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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游龙戏凤》说到那些词儿

 cxag 2023-09-30 发布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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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前几年到荣宝斋玩儿,黄永玉的一幅《老僧打坐图》直到现在还印象深刻。画的好赖且不说,题诗就俏皮可爱:春叫猫来猫叫春,听它越叫越精神。老僧也有猫儿意,不敢人前叫一声。真真把老和尚的压抑苦闷给调侃的淋漓尽致。看看春天也来了,万物复苏,春姑娘那双玉手仿佛桑那房里的按摩小姐,摸到哪儿,哪儿一派春意盎然啊,抚摸树干,枝叶就羞红了脸,慌慌张张地披上一件绿衣,摸到柳枝梢头,枝桠一路狂奔,我受不了啦,然后匆匆忙忙地勃起,鼓出一大片的嫩芽绿枝···

        情之所致,心有所动,一时心潮起伏,难以自禁,忙不迭翻出《游龙戏凤》VCD,仔细地欣赏了一遍。同样一出戏,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则看见宫闱秘事,而我看《游龙戏凤》一直就是当A片来观摩的,哈哈。这出戏说白了就是一个流氓怎么勾引女人的全部过程。月黑风高,荒村野店,孤男寡女,语气双关,含意暧昧,凭借一杯酒,捏手动脚的,最后终于媾和的全部过程。这之间二者的心理微妙转换也随着身份的不断变化而层层递进,描述的栩栩如生,叹为观止。李凤姐一开始当然要扮纯情,因为对方只是一个过路的军爷嘛,说白了就一当兵的,没钱没地位,陪着调笑几句也够客气了,完全没有上床的义务,所以假模假式的装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淑女模样。女孩子家嘛,羞答答的这很正常,如果反过来挑逗正德皇帝,那皇帝老儿以为进了孙二娘的黑店呢,吓得不撒丫子跑才怪呢,哪有心情跟你拍拖啊。所以再怎么生猛的女孩此时也要装着矜持一点,羞涩一点,这是和乎伦理的强道理啊。当然,女人有时也会用一些诸如“你真坏”或者“你真讨厌”这样的言词来刺激男人,以表达她的清高和不屑,聪明一点的男人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女人说男人坏其实就是说你真可爱,女人说“不要”其实心里真想“要”,女人就是这么个口是心非的东西。正德帝是谁啊,阅人无数,这点小伎俩还能逃脱得了他的法眼,关键时刻一亮出自己的底牌,哇塞!凤丫头一声惨叫,“见此情好似入梦境,真龙天子到房中”,顿时喜上眉梢,跟中了体育彩票一样,一边屁颠屁颠的铺床叠被,一边低眉顺眼地问万岁“打马欲何往,要不就在这梅龙镇宿一晚?”正德皇帝满意地拍了拍凤姐饱满的臀部,感叹地说“游龙落在你这凤巢中啊”,至此成就了一段风流佳话。

       稍微琢磨一下戏词儿,你就会惊讶地发现里面用了很多语义双关的“色词”,你就会由衷的感慨,老祖宗真会玩儿,玩得这么蝎虎,这么不动声色,试着举个例子吧———

正德帝 : 龙行虎步客堂进——(白) 呃,开开呀

李凤姐 (白) 门不开了!
正德帝 (白) 啊呀呀!这梅龙镇上好紧的门户那!
李凤姐 (白) 我们这里遇见你们这样人,这门户是不得不紧呐。
正德帝 (白) 呵呵,李凤姐你也紧地很哟……

还有————

李凤姐   军爷做事理太差
         不该调戏我们好人家。

正德帝   好人家,歹人家,
         不该斜插这海棠花。
         扭扭捏,捏捏扭,十分俊雅,
         风流就在这朵海棠花。

李凤姐   海棠花来海棠花,
         反被军爷取笑咱。
         我这里将花丢地下,
         从今后不戴这朵海棠花。

正德帝   李凤姐做事差,
         不该将花丢在地下。
         为军的将花这忙拾起,
         李凤姐,来来来,我与你插啊……插啊插——插上这朵海棠花。

       其中的“海棠花”“插”均是寓意含蓄的双关词儿,俗为雅用,且幽默洒脱,既表达了原意,又不涉秽色,真真别具一格。细细地考究,就发现我们老祖先玩这些遣词造句可比我们今人讲究多了,比如同样对男性器官的称呼,今人生硬中透着书面冷漠,而古人的一句“那话儿”既生动贴切又俏皮自然,含蓄之余透着无法言说的美感。今人一说起男女那事儿直接明了,一点情调意蕴都没有,而古人的“云雨一番”既形象朦胧又活灵活现,让人遐想联翩,仿佛一切就在眼前。《西厢记》现在是名著,其实在明清都是禁书,满纸淫词连篇,更是利用崔莺莺的唱词,在鸳鸯帐里把和张生的整个性爱过程淋漓尽致地描述了一遍,从“绣鞋半拆”,“将纽扣松,把缕带结”,经过“软玉温香抱满怀”,直到最后的“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鱼水得和谐,嫩蕊娇香蝶恣采”,都是一些寓意两可的双关色语。汤显祖的《牡丹亭》也是如此啊,一个名叫杜丽娘的少女游园时做了一个春梦,梦中和一个叫柳梦海的男青年在柳树下调情交合,醒来后却无法自持,就像贾瑞终日面对着“风月宝鉴”的镜子,渐渐郁郁寡欢,思念成疾,最后伤春而死。就是这么个破事儿,现在也成了经典,昆曲的《游园惊梦》高雅吧,但就因为标榜高雅,昆曲才被京剧取代的。所以说京剧最初始也就是个俗玩意儿,男欢女爱,跳墙幽会,反映最最普通的百姓情感生活,板爷儿爱看,码头上扛包的也爱看,因为它的俗,它的贴近生活,因此有强大的生命力。现在非要整得人摸狗样装高雅,脱离了百姓,脱离了生活,尽管高唱主旋律,却背离了真实的时代,其结果只能是空中楼阁,如果没有体制的包养,不坍塌才怪呢。被人包养,失去了思想上行为上的自由,处处看人脸色行事,又谈何创新?即使所谓的创新又能走到哪儿?京剧是国粹,事事喜欢往高大全了塑造也是咱们的国粹,淘一回厕所也是学习三个代表的结果,没办法,咱们就这习惯。一个阿炳在真实生活中只是一个标准的流氓说书人,他在二胡的伴奏下说的都是一些通奸乱伦的淫秽词语,而经过国家主义的蓄意修订,却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旧社会苦难化身”的民间艺术家!其匪夷所思之处让人瞠目结舌。其实说白了跟京剧一样,都是国家征集民间话语然后沦置为其服务的御用工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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