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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同学(四)

 新用户3134eDv6 2023-09-28 发布于陕西

      老钱是我的老同学。我们大学是同学,他化学系,我中文系。我们俩的结识,纯粹是因为能聊到一块儿。用现在时兴的话说,就是话题能保持在一个频道上。

      老钱性子比较柔穰,跟个温顺的女的差不多。我那个时候爱打篮球,除过上课,我基本都是泡在操场上打篮球。老钱是我在打球下来歇着的时候看到的。他就像个羞涩的中学生,乖巧安静地坐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们打球。你不会想到吧,他常常会坐在那里多半个下午。我们打多长时间,他就看多长时间。

      “你打篮球不?”

      “不打。”

      “不打?”我很有点意外。

      “我光爱看人家打。”他手里捏着一根树叶子,轻轻地说。

      老钱看起来就是个怪人。经过闲聊,我弄明白他啥爱好都没有的,就是喜欢看着人家在那里玩。比如打篮球,比如打乒乓球,比如下象棋。他从不参与,但是能坐在那里看大半天。

      就这样,我们俩从相识,到相知。我除了打篮球,还经常泡图书馆,还要去旧书摊上买书,他都厮跟着。你说有意思么?

     有趣的大学时光短暂的很。毕业的时候,他回了他们周至,我回到了我们户县。近四十多里路的距离,不能阻挡我们俩的互相来往。每逢周末,不是他骑着自行车跑到我这里,就是我蹬着自行车跑到他那里。一定要在对方那里玩个周末,然后才回去上班。

      他结婚的消息,让我们几个关系处得好的特别高兴,简直比我们自己娶到媳妇还高兴。

      当时那个时候,当教师的要想找个对象难死了。说实话,人家好歹在外边有个工作的女娃都看不上;至于说工厂的工人,商店的营业员,电影院卖票的,听说了是个教师,嘴咧得都能跟耳朵根儿接到一块儿的光景。就连农村没工作,人稍微长得好一点儿的,都不大瞧得上眼儿呢。为了老钱的婚姻大事,老钱他舅给愁得,托这个给牵线托那个给搭桥,都只忙没个动静。他就对着外甥教导说:“看你瓜得呀,上大学的时候都没说搂拉个女朋友,光知道死念书。人家娃脑子活泛的,毕业证也拿了女朋友也有了。”他舅的这个说法有点儿道理,女娃在学校念书的时候还比较单纯,容易谈恋爱;一旦毕业了走上社会,父母教导亲戚开导朋友劝告,人家的眼头儿就高多了挑剔多了,像老钱这样不带兴儿的,哪里有女娃愿意跟他搭线呢?

      不过,叫我们相当意外的是,老钱要结婚的居然是个老师,跟他虽然不一个学校。同行能看上同行,尤其还是孩子王的行当,作为好哥们儿,我们只能替他高兴,还能咋的呢?

      老钱结婚的时候,我们一帮子五六个人在那里整整帮了三天忙。从里到外,都是我们在忙活。那个时候新房还要扎顶棚,糊墙壁,都我们一手弄起来的。当然,我们最关心的是新娘子啦——到底是个光脸呢还是个麻子呢?是胖呢还是瘦呢?是高呢还是低呢?

      那时候农村还不带流行伴郎的说法,但是我们就是他的贴身侍卫,自然要替他把好第一关了——人看着咋样。我们意外兴奋的是,老钱这个蔫不叽叽的性子,居然找了这么个媳妇:一米六五左右个子,不低吧;人长得不能说漂亮,但起码不差,对得住老钱许多了。性格呢,还是个很开朗的呢。她跟我们也不显生分,还开了几个熟人朋友之间常开的玩笑。

      “老钱,有福啊!讨了这么个好老婆。”一个哥们儿啃着鸡腿半是赞赏半是羡慕地说。

      “听说还是个教英语的呢。”也在周至县一个中学的说。

      那时候,学校里头对教语数英这些主课的,看得很重的。英语还是个比较洋气的科目呢,更不一般了。老钱能这样,我们打心眼儿里头替他高兴。

      后来,大家也都一个一个的结了婚成了家,我们几个人的聚会就成了一个国庆假一次了。大家几个人轮流做东,按次序来,热闹之情,无法用言语表述。关于老钱结婚后的生活,他们县的那几个知道得最清楚。

      他们说,老钱这个人真的是个纯纯儿顾家男人,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妥妥儿的经济实用男。不打牌不喝酒不抽烟不花钱,更不会去搭讪女的了。真的,他们说老钱光挣钱不花钱,唯一花钱的时候,就是跟我们几个人一块儿聚会的时候,老钱最大方了。

      老钱从来不买衣服。他的衣服,从来都是学校给发的那种藏蓝西服一身儿,夏天上身就是那种很正统很古板的制服短袖。鞋子呢,学校也是给发的,隔几年发一次。发的衣服鞋子,听起来挺贵的,好几百块钱,实际上穿不了多长时间就走形了皱巴了。可是,老钱就老那么几身儿替换,颜色一直都那样儿。

      老钱经常说:“学校好的很,给你发工资,还给你发衣服鞋子。”

      有几回,媳妇拉着他去县城买衣服,他还专朝那些像我们户县的箭门商场那样的地方去,就挑那些不到一百块钱的衣服。媳妇给气得,以后还不管他了。

      老钱的细密还在于,他理发都是去村子里路边的理发店理发。早些年三块钱,前些年五块钱。人家理发早都十块二十块,甚至三十块了,他还骑着自行车跑二里路去理那个三块钱的头。

      老钱的工资卡一直都是交给老婆管的,除了这个之外,学校发的福利,还有教学奖金,他也是拿回家如数交给老婆。“你给咱当家保管,我个大男人家又不用钱。”老钱就是这么放心自己的老婆。

      他在学校里头,教学工作上吧,不突出不落后,就跟他那个不起兴的人一样。教书这么多年,领导老怕他管不住学生,也没让他当过班主任。这才好了,事情到底还少了,操的心也少了,不用跟那些顽劣的学生正面接触,麻烦也相对少了。

      老钱备课上课改作业之余都干啥呢?看人家打篮球打乒乓球打羽毛球呗。后来,学校放假了的时候,他就去街上看人家下棋,一看就半天。回家吃了饭,拖地洗衣服,干完了家务再出去看下棋。他不会下,但是看得津津有味儿。连棋摊子上的人都认识他了,“钱老师,来啦!”他喜眉笑眼地“嗯”一声,蹲在那里静静地看人家马走日字相走田。——他看棋都是蹲着的,他觉得自己占个座位有些不好意思。

      日子就像流水,悄无声息的,我们就已经走过了中年,走到了五十岁上。老钱已经有了孙子,他每天下班就急急地往家赶。不管多累,只要抱上孙子,他浑身立马就像充了气的气囊,饱满地鼓胀起来。他会抱着孙子,在屁股蛋子上轻轻地“啪啪啪”亲吻。老钱的幸福,都在那些“啪啪啪”的声响中四散溢开了。

(作者简介:陈启,“南山白丁”,陕西西安人,写作爱好者。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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