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学生时代，我养成了记日记的习惯。日记里有我的坎坎坷坷，日记里有我的大风悲歌，日记里有老师和同学鲜活的音容笑貌…… ——李现通 1982年8月28日 星期六 晴上午，父母下地掰烟叶，妹妹和弟弟都上学去了，留下我一个人边坐在院子里看书，边听着正房里奶奶的动静。 忽然大门口有人说：现通在家吗？是班主任谢老师的声音。我连忙起身迎上去。大门是虚掩着的，谢老师已经大步进了门。 我招呼谢老师坐下，忙打听学校的消息。谢老师说，高中合并了，校领导全部调整了，教师要重新聘任，学生也要重新考试入学。 我问什么时候开学，他说，早着呢，老师们还没有定下来。接着。谢老师话锋一转说，我今天来，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就是关于你是否能继续上学的问题。 我说，谢老师，您是说精简学生会精简掉我？ 他说，是啊！四所高中里二年级共17个班，新组建的第二高中只要5个班，大部分要精简掉。我惦记着你的事儿，给新校长说了，他说会考虑的。你们这边嘞也要积极主动点儿，让你爸帮着把学校操场后边的十几亩地犁一下，我再给校长说说，家长帮学校犁地，学校会不留下你？ 我说，谢老师，我爹会使唤牲口犁地，他是您的学生，您说让他干啥，不就一句话嘛，但不要把犁地和我上学连在一起。按学校规定来吧，让我继续上我就上，不让我上，我也不求校长。 谢老师说，你这孩子，说话咋就这么倔！你不上学干什么，学还是要上的，我给校长说，木事儿。 我说，您也不用给新校长说我的事儿，让他们看着办吧。我爹会使唤牲口犁地，但我家没有牛马也没有犁，咋办？ 他说，那没事儿，我借牛和犁。 送走了谢老师，我感到好窝囊啊，上个学，还要用我爹替学校犁地来交换？算了，我不上学了，爱咋地就咋地吧。 中午，父母拉了一架子车烟叶回来，我说了谢老师来的事儿。 爹说，中，我去给高中犁地。 我说，你去犁地是因为看你老师的面子，与我上学没关系啊！你不要给谢老师或者学校任何一个老师提我上学的事儿。 正说着话，谢老师又来了。他说，牛和犁我都借好了，下午可以去犁地吗？ 爹说，谢老师，我吃了饭就去。 爹放下饭碗就去高中了，我和妈在家往竹竿上系烟叶。 天黑下来的时候，爹才从高中回来，坐在凳子上老半天没有起身，大妹给他端了一碗面条拿了两个馍。 我问下午的情况。爹边吃边说，学里那点儿地不算啥，就是那头牛做活不行，让我真费劲儿。我说，你没给别人提我上学的事儿吧？爹说，没有，我在那里只见了谢老师，没见别的老师。 听爹这么一说，我才放心了。我打定了主意，再也不求爷爷告奶奶了，让上学就上学，不让上学就拉倒。
1982年8月31日 星期二 晴下午正在房里看书，应钦推门而入，这次和上次不同的是，扛了铺盖卷儿。 他见了我就说，听说明天要开学了，我就扛了行李背了书包，从家里步行了一个小时才到你这里。 我说，我没听说明天开学啊！ 他说，我姑（王淑芹）已经到校了，我是拐来叫你一起去的。 我说，我估计是上不了学了，你去吧。 应钦急忙问我怎么了，我就把谢老师的话说给他，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说不定也会被裁简掉。如果高中裁掉我，我就回村里初中复读，明年考中师中专，反正我要到城里去上学。 我敬佩应钦这种倔强上进的精神。 应钦把行李放到我房里，独自一人去高中了。过了一个多小时，他回来了，说果然没有开学，教导处老师让听通知。我俩又聊了一会儿，应钦把行李放在我家，扒上往刘庄煤矿拉煤的拖拉机回家了。 1982年9月6日 星期一 阴时间仿佛凝滞了，在原地循环重复。 每天，父母下地干活，妹妹弟弟上学，留我一个人在家，读书，做习题，听收音机，照顾病中的奶奶。隔几天，轮到烟叶上炕了，就往竹竿上系烟叶，往往忙到深夜。 日复一日，日日如此，平淡无味的生活让我快要麻木了。 这期间，有不少同学到家里来找我，可能他们也觉得生活无聊吧。慧隔十天半月来借书还书，顺便聊聊文学聊聊人生。她对文学总是有独到的理解，对生活却有淡淡的忧伤。她有一种似乎洞彻一切的傲慢和冰冷，让我感到自己的幼稚和单纯，由此而生出些许惶恐和不安。 偃高早已开学了，建兴只有在星期天回家的时候才能来找我聊天，进国则和我一样沉浸在迷茫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学，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裁简掉。
（请看下集《夜里照看烟炕和恩光叔聊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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