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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忘怀的美好时光

 唐白甫grpj8q5p 2023-10-02 发布于新疆

难以忘怀的美好时光

吕丹霞

圣经云:当上帝为你关了这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1978年秋天,我得知县教委要在县一中开办一个“英专班”,我才从那个学校高考落榜,于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参加了笔试。一个星期后跑到学校去看榜,侥幸得很,竟然是榜上最后一名。
进了教室,既兴奋异常,又忐忑不安,这些考上来的学生底子厚、基础好,还有一部分是民办老师,见面都能简单的英语问候,班主任兼英语老师唐辞元一上讲台就叽里呱啦,他不但自己说,还喜欢互动,“一个也不能落”。因为考的是笔试,又是一块“垫脚石”,而且口语是块“短板”,想滥竽充数也不行。每次被他“get up”后,我就不知所云,尽管提出的问题是一些日常用语,我也像在听“外语”,云里雾里的,只能装聋作哑。我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便一个劲冲他傻笑,虽然笑得尴尬,笑得勉强,他也无可奈何,也望着我笑。呵呵地对笑了一阵之后,他还很友好地扳住我的肩膀,客气地请我坐下。
但不能每次都这样呀!在以后的几次里,他尽管依然“回报”我笑,但双方笑的对峙却越来越长,红灯一直亮着,看谁熬得久些。终于有一次,他主动打破僵局,不太客气地对我说,同学啊,我这儿办的不是“礼仪班”,不是培养礼仪先生、迎宾小姐的!如果真想考大学,就不要总是拿虚伪的笑来掩盖无知!
他的话使我羞愧难当!为了突破口语关,我将班里一个家境较差、当过中学代课老师的吕南清同学邀至家中,与之歃血为盟、结为兄弟,两人形影不离,我的口语成绩这才有了明显的提高。

高考时,我的文科综合与专业笔试侥幸通过,但还要过口语考试这一关。口语考试地点在市招待二所,当我坐上汽车离开了县城,向市里出发,激动、愉悦的心情难以言表,连嘟嘟的汽车喇叭声,听起来也在开怀大笑、一路欢歌似的。
那天下午我们住下来,等待次日上战场。天气炎热、酷暑难当,借助冰棍解暑最惬意不过了,我兴奋地张大嘴巴,一支支吸吮,笑得合不拢嘴。终于,乐极生悲,到了晚上才发现嗓子嘶哑了!
尽管带队的老师们七嘴八舌,有建议吃罗汉果、胖大海,也有要为我去买咽喉片。还有一个老师密授我一个“锦囊妙计”:明日嗓子如果仍不见好转,见了考官,干脆指着喉咙,告诉他们:“I have a coal!”
I have a coal!”次日早晨,我忐忑不安地进了考室,还没看清一个个考官的脸,便手指喉咙,迫不及待地向他们解释。那样子一定是很痛苦、很无奈的。考官们果然没有为难我,只提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就听得“OK!
这么快?太简单了!如果我不说“我感冒了”,他们也许不会这样敷衍了事!我忽地犹如一个高水平运动员,却选了一个较低的起分动作,开始追悔莫及,突然有种博弈的冲动。我渴望老师将“照顾”我、因而省略了的那些提问补上来,于是坐着不肯离去。然而,主考老师一次又一次的“OK!”,嘴角扬起轻蔑的神情,还以为我吓怂了!我悔恨自己的懦弱!然而一切都迟了!我出了考试那道房门,很懊恼地怎么不补上一句:“I have a good coal !”呢?
于是,捶胸顿足,大喊:“l_have_a_good_coal!”将个英语单词“good”(好了)音高八度,响切云霄,盖过珠峰,更是将走廊外等候的考生吓了一大跳。可是我这雷鸣之声,早已“三更已过——晚了!”我忽然为自己扮演了一个无病呻吟的西施而羞愧难当。
其实,考试之前,我需要的不是药物,而是心理医生!
这次又与大学失之交臂。
父亲却比我乐观得多,他将我那所复读的县一中当成他开的了,说只要学校不倒,哪怕年复一年,你想读就去读呗!然而他没想到我选择了解放军这所大学校!
军营生活并不像我想的那么浪漫、富有诗意。新兵训练条件艰苦,又很紧张,有时候在外拉练累得喝臭水沟里的水。新兵训练结束时,嬴弱的身体却壮实了,近视也好了,实弹射击,眯眼靶心白环,灿如银河,不经意夺得头魁。
要下连队了,指挥连的雷达站众望所归,炊事班最边缘。我很自信,文化考试摸底,首个交卷,惹得那些还在咬着笔筒的战友,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大家出了考场,都认为进雷达站非我莫属、铁板钉钉!于是,我享受到提前的喝彩和祝贺,竟也大言不惭,然有介事似的,乐呵呵地挑逗他们说:不知道雷达站的扫描仪,可扫到大姑娘的身影不?
然而,分配那天,我并没有被雷达站抢去,而且有线、通信等专业也没我的份!我心里“咯噔”一下,剩下的莫不就是炊事班了?
我被新兵班长最后一个带上了山。

一个穿水兵服的士兵在锄菜园子,海风卷起披肩的一角,我思忖:这要挺立在舰艇上该多牛!可惜是个扛锄头的水兵!
北方的蔬菜长得飞快,而且硕大,让我们南方来的看去就像生长在天庭里。大葱挺拔、粗壮;白菜叶子像个肥婆穿上不合时宜的紧身衣,突然撑开了,发出撕裂的声响,又宛如盛开的水花。炊事班也分三六九等,下士喂猪,中士种菜,上士掌大勺。进入山顶营区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房顶上升腾的袅袅炊烟,当我们走近锅炉房时,从门后窜出来一个老兵,远远瞅见了我们,一声口哨,旋即招出来一队人马:握勺的、拿铲的,还有端着锅盆的,迅速列着队,像仪仗兵,等待我们的检阅!

大家对新兵班长这么友好,莫非他原来就是个炊事班长?看来要收我为徒了。伙头军没我的份,做个在菜园子里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我也没资格,只能做个天蓬元帅:与那几十头嗷嗷的猪相依为命了!当兵的人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想,要使自己成为全能型士兵,更不能挑三拣四!我旋即就调整好了心态,大声转向班长请示,带我去检阅那些“兵”吧!
新兵班长愕然问:什么兵?
我不是天蓬元帅吗?
天蓬元帅?他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一脸的不屑,看你美的!兵还没当一天,就想当元帅!只有老兵才有资格来这炊事班!
最后,他将我带到了山上偏西角一个叫红松岭的地方。
那里一溜儿废弃的炮台围成了半个圆,每个炮台又是半个圆。一栋平房宿舍坐落在大圆弧中。站在房舍前,美丽的渔村和蔚蓝的大海尽收眼底。宿舍内外几个老兵正忙于打扫室内外卫生,听得新兵班长的声音,一个浓眉大眼、体格粗壮的战士急忙扔下抹布,迎上前,热情地握住我的双手,激动万分地说,欢迎,欢迎呀!
我想这一定是班长了!便啪地立正,行军礼,报上大名。还介绍说自己来自伟人家乡。一口气铿锵了几分钟后,他却摆摆手,声称自己不是班长。我想不是班长也是副班长,手儿一直举着。他说,自己也不是副班长,而是一个新兵!不过你来了,俺就不是新兵了!他美滋滋地说。
难怪这么矫情,原来是急于摘掉自己的新兵帽子!
他指着还蹲在窗台上聚精会神擦玻璃的一个老兵说,喏,那才是我们的班长!
我叫曲延星,班长跳下窗台,回敬我一个军礼。然后指向海岬山峦:看见那个耸立的三脚架了吗?那是个固定的坐标,我们的任务就是依据其测定方位,我们叫测地兵!
班里最有价值的一台仪器,就是经纬仪。操纵这个“武器”的是班长。老兵李锁跃负责计算,我这个新兵蛋子只有扛个标尺不停地跑呀跑。在山岭上跑,在沙滩上跑,在盐碱地里跑。海滨沙滩上挥汗如雨,班长还用秒表卡时间,我像个运动员,在嘀嗒的催促中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盐碱地奔跑时,只听得一个大妈冲我大声嚷嚷,我听不懂方言,以为她在为我加油!我想她的欢呼充满了幽默,不然其他观看的女人听了,怎么一个个都笑弯了腰呢?我无暇搭理她,待到了目的地,才发现自己的水兵裤头不知啥时候滑落皮带,正张开“大门”等候进球。

班长退伍开始倒计时。尽管他很优秀,然而上级宣布不再从士兵中提干,他也只有抱憾而去。尽管这样,他仍一如既往,仿佛还要留下来干一辈子,对我们要求得更严,训练也更苛刻,还破天荒地加班加点教我使用经纬仪。当我眯着眼透过仪器的镜头,远远望见数公里之外的地方,移动的马车上穿红着绿,就笑得合不拢嘴。过去虽然听得老兵赞美大连姑娘漂亮,我却不敢斜视,更不敢对视,远远地将目光避开,心无旁骛,这才是咱当兵的人!现在好了,她们的一颦一笑,在镜头里清晰可见,让我咧着嘴乐不可支。在一旁的班长见我开小差了,嗨嗨地喝道!严肃点!这可是战场!
他交给我一堆仪器的说明书,说过去这个仪器还是老班长手把手教会他的。老班长不懂外文,他也是个外盲,现在可好了,终于来了一个有知识、懂外语的人!我很神气地接过说明书,全是英文,专业术语一大堆,将我看傻了眼。
班长见我二愣子似的,奇怪了,你不是学英语专业的嘛,难道是“猪鼻子插大葱——装象?”我惭愧地挠着头,坦白说,班长,我学的只是日常用语,譬如,你好!吃饭了吗?班长没好气地拉长个脸:吃了!早变屎了!
当得知那一年部队院校不从战士中招考英语专业,我遂将英语书籍丢进了炮台仓库,这次又暗暗下了决心,要将这一堆硬骨头啃下去。我给自己下任务熟记单词数量。过去每当站岗我就发愁,特别是半夜里起床,似醒非醒,连个口令也记不住,又返回到宿舍里将鼾梦中的前任岗哨叫醒,追问口令,却不料他一骨碌跃起,以为又要轮着站岗了。自从爱好起英语,我一边站岗,一边背诵英语单词,不知不觉天空现出了鱼肚白。这时山头寂静,海风轻拂,隐隐约约传来远处惊涛拍岸。忽然,有个人从山坡下走上来了,才冒出个头,我大喝一声:口令!将他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是崔连长!他是来查岗的,当然知道口令,可这次竟被我给喝懵了,愣了半晌,原来是我的错!我吼道:“Word!”虽然也是口令,喝的却是英语!临去时他还“怦怦”地,心有余悸,误以为遇上了从海边潜伏上来的特务。

春天来了,我被派往大连夏家河学习,并不时出外野营拉练。一次野营寄宿在乡亲们家里。军民鱼水情,为了让我们盖得舒服些,我的房东大娘还抱来了儿子新婚的新棉被。这是一个叫陈家屯的幽深山谷,世外桃源,淹没在漫山遍野的果树花海之中。房前打了一口水井,旁有一棵大枣树,每到午睡时我就悄悄下炕,端着小收音机收听《新概念英语》。我很喜欢课文里诙谐幽默的小文章。
大娘坐在树下纳鞋底,她凝视着我,说我痴迷英语的神态,俨像她儿子!她儿子在旅顺一中教英语,当我们临走时,她依依不舍地塞给我一封信,叫我捎给他。
海疆的清晨,阳光明媚,大地清新。我乘上从夏家河开往旅顺的小火车,沿途的风景美不胜收:一边是各式小洋房,日式的,俄式的,从车窗处一闪而过;一边是云岫苍翠,大海时隐时现。当太阳从海平线上升起时,一块巨大无边的红色绸缎从海之尽头,铺卷过来,渐近,渐浅。巨轮在远处缓缓地划过,上空有一团移动的云翳,那是海鸟!近处尚未染红的海面上却碧绿如玉、像块镜子似的透出耀眼的光亮。一串串圆球浮标将海

面围成一块块海田,渔民划着舢板在波光潋滟的海田里劳作。
下午时分,我又乘汽车从旅顺口,返回大连甘井子学校。上车时秀美颀长的女乘务员开始报站了,她一口气将沿途所有车名报了个遍,以后又逢站必报。现在的公交都播放录音,声音也美妙,但没有亲近感,没有吸引力,听得我们麻木不仁的,稍不留意就错失了站台。而那次报站之所以令人难忘,不是报站,而是表演脱口秀!我听了一回,沿途的地名就八九不离十的记住了。
几个月后我回到自己的部队,正赶上连队国庆联欢,便即兴表演了一个小品《报站》,没有剧情,只是模仿秀,模仿那个美丽的女乘务员,虽啰里巴嗦,却无不透出一股暖意。战友们都有这种经历,在被逗得前仰后合的同时,也不禁为这里浓郁的文明气息所感染。
其实大娘让我捎给她儿子的,是一封推荐信。当这位戴着厚镜片、衣着朴素的老师拿来了高中英语课本,让我朗读了一篇课文时,我才明白大娘的用心。那次他只帮我纠正了“r”的卷舌音标,这时上课铃响了。他匆匆离去时,与我约定了辅导的日期,不过我回去后也没履约,我觉得自己基本上具备了自学的能力。
夜色阑珊,我才回到了部队。营区连部前的灯光雪亮,我正好赶上周末归队的“连点名”,一声响亮的“到!”,将我愉快求知的一天画上了句号。这一天,坐了火车坐汽车,还徒步了一段长长的路程,尽管只纠正了一个音标,拜访了“一字”之师,却是值得的,是一次充实、浪漫、富有诗意的旅程,让我体会到生命的意义。当时,神州大地正流行的一首歌《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我就是生活充满阳光的人!

二十年后,我随旅游团来到了大连旅顺。尽管听战友们说,我的那个测地专业早就解散了,随后有线、无线、雷达站也散了,甚至指挥连也没了,更让我诧异的:我们那种曾经引以为自豪的大国之神器——岸舰导弹,也更新换代,已被射程更远、威力更强、更灵活机动的新型号所取代。望着现在威武的火箭军,油然而生于敬意。往事历历在目,也不由地为自已也曾是一名火箭兵光荣和自豪!
致战友
海彊开遍映山红,
边岛操兵料峭风。
远距导弹惊赤日,
先行雷达扫苍穹。
军神凝镜一声吼,
铁甲喷云万里隆。
战友凯歌萦耳际,
雄鸡啄尽鬼蛇虫。
当观光汽车沿着海滨大道行驶,经过了我曾经驻扎过的红松岭,听得美女导游报出那个让人魂牵梦绕的叫“盐厂”的地名时,我如梦方醒,不顾一切下了车,一口气登上了那个山巅。
爬上那个一声“word”将崔连长吓得慌了神的山岗,再绕过第一次下连队受到列队“检阅”的那个锅炉房门,穿过已经杂草丛生的操坪,就到了偏西角的红松岭一角,那栋平房依然坐落在一溜半圆弧形废弃的炮台前。我忐忑不安地向老营房走去,心跳加剧,远眺是升腾起袅袅炊烟的渔村、一望无际湛蓝的海域。要不是晾晒着五颜六色的民工衣服,以及几个渔民忙碌着翻晒鱼虾的身影,我还真以为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仍然有我们的战友在延续我们的故事呢!
对面的山岭上,铁三脚架不见了,当初曲班长指点群山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退伍的那天,我也按时完成了他交给的任务:翻译经纬仪操作说明书。他见我拿出厚厚的翻译手稿,狡黠地笑了。其实呀,他说,早就有了翻译过的中文手册!当时骗你说没有,是想鞭策你将荒废了的英语捡起来、学下去……
英语学习伴我多年,最终也没有开花结果。如一朵无果的花,开在春天里。
我喜欢春天,喜欢春天的花,又何必要去计较她的果呢?

作者简介:吕丹霞,生于1962年9月28日,湖南邵阳县人,中共党员,经济师,1979年服役,先后在县人行市工行工作。著有散文集《记忆中的孤帆远影》上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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