上三月的桃花,零落成泥碾作尘。九妹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仿佛这个世界她根本就没有来过。

而村里人,始终不知道九妹的来历。

直到九妹的儿子莫自来到北京转了一圈之后,回来告诉乡亲,自己的舅舅叫沈从文,是位大作家,村民们这才知道,疯疯癫癫的九妹,竟然有如此显赫的家世。

据说,已经82岁的沈从文看到外甥之后,沉默良久,叹了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句话——“你妈当年,心气太高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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