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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琨的政治担当

 奥卡姆剃历史 2023-09-30 发布于北京


摘要

“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刘琨的绝命诗,在千年的流传之中,竟然从一腔身死志未酬的不平之气,化作了儿女情长的长吁短叹!

我们这个民族,可还记得过往的英雄?

(刘琨像 来源:网络)


刘琨(270年~318年),字越石,中山郡魏昌县(今河北省无极县)人。西晋时期政治家、文学家、音乐家、军事家。西晋末期,神州陆沉,刘琨以并州(山西省部分)区区狭地,于强敌环伺之间,闪转腾挪,坚守十余年不改晋室臣子本色,却终为东晋朝廷所害。


01

刘琨的出身很好,中山刘氏,听着是不是耳熟?对,就是那个张口闭口“中山靖王之后”、以贩卖草鞋为生的刘备大哥,他俩是一个祖宗,中山靖王。

据说中山靖王刘胜的生产能力特强,生子一百多个,这些儿子开枝散叶,那就是几何级数的增长。

刘备是不是真的是刘胜的后人谁也说不清,但人家刘琨,确实是,祖上世代为官,爷爷是曹魏的相国参军、散骑常侍,皇帝的身边顾问;父亲刘藩官至光禄大夫,工资二千石的大官,妥妥的一个世家大族,不像刘备破落到了贩卖草鞋为生。

刘琨的成长也赶上了一个好时代,太康盛世,虽然这个好时代时光不长,但却给了他最充足的养料。

小伙子长得好,神形清朗,诗书礼乐无所不通,在歌舞升平、灯红酒绿之中浸染得一身魏晋风流。

说到魏晋风流,我们印象中多是崇尚清谈,醉生梦死的那些人,但刘琨这样的世家子弟、N代权贵,不但有那些人的诗书才华,还有着与生俱来的传承家族荣耀的政治抱负。

这种对家族荣耀的传承,将在刘琨三十五岁以后的人生中,升华为对国家对民族的政治责任感。

这也是他一生的政治底色,也造就了他的政治担当。

后人评价刘琨,有的怒其能力平庸,不能换狂澜于既倒;有的诋毁其割据一州而有僭越之心;有的责其引拓跋鲜卑入关而埋下北魏建国的祸根……

能力可以讨论,但他终究是担当起了自己的责任,其实并非是他个人的责任,当衮衮诸公衣冠南渡之时,他默默地在北地为了王朝的尊严和领地而战斗;仅仅是留在史书中的一句谣言,我们不敢也不能断定这个晋室臣子有称帝之心;当他面对强大的汉赵匈奴帝国而无奈援引拓跋猗卢时,他的初心断不是助拓跋成就大业……

事实上,刘琨就是一个世家子弟、书生意气,他有世家的经营,也有书生的意气。

刘琨是著名的金谷二十四友之一。

金谷园是石崇的别墅,石崇斗富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他的别墅因以金谷水注入园中而称金谷园。

金谷河在洛阳附近,《水经·谷水注》 云: 金谷水“出太白原东南流,历金谷,谓之金谷水”。

当时名躁文坛的二十四人时常在金谷园雅集,故称金谷二十四友。

二十四友之首是贾谧,贾谧是贾南风的外甥,贾南风是晋惠帝司马衷的皇后,晋惠帝司马衷智商欠奉难以执政,贾南风诛三杨而掌权柄(细品贾南风:祸国的锅让一个女人背了),揽天下于手中。

这样的一个组织,看似是文人的风花雪月、雅集唱酬,实则是一个政治小集团,云集的是西晋帝国的精英人士。

除了贾谧、石崇之外,陆逊的孙子陆机、“掷果盈车”美貌无双的潘安、“洛阳纸贵”文采斐然的左思等一时之人选,都在其中。

有人评价刘琨跻身于这个小圈子,无非是要拍贾谧的马屁,走贾风的路子,博得一个大好前程而已。

其实,刘琨根本就不用跻身,他本身就是这个圈子中人。

除了刘琨的中山刘氏这个金字招牌,他的母亲太原郭氏,和贾南风的母亲是堂姐妹;

刘琨的妻子是清河崔氏,连襟是范阳卢氏的卢志、太原温氏的温襜,姐夫是赵王司马伦的长子司马荂……

刘琨但凡躺平随波逐流,那也是荣华富贵的一生。

但他没有,除了权贵子弟的浮华之外,他还有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一面。

在他任司州从事时,结识了司州主簿祖逖。

祖逖没有显赫的家世,却有雄豪的名声,很对刘琨的胃口,两人好到睡一张床的地步,还共同上演了闻鸡起舞的名场面。

或许是出自他们敏感的政治嗅觉,祖逖向刘琨发出了郑重誓言——“若四海鼎沸,豪杰并起,吾与足下当相避于中原”,就是说如果天下大乱,我们俩都在中原的话,一定要互相避开,也就是咱俩就别争了,各建功业吧!

可见二人之志向!

但祖逖因这句话,被后世史官评价为“贪祸”,也就是巴不得天下大乱以施展自己的抱负;刘琨也因权贵身份游走于上层圈子而被评价为“佻巧之徒”,轻佻花巧的公子哥罢了。

但二人日后的作为,无疑打了史官的脸。

02

299年,导致西晋帝国崩溃的八王之乱登场。

赵王司马伦掀翻了贾南风,矫诏篡位称帝。

刘琨作为一个世家子弟该怎么办?

没有什么纠结,该咋办咋办。这事儿是司马家的家事,皇帝换一个也是姓司马,王朝还是那个晋王朝。谁当皇帝也离不开世家大族的支持,世家大族的使命就是当官。

听起来一点正义感都没有,但当时的政治逻辑就是这么个吊样。

刘琨也一点不含糊,贾南风虽然倒了,但司马伦也是咱家亲戚嘛,所以刘琨很痛快地成了司马伦的手下,官职叫太子詹事,也就是太子家中的大总管。

但司马伦篡位称帝引发了家族内讧,很快齐王司马入京,灭了司马伦,众多党羽也难逃一死,但刘琨没事儿,因为“以其父兄皆有当世之望,故特宥之”,还当上了尚书左丞,官越做越大。

之后又是范阳王司马虓入京,刘琨照样没事儿,担任司马,镇守许昌。

晋惠帝司马衷被河间王司马颙的部将张方胁迫至长安,东海王司马越自徐州举兵欲迎惠帝还洛阳,司马虓举兵响应,被司马越委任为豫州刺史,但豫州刺史刘乔并不接受司马越的指令,在司马颙的支援下攻司马虓于许昌,司马虓不敌刘乔,带着刘琨等人逃往冀州,但刘琨的父母则在许昌被刘乔俘获。

冀州的老大此时正是王浚(政治投机且自负愚蠢的王浚),王浚本身也是司马越的人,再加上他也想争得个从龙之功,在刘琨跑来请求救援时,王浚就给了他八百兵马。

为啥只给八百?这其实就是王浚的小心思,那个时候诸王争乱,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给你八百,赢了有我的一份功劳;输了也没人计较这八百兵马谁给的。

刘琨也没说什么,就带着这区区八百兵马,居然大败刘乔救出了父母,此后又与司马越兵马合于一处,奉迎大驾于长安,因奉迎之功而封广武侯。

刘琨在八王之乱中随行就市的表现,也是被后世讥为“佻巧之徒”的一个重要原因,但实事求是地说,在皇家争权夺利的内部厮杀中,他一个世族子弟,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除非是拂衣而去不问世事,但那又于事何补?况且刘琨肯定做不到这一点,他少负志气,权贵之家建功立业的基因一直在他血液中流淌。

追随正义的一方?哪又有什么正义呢?谁笑到最后,谁就是正义罢了。

司马越笑到了最后,刘琨也就跟了司马越。

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评判历史人物,谁又是完美的呢?

此时的刘琨,不过是一个有才华却显浮华的世家子弟,倘使刘琨在八王之乱中死了,他也只是淹没在历史中的一粒尘埃而已。

不要苛求任何一个人,不到最后,你不知道他能给你多大的惊喜。

03

八王之乱引发五胡入华建政,大动乱时代来临了,正如祖逖所讲 “四海鼎沸,豪杰并起”

306年,东赢公司马腾自并州迁镇邺城,刘琨则被委任为并州刺史。

并州接近西晋中央的洛阳地区,西接雍州(今陕西大部,甘肃东部),东连冀州(今河北,北京,天津),南邻司州(今河南中西部),是拱卫西晋帝国北方的一块战略要地,但并州长期被匈奴侵掠,南边就是刘渊建立的汉赵政权,北边是鲜卑代国,东边是鲜卑段部和掌握在王浚手里的幽州。

当时并州发生饥荒,司马腾要走,也实在是在这地儿待不下去了,司马腾走的时候,老百姓也跟着南下了一大部分,史书载并州“余户不满两万,寇贼纵横,道路堵塞”。

当刘琨获任时,并州大部分已经为匈奴所占据,泫氏、屯留、长子、中都等重要城镇已经不再归属西晋,想要到达州治所晋阳,必须穿越这些地区。

司马越派刘琨过去,也只是勉为其难罢了,毕竟当时北方已大乱,胡族蜂起,但总不能就把自己的领地白白让给异族了,所以让刘琨过去,也只是装装样子,给了刘琨一个空头任命,连兵都没一个。

或许是当时的晋帝国的生存危机刺激了刘琨,也或许是他渴望建功的世家子弟的心理让他看到了机会,刘琨没有丝毫犹豫,上路了。

这一去,成就了刘琨,也灭亡了刘琨。

刘琨招募了千余人,也有一说是五百人,向着晋阳出发了。

却是难以想象得艰难:险山峻,胡寇塞路,辄以少击众,冒险而进,顿伏艰危,辛苦备尝。

与危险和艰辛相比,一路所见惨像,反复敲打着刘琨这个公子哥的心灵:目睹困乏,流移四散,十不存二,携老扶弱,不绝于路。及其在者,鬻卖妻子,生相捐弃,死亡委危,白骨横野,哀呼之声,感伤和气。群胡数万,周匝四山,动足遇掠,开目睹寇……

不用翻译了,大家都能看得懂,那就是一幅人间地狱的样子。

也或许正是此情此景,让刘琨由浮华而转向峻切,华夏土地大半已沦入异族之手,华夏子民正经受亡国亡种之危机!

在这这前,中原华族从未大规模遭受到胡族的侵略。

“四海沸腾,豪杰四起”,也许,这一刻,刘琨想起了和祖逖的相约。

半年之后,306年,刘琨历经千辛万险到达晋阳,却发现不过是一座荒无人烟的空城,建筑无存,瓦砾遍地,人看不到几个,倒是豺狼野兽纵横四跳。

城内饿殍,城外西南三百里,就是匈奴赵汉首都离石,铁骑一日即可兵临城下

刘琨面对的,就是这么个烂摊子。

若刘琨真的是个无能之辈,是个纨绔子弟,当时就能吓回去,但面临如此境况,他真就焕发出了一股特质,精神上的特质,就如前文所说的“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既然来了,就干吧,身为并州的军政一把手,刘琨身先士卒,打扫城市,加固城防,抚恤百姓,激励斗志。

也只能这么泛泛地一说,几乎是白手起家的刘琨,到底是怎么样生存下来并把这座死城变活的,没有人知道,史书上只说百姓“负楯而耕,属鞬而耨”,也就是老百姓背着盾牌耕作,冒着乱飞的箭矢锄草。

那是怎样一幅艰苦卓绝的场景!更得防范匈奴的侵扰,也因此刘琨留下胡笳退敌的美谈——

面对数万匈奴围城,刘琨一愁莫展,援军?想也不要想!西晋帝国已是摇摇欲坠,权势人物却还在勾心斗角,除了匈奴胡族,已无人在意那块土地的得失了。

城内粮草不济,兵士恐慌万状。刘琨夜登城楼,吹响了《胡笳五弄》。正如四面楚歌的典故,胡笳是匈奴的乐器,胡笳五弄是他们的乡音,匈奴兵听了军心骚动,皆泣泪而回。

这个美谈太过传奇,不管是否真实,但从中也可看到刘琨面临的险境。

刘琨当然不能坐以待毙,他充分发挥自己世家子弟积累的知识阅历,施以离间计,“密遣离间其部杂虏”,使匈奴“降者万余落。”

刘琨能想到离间匈奴,是因为西晋王朝早就有利诱少数民族政权使其自相瓦解的先例,晋武帝时期的征北大将军卫瓘就曾离间拓跋鲜卑,成功使其分裂。

刘琨“离间杂虏”策略既直接打击了刘渊的力量,暂时解除了威胁,同时北方各地“人士奔迸者多归于琨”。

在日后面对羯族石勒的崛起时,刘琨也曾使用过离间计,他千方百计找到石勒失散的母亲与侄子石虎,将其送还石勒,并苦口婆心劝说石勒脱离刘渊,允以高官厚职,引诱石勒归向晋王朝。

但这一次刘琨没有成功,石勒母子团圆,也收受了刘琨赠送了大量珍宝,然后嘲笑刘琨是个“腐儒”,不懂什么叫建功立业。

石勒确实眼光独到,他称刘琨为“腐儒”,确实如此,刘琨心中只有晋王朝,他是要以晋王朝为依托建功立业,而石勒有帝王之心,曾豪言宣称“赵王、赵帝,孤自取之,名号大小,岂其所节邪!”

在历史潮流面前,没文化的异族石勒终究是战胜了有文化的贵族子弟刘琨,刘琨后来也是被石勒打败而寄身于段部鲜卑。

可叹!

话说回来,刘琨离间了刘渊汉国各种族部落的关系,吸引了万余小部落前来归降,极大扩充了自己的实力,反倒让刘渊压力山大。

308年,刘渊迁都蒲坂,也就是今天的山西省永济县西蒲州,其后又迁都平阳。

有人说这是因为刘渊迫于刘琨带来的压力不得已而为之,也有人说是刘渊着眼于大局,将战略目标定为了西晋帝国的首都洛阳,就不再分散兵力与刘琨暗纠缠了。

不管怎么说,刘琨终于获得了喘息之机,逐渐站稳了脚跟,晋阳城也焕发了生机,百姓流民不断涌入,终于有了烟火气。

这一稳定团结的大好局面,短暂持续了两三年的时间,这段时间,刘琨在做什么,史书语焉不详,但他肯定没闲着,一方面招揽流民,充实户口,一方面应该也在开展外交,特别是与北部的拓跋鲜卑。

04

在“离间杂虏”之后,刘琨开始实施“抚和戎狄”的策略,也就是联合北方其他少数民族,借助他们的力量对付匈奴汉国。他将目标瞄准了后来建立北魏的拓跋鲜卑,他知道,拓跋鲜卑与匈奴有世仇,双方长期处在敌对状态。

其实这一策略也是史上早已有之,魏晋时期,华族争斗,多援引胡族力量以取胜。

成都王司马颖与东海王司马越斗法时,司马颖就依赖匈奴五部,司马越则依靠拓跋鲜卑和段部鲜卑。司马腾镇并州时,也与拓跋鲜卑交好,这给刘琨留下了可乘之机。

刘琨主动示好拓跋猗卢,为表诚心,竟然以儿子刘遵为人质送入拓跋部,二人又结为兄弟,建立起了比较牢固的私人关系。

拓跋之所以能联合刘琨,几次出兵相助,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那就是趁乱进入内陆以图大业。

刘琨对这一点当然也心知肚明,但迫于形势,也只能如此。

刘琨的经营换来了两三年时间的安定时光。

但这段时间,整个局势却在不断恶化。

311年,汉赵政权攻陷洛阳,俘虏晋怀帝,西晋王朝几近崩塌,大量士族百姓南渡以避祸。

刘曜、刘粲等又率军北上,扑向刘琨,上党郡太守袭醇投降刘聪,雁门郡外乌丸趁机反叛,刘粲趁虚而入直扑晋阳,太原太守高乔等人望风投降。

危急关头,还得仰仗外援,刘琨又紧急求援拓跋猗卢,“败之,死者十五六”,化解了这场危机。

其后拓跋猗卢又帮助刘琨化解铁弗鲜卑攻新兴、雁门二郡的危机。

投桃必然要报之以李。

刘琨为更加拢络住拓跋猗卢这支力量,表奉封跋猗卢为大单于、代国公,把代郡封给了拓跋猗卢。

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中原王朝封异族首领为王为公的,可见当时形势之乱、之急。

代郡属于幽州,幽州的当家人是王浚,王浚听说后不愿意了,拿我的地盘封人了?

王浚只想割据,哪考虑什么帝国存亡,带兵去攻打拓跋猗卢,结果打不过人家吃了败仗。

王浚刘琨这两大势力就算是结了仇,王浚早就对刘琨不满了,刘琨曾为了扩充实力,让自己的族弟刘希去老家中山招募兵众,中山也是王浚的地盘,王浚认为这是对他的挑衅,打刘希打跑了。

二人结怨,这也为后来石勒离间二人关系打下了基础。

再说拓跋猗卢,以“封邑远,民不相接”为理由,率领部落从云中进入雁门,向刘琨索求陉北地区。刘琨无奈,把楼烦、马邑、阴馆、繁畤、崞五个县的百姓南迁,拓跋鲜卑的力量由此进入内陆,奠定了后来北魏的基础。

局势稍微稳定后,刘琨却做出了一件最为后人诟病的事情。

刘琨的军中,有一个叫徐润的人,没别的本事,惟“音律自通”,或许是多年的征战让刘琨不胜疲乏,得此之人不胜欢喜。

别忘了,刘琨年轻时的纸醉金迷。

刘琨就像是在军营中找到了知己,视为心腹,如果只是谈谈音乐,聊聊艺术,权作为军旅生涯的一点消遣,倒没什么,但刘琨就像是昏了头似的,竟然任用徐润为晋阳县令,参与军政大事。

奋威将军令狐盛看不下去了,苦苦劝谏,但刘琨不听,而徐润得知后,反咬一口,说令狐盛企图拥立刘琨为帝,以此获取自己的进阶之道。

刘琨听不进令狐盛的话,徐润的鬼话倒是一听就信。

也许是徐润太了解刘琨了,一个士族弟子担负着这样的重担,却被人说成有僭越之心,这是他必不能忍受的,徐润一击即中,刘琨暴怒,直接诛杀了令狐盛!

史书中评价刘琨此时期在并州的行为——“琨善于怀抚,而短于控御。一日之中,虽归者数千,去者亦以相继。然素奢豪,嗜声色,虽暂自矫励,而辄复纵逸。”

刘琨不是完人,不是圣人,他底子里的权贵浮华本色,与他担当的重大政治责任形成巨大的张力,使得他呈现出典型的分裂型人格特征。

为了一个音乐家,杀了一个大将,就是这种人格特征的典型表现。

但这次却给刘琨带来了滔天大祸。

令狐盛的儿子令狐泥见父亲被杀,直接投奔汉赵刘聪,并做带路党领匈奴大军袭击晋阳,刘琨在外作战,不及救援,苦心经营数年的的晋阳城就此一朝陷落。

令狐泥为报父仇,杀了刘琨的父母。

刘琨欲哭无泪,只能再请拓跋猗卢,但匈奴占据城防之利,久攻不下。

“猗卢以为聪未可灭,遗琨牛羊车马而去。琨志在复仇,而屈于力弱,泣血尸立,抚慰伤痍,移居阳邑城,以招集亡散。”
拓跋猗卢撤军了,刘琨无力独自抵抗,只能带着人马移驻阳邑城。
大本营丢了的刘琨,还有什么机会吗?

匈奴凶凶,石勒崛起,王浚只图自立,中央政权只剩一个秦王司马邺在长安被贾疋、麴允等人拥立为帝,也是摇摇欲坠;名家大族众多百姓纷纷南渡,祖逖,刘琨的这位老朋友,也渡江而去了……

05

但是,老天在继续跟刘琨开玩笑。

314年,刘琨接到石勒信件,表示自己错了,悔不该听刘琨之言,现在他要归顺晋帝国,捉拿晋帝国的逆臣王浚,同时也是要报答刘琨。

这当然是石勒的掩人耳目之计,攻打王浚不假,却害怕刘琨背后袭击,所以以此信先稳住刘琨,拿下王浚,再攻打刘琨。

刘琨这时却做出了一个重大判断失误,他竟然相信石勒了。

于是他对石勒攻打王浚,选择了作壁上观。

刘琨此举,可真如石勒所说“腐儒”!

刘琨的壁上观,也使自己落入石勒瓮中。

王浚很快被石勒所杀,随后石勒即对刘琨露出了獠牙利齿,刘琨节节败退,,而石勒则占据了东部北部地区八个州中的七个,大势就此而去。

如果刘琨就此战死,或刘琨动了放弃的念头而南渡,也就不会有后面更惨烈的人生等着刘琨来经受了。

刘琨“进退唯谷,首尾狼狈”之际,却等来了一个大好消息。

316年,拓跋鲜卑部发生内乱,猗卢在政变中被儿子杀死,部众四散分裂,而刘琨的儿子刘遵,就是那个被当作质子送入代国的儿子,此子竟然长袖善舞,与拓跋人和各色人等相交甚好,在内乱之时,竟然聚集了在代国的晋人和乌丸三万余家,马牛羊十万余头回来了!

刘琨的实力大长,部众数万,这又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我们还尚可一战!

316年11月,汉赵刘聪攻入长安,擒拿晋愍帝司马邺,西晋亡了,这次是彻底亡了!

刘琨成为真正的孤臣,或许是这个消息刺激了他,当石勒围攻乐平时,太守韩据无法抵抗,刘琨则悉发其众救援,想给石勒沉重一击,但轻敌冒进,被石勒设伏,全军覆没。

刘琨失了地,也失了军,成为光杆司令!

历史,非如此不显其残酷与厚重!

刘琨进入到了他生命的末途,但他还是想坚持,也许他怀念昔日的灯红酒绿,但国家破败不堪如此,他不能也不愿就此卸下身上的担子。

拓跋鲜卑指望不上了,还有又幽州的段部鲜卑。

段部鲜卑多年来一直忠于晋朝,此时司马睿在建康称晋王,署百官,改元建武,这意味着晋帝国还葆有半壁江山。

段氏鲜卑的首领、幽州刺史段匹磾向刘琨伸出了橄榄枝,邀刘琨前往蓟城,“琨由是率众赴之,从飞狐人蓟。匹磾见之,甚相崇重,与琨结婚,约为兄弟。联袂携手,共击匈奴。”

到段部后,刘琨除了与段部搞好关系,宣扬伐石勒、报国仇的政治理想外,还主动联合段匹磾,劝进司马睿赶紧称帝以安天下。

刘琨更是派了自己的外甥温峤南下,面呈劝进表。

从此举看,刘琨对晋帝国,确实是一片拳拳赤诚之心。

而温峤南下后,因才华被留,在其后的东晋历史进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再说回刘琨,于他而言,这之后的一系列事情,真称得上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他们对石勒的联合用兵,先是因石勒收买段匹磾的弟弟段末波而失败,继而段部内部又发生内讧,段匹磾与段末波分裂,刘琨的一个儿子刘群被段末波俘虏。

历史再次被跟刘琨开了一个玩笑,他前一个儿子刘遵从拓跋鲜卑部带回兵马无数,这个儿子却给他写了一封招降信——“只要父亲大人做内应除掉段匹磾,幽州刺史就是您的!”
这封信,恰恰被段匹磾截获,段匹磾对琨还是信任的,毕竟刘琨这么多年的人望忠节在那摆着呢。

但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段匹磾的另一个弟弟段叔军蛊惑段匹磾:”吾胡夷耳,所以能服晋人者,畏吾众也。今我骨肉构祸,是其良图之日,若有奉琨以起,吾族尽矣。”

我们都是胡人,晋人服我们,是因为害怕人多势众。现在我们骨肉相残,正是他们起事时机,难保刘琨不会趁机作乱,那样我们都会被杀光”。

段匹磾拿不定主意,但也非常害怕,于是将刘琨扣押下狱(也有说是软禁)。

刘琨的儿子刘遵听说后,于是和将领发动兵卒试图将刘琨救出,双方兵戎相见,彻底决裂。

而这时东晋的朝政掌握在王敦手中,王敦素忌惮刘琨,担心刘琨若是南渡,以刘琨的名望必然会压制自己,即使刘琨不南渡,听任他在北方大展手脚万一成就大业,自己也是压制不住的,此时听说刘琨被段匹磾关押,立刻派使臣前往段部,命诛杀刘琨。

身陷囹圄,刘琨听说晋朝廷派来使臣而竟不见自己,自知必死:处仲(王敦)使来而不我告,是杀我也。死生有命,但恨仇耻不雪,无以下见二亲耳”

刘琨至死,心心念念的,还是大晋帝国的仇耻未雪!

其实,没有谁逼着他要担上这副担子,是他自己,在时局变易之时,主动挑起了这副必然无法挑起的担子!

318年,五月初八,段匹磾秉王敦使者意,自称奉皇帝诏旨将刘琨缢杀,子侄四人同时遇害,刘琨时年四十八岁。

刘琨,到底还是死于他想以一己之力,不择手段也要扶起来的大晋帝国之手!

晋不失国祚,无天理啊!

刘琨死后,世子刘群、姨甥卢谌、内侄崔悦等投奔辽西段末杯,而部下将佐大都投靠石勒。

刘琨死了,在他的将士心中,晋帝国也已死去。

06

刘琨的坚持,是中原正统王朝的最后一束光,飘摇于险恶的政治天空,却因王朝的腐朽,不能化星星之火成燎原之势。中央既已失驭,有诚臣又能奈何。于刘琨而言,混乱的时代使他百炼成钢,腐朽的政治使他化作绕指柔。

“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刘琨的绝命诗,在千年的流传之中,竟然从一腔身死志未酬的不平之气,化作了儿女情长的长吁短叹!

我们这个民族,可还记得过往的英雄?

那是关于关于牺牲,关于勇气;甚至,关于悲剧,关于对一个时代的失望与仇恨。

尽管失望与仇恨,但,他们屡屡拯救我们民族于水火之中。

也曾放浪形骸,最终奋起建功,我们的历史,就在这些英雄的身上闪耀着独特的光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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