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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的天塌了，而他尚未长大，只有八岁。 天，怎么塌了？他爸没了。出车祸走的。一车人都没事儿，司机没事儿，老人没事儿，儿童没事儿，少数几个人有些许擦伤。唯有他爸。车是大拖拉机，一车人去亲戚家吃席，司机喝了点酒。那时人们的酒驾意识还淡薄，何况也没喝多少?那时乡间小路也还不是如今的水泥路、柏油马路,是条崎岖不平的不好走的乡间土路。路上一冲风，司机估计酒劲儿上来了，在下大坡又拐弯儿的时候，车翻进了一侧的沟中,他爸坐在车斗边，反扣的车斗边死死压在他胸膛上。人们赶紧把他送往县医院，当急救室一切就绪开始手术的时候，突然停电了，发电设备还没弄好，他爸就咽气儿了。而刚刚咽气的一瞬间，灯立马亮了，电来了，你说巧不巧，村里人都说大概是他爸命该至此吧！ 而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小小的他，懵懂无知的他被从车祸现场送回家里，稳稳地坐在小凳上津津有味地看电视。详细情形是长大后大姐告诉他的，他有两个姐，大姐、二姐，四个姑，他是他们家三代单传唯一的男孩儿。 从此以后，他成了没爸的孩子。没爸的孩子难啊，他妈种菜他帮忙卖。妈把葱、蒜苗捆成一小捆一小捆称好，和他脚蹬三轮车起大早到镇上去卖，带上他是为了五更天有个伴壮胆。 有一年种大花菜。他听错了，以为一块五两斤，卖的真叫快，瞬间抢光。一车卖完又回地里装菜，在地里砍菜的妈，觉得不对劲儿，问他多少钱一斤卖的，他说一块五两斤，把他妈给气的哟！可是一块五一斤照样卖得很快，因为菜好而且刚刚砍下的，新鲜而且价格又公道。又有一年种了西瓜，一季儿下来，算算挣了3000多，一家人都很高兴，那时的3000元抵得上现在的3万吧。再大点儿，去饭店刷盘子、刷碗，每月几百块，心里也是高兴的，他说。 再后来，继父进了家门。他也大了点儿，去广州给当了老板的表哥雕刻玉器，学会后，一个月6000朝上，日子逐渐好转。家里盖起了两层小楼。等到他十八九岁，同龄的发小开始结婚，开始抱上孩子。于是他妈也开始催他，开封祁县农村结婚都结的早。于是19岁时，家里买了十几万的婚车，准备停当，欢欢喜喜把他相亲认识的姑娘娶进了门。 年底，女儿降生。他升级做了爸爸。喜悦、写在脸上；幸福、溢满心窝。可女儿满月没多久后他就又出门挣钱去，为什么呢？因为二姐已经上了大学，他觉得自己也该出一份力。身上的担子重了，但一家人都异乎寻常地高兴。日子仿佛一下子好转，一下子有了盼头。他成了家，有了孩子，了却了母亲一桩心事。二姐上了挺不错的大学，一家人都觉扬眉吐气。只是大姐还没找到合适的婆家，但这仿佛算不了什么事儿。第一大姐年龄正当年，第二人们都觉得姑娘家不愁嫁。 然而，幸福的日子还没有多久，又一场天灾的降临打破了一家人平静而美好的生活。他妈这阵子老是觉得呼吸不畅，去医院一查被查出了肺癌。好像是遗传，外婆就死于这个病；也好像是困苦日子的碾压无情岁月风霜雨雪的侵袭而致。 于是开始诊治，多年的积蓄，迅速被花空，但好在妈的病情得到了控制，一家人极其欣慰。但刚高兴还没多久，却又复发，从全身扩散转移至脑部。这次媳妇儿不同意再治疗，说不想钱也花了，人也没治好，人财两空。继父也是这态度，俩人仿佛商量好了似的。而他和两个姐姐是一致觉得要继续治疗。于是矛盾产生。于是他问老婆：“如果是你妈得了这个病，是治还是不治？”老婆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说:“当然治，没钱借钱也要治。”于是他又问了句:“那你的妈是妈，我这妈不是妈么？” 最终举债治疗，先是水滴筹，仅仅筹得一万多；然后是借，亲戚朋友七大姑八大姨左邻右舍借遍共举债近30万治疗，一天打一针，一针都好几千块。但是还是没能挽留得住母亲的生命。母亲的生命撑到了尽头。应了媳妇儿那句话，人财两空。还欠账30万。媳妇感觉日子没了盼头:从此以后没有人再帮忙带孩子，还留下个天大的账窟窿。而她仿佛忘了，她当初看上的是;一个脑瓜灵光、勤劳肯干又能吃苦的年轻人。如今的年轻人只要肯干，肯吃苦，三十万，实际上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母亲咽气后的第二天，他在灵堂里为母亲守灵。媳妇儿把一岁多的闺女塞给大姑说要上个厕所，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当他发觉的时候，已不知走了几个小时，只知道女儿被他大姐抱着。母亲入土为安之后，他来到媳妇儿家，岳父岳母都说不知道人去哪了。这应该其实是一家人商量好了的吧，不准备跟他过了吧。 八岁车祸之中丧父，20岁时母亲肺癌离世，如今媳妇儿也跑了，留下个一岁多的幼女。那段日子要多黑暗有多黑暗，任是再怎么强大的铁打的汉子撑过来也得脱层皮吧。姐姐托付他两个贴心的铁哥们日夜相陪，怕他想不开寻死。而大姐的婚事此时也成了难题。当初，村里人借钱给他们姐弟，让他们给母亲治病，多数是冲着大姐的。大姐怕自己一出嫁，众人围着弟弟追债，于是决定推迟找婆家儿。如今又多了一重障碍，小妞妞。他得出去挣钱不可能天天在家带孩子，二姐在上学，孩子于是不得不由大姐代为照顾，成了大姐婚姻的绊脚石，生活仿佛一下子陷入了困局。 几个月后，他听说倒大蒜会发财。于是经哥们儿帮忙，贷款三十万，一块二一斤，囤了大量的大蒜于租来的冷库中。三个月后，大蒜涨至两块五一斤，果断出手，对半儿利，一下子挣了30万。欠款还清。他说：“也许是老天可怜我，给我个机会让我还了账，现在摆在我面前30万，我也不敢轻易去冒险，当时就是破着一死的态度。” 账还完了，媳妇儿家托人捎信来，有意想和好。不好明说，说得很委婉。他回话说:“天下好女人多的是，我为啥非选这一个？但凡等我妈入土之后，但凡打声招呼而不是不辞而别，我也不会这么绝情。”他的俩姐也说：“不让他回来。”左邻右舍说:“会跑第一次就会跑第二次。”最终离了婚，他争得了孩子的抚养权，他挣钱，大姐替她带着孩子。 大姐在快30岁的时候，与如今的姐夫相识相爱，并走入婚姻。姐夫人踏实、可靠、本分。大姐认识他的时候跟他说的明白，谁接受我，就必须先得接受我弟弟的女儿，接受我可能长年累月代为照管侄女。姐夫一口应下。 而他也是知道感恩的，感恩姐姐照顾着他的小妞妞，他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结婚时买的车送给了姐姐。他的借口是：“我常年外出挣钱不在家，放的时间久了容易坏。你们开着，将来孩子上幼儿园了接送方便。” 他每月给姐姐打钱，作为女儿的费用。而大姐却把他打的钱都存着，姐姐是为她将来再次成家着想，姐姐从不动他的钱，除非万不得已。但用他的钱的时候一定会跟他打招呼。他说:“姐，你不用为我攒，我打算着将来的事儿呢，我手里攒的有。” 人间自有真情在，红心花儿向阳开，姐弟之间的真情令人真的很感动。如今，小妞妞上幼儿园了，大姐按着她的兴趣给她报了两个兴趣班：舞蹈和古筝。二姐如今研究生毕业了，找了个同样也是研究生的同学结婚。二姐的日子他一点儿都不担心，他现在只是觉得愧对于大姐。大姐为他付出太多了。世上就这几个亲人了，俩姐四个姑和小妞妞。他热切盼望他的亲人们过好日子。 大姐把女儿养得很好，每逢星期天孩子不上学的时候，大姐会跟他视频，让他跟孩子见见面说说话。大姐经常给他发女儿的照片视频。他说再累再心烦，看到孩子的照片儿，幸福一下子就把整个心都装满了。 大姐婚后生了一个男孩儿。孩子是越养越亲，姐夫跟他说了好几次:“把小妞妞给我们吧。你才25,反正还要结婚再生的。”他说舍不得，是真的舍不得，孩子是如今支撑他奋斗下去的基石。 日子是一天一天好了起来。他们村儿面临着拆迁，他家的房子和以前奶奶留下的院子一共能分五套房。他准备给两个姐姐一人一套，然后给女儿留一套，剩下两套，一套出租，一套自己住，分房子的同时还能分一部分钱。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 阿嫩阿嫩绿的刚发芽， 蜗牛背着重重的壳呀， 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 阿嘻阿嘻哈哈在笑它， 葡萄成熟还早得很呐， 现在上来干什么？ 阿黄阿黄骊鸟不要笑， 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 这是一首无比欢快的儿歌，而他特别像儿歌中那只背着沉重的壳的蜗牛。他正奋力的向上爬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想吃到属于他的幸福的葡萄。而我坚信，通过他自己的不断的努力，他一定能够早日吃到属于他的幸福的葡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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