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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蜜来信—— 筱懿老师，你好。 我真的受够我妈妈了，想让她搬出我家，或者大不了我和老公带着孩子搬离这个城市，可能会过得比现在好。 但如果我这么做了，就真的成她口中“没良心的不孝女”了。好崩溃啊。 从我记事起，我们家就是女儿国。我妈，我姥姥和我。 因为没有父亲，我从小都挺自卑孤僻，畏畏缩缩的，不爱跟人交往。我妈也不喜欢我交朋友。我记得有次家长会老师关切的说我有点封闭自己，我妈怼老师，我女儿来学校是读书的，不是来交些不三不四狐朋狗友的。从那以后，老师就让我“自生自灭”了，甚至看向我的时候，眼里还有说不清的那么一丝“同情”。
真正矛盾激化是在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她死活不让我报外省甚至外市的大学，先是威胁我不出学费，硬的不行又来软的，哭诉如何辛苦把我养大（其实姥姥带我更多），结果却养了个白眼狼，我翅膀长硬要飞走，剩她一人孤苦无依。 我当时就要离家出走。姥姥吓得半夜追出去找我。我妥协了。 上了大学每天打电话查岗，别人接的电话都来自男朋友，我的电话通通来自我妈，追问我怎么没回家，是不是谈恋爱了，不能找外地男朋友……还三天两头来学校找我，陪她纹眉，陪她逛街买衣服，给她参详男朋友。 后来我工作，她也一直挑三拣四，事无巨细盘问公司情况，不是说公司这不好那不好，就是说我没用不争气，白读多年学，连个正经工作都找不到。白瞎了她的钱。 是的，在她眼里，除了公务员，其他都不是正经工作。她根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知道年轻人找工作有多难。 这么多年了，很多细节我还是记得很清楚。我也一直以为自己工作了，独立了，和她的关系就会变得缓和，至少相对平等吧。 并没有。即使我现在有了自己的家庭，老公和孩子，她依然不肯让我自己当家作主，甚至还要掌控我的小家庭。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结婚这么早。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太渴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了吧。尽管她对我老公也是百般挑剔，诸多不满，但当时，我也是铁了心，还没等她威胁要跳楼跳江，我就先用上了这一招。那一次，我胜。 其实老公家庭不错，公公婆婆也都正常人，我不知道我妈是出于什么心理，对我老公和婆家各种瞧不上，从来没给过老公一个好脸色，还经常一脸严肃的端详着我女儿说，长这么丑（或者是看着不太聪明等等这种话），到底是随爸，还是随妈，在邻居亲朋面前把我们一家人说的一无是处似的。 她一定要来给我带孩子，却什么都不干，每天只会指手画脚，把阿姨当佣人使唤。我们上班不在家，阿姨就颇有些怨言，我只能一再好言相劝，每次以加工资塞红包安抚。 这次让我崩溃的是，我妈一口咬定阿姨手脚不干净，拿家里东西，我真的无语了，我们家里有什么东西好拿的，我们家最宝贵的就是我女儿，我只知道阿姨还算尽心了，收费也算合理，是我们夫妻能承担的上限了。 我和老公必须上班，公婆也有工作，就我妈一个闲人，靠不住不指望，她还来添乱。这下阿姨不愿意了，说啥都要走，加钱都留不住。
我的温馨小家乱成了一锅粥，我的忍耐限度也到了极点。我有时候怀疑她真的关心过我，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是见不得我过得好，过得幸福吗？还是把我当她的布偶，随意摆弄，她才觉得舒心满意？ 而且我发现，有时候我对女儿不自觉的态度，用恐吓或卖惨的伎俩达到让她顺从听话的目的，像极了当年的我妈，吓得我赶紧反思，我不要变成自己讨厌的人，不要变成我妈。我老公说我都要精神错乱了。 我爱我曾经相依为命的妈妈，毕竟她尽己所能养大了我，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为我也好，没缘分也好，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没有再婚。 但我也忍不住的讨厌试图控制我人生的妈妈，和她在一起，我真的好累。 ——又爱又恨的颂卉
——筱懿回信—— 颂卉，你好。 回复你这封来信的时候，我正在西宁机场，和香蜜团的团友们一起等待飞往青海腹地的航班。 香蜜团是我们从2015年就开始组织的女性专属旅行团，初衷是为了让女性从妈妈、女儿、妻子的身份里暂时跳出来，从被规划的生活中暂时跳出来，做回自己，哪怕只是一星期。 因为很多身份如果不跳出来，是不自知的。就像你妈妈永远把“生你养你”看作人生最大课题，把“妈”当成权威来支配你的生活。而你，即便有了自己的丈夫和女儿，也一直深陷在“女儿”这个身份中无法真正重启。
很多人，即使当了一辈子父母也还是不成熟。要求绝对服从，孩子从属于父母；喜欢命令、习惯训斥，拒绝就是大逆不道；动辄情绪失控，唯恐被挑战权威。 剪断了你翅膀，还怪你不会飞。嘴上说着“都是为你好”，骨子里却是“以自我为中心”。 我觉得女孩一生当中，需要学会两个课题：
“对妈妈的爱”和“听妈妈的话”，是两回事。混为一谈，就会痛苦。 我自己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脱离我妈妈对我的影响和掌控。因为妈妈会带着她那个时代的烙印，也包括她曾经的血泪曲折，不能否认她真心为你好，但她其实是在用自己的人生经验来指导子女的生活。
按照现在时代的发展速度，30年早就是天翻地覆，何况大部分的妈妈既没有能力，也没有远见，足以指导下一代的生活。 所以，你不一定听从妈妈的人生经验，她的人生经验也不一定有用。
韩剧《能成为陌生人吗》里，一位妈妈的台词曾引起很多人共鸣，她对女儿说：父母是坐在副驾驶的人，你的人生的驾驶员是你自己。不管父母在旁边怎么吵你，妨碍你，你都绝对不要松开方向盘，要以自己的能力，开到自己想去的目的地。 其实父母能做的只是坐在旁边，陪孩子聊聊天，喂孩子点吃的，仅此而已。父母应该有自己人生的车要开，而不是去抢孩子的方向盘。 否则，传统教育下的子女，会感到很痛苦。我们以为的孝顺，是孝不如顺，先顺了才是孝。顺服成了传统中对父母的基本道德情感。 可是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个体，谁又能心甘情愿半生都活在父母过时的遥控下，而不是活成自己想成为的样子呢？ 我和我妈妈的关系中，也存在很多紧绷的问题，难以调和。我们不可能让父母改变，只能自己试着改变。 我走过一个极端，就是仅仅表达要摆脱她的控制，结果是，这会激怒她，让她觉得很伤心。后来我发现，我和我妈不存在互求关系，我有自己的生活，既不需要她给我钱，也不要求她帮我带娃，我就明白的告诉她自己是怎么想的，请她不要再过度干涉我的生活。
我非常非常爱我妈妈，而且不吝啬对她表达我的心意，比如说逢年过节给她买礼物，发信息，过生日给她包红包等等方式，礼物和红包未必贵和多，能表达爱和惦记就够了。 这是我和我妈妈，最终达成的“和解”，孝而不顺。我不再受她控制，但我依然爱她。 我记得李安导演30年前拍《喜宴》时就说过，他觉得“孝顺”，其实是一个过时的概念，“当然跟中国人讲，可能几百年还讲不过去，可是在我自己的思想里面，我已经不教小孩孝顺这样东西，只要爱我就行了。” 我们的关系一直处于友好，礼貌，但不亲密的状态。这两年又有改善，因为人到中年，我对妈妈会有一种深度的理解，这种理解建立在我自己也经历了人生的很多喜怒哀乐和不同阶段以后的感触和感悟。 从质疑，到理解；从成为，到超越。每代人有每代人的局限性，我们的父母已经在他们认知和能力范围内做到了最好，不必苛责她们。 但前提是，我们人生的方向盘，要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祝， 另， 你和母亲、孩子之间的亲情关系，有颂卉这样的烦恼吗？如果你是颂卉，如何处理和母亲的关系？ 你的朋友：筱懿 本文插图均来自艺术家Giselle Deke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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