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妮认为,阅读文学的顶峰,在两个时刻,第一是刚入门的时刻,第二个时刻,是通过长时间钻研、达到炉火纯青地理解文本。作为莎剧专业读者,我喜欢新读友的到来,因为他们对莎剧的第一印象,总是能给予我新的启迪。当他们花了十几个小时去阅读莎剧,并入门了之后,就会慢慢被莎剧“规训”,入了围城,也会丢失围城外的记忆。每年诺奖,总是给我一个新的机会,去体验那阅读文学的第一个顶峰时刻。 约恩·福瑟的戏剧《有人将至》是一个超级短的戏剧,我用了十多分钟阅读第一遍,又用了十多分钟阅读第二遍。对话及其简单,每一行就几个字,每段对白就几行,还是不断重复的大白话。一共七场,地点只是在一个屋子里,时间跨度不过几个小时。 对比起莎剧,那么多人物,地点,那么长的时间跨度,那么丰富的历史文化背景,那么形象的人物塑造,那么大的词汇量,粗略读一遍2~3小时,精读30~40小时,约恩·福瑟这部剧写起来也太简单,跟玩儿似的。两个相爱的人,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地方,买了一个大房子。他们将远离尘嚣,远离纷杂的世界和污秽的人群,在这里长相厮守,就两个人,单独地,在一起。但是,现代文学总是会思考文学DNA中的漏洞,续写美好结局之后的结局,现代作家总会问一句:王子和公主从此美好地生活在一起,然后呢?他们需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能“从此美好地生活在一起?”《有人将至》的男女主人公怀着美好的理想,要开始新生活,但他们的对话却不停重复在同样的字眼里:单独,远离世界,远离人们,相爱,景色。她表达不可能完全脱离人群和世界的担忧,他置之不理,复读机一样重复着“独立浪漫宣言”。 前房主是个油腻男,认为自己很有钱,还要找“她”yp,“她”并没有同意,“他”却秒变奥赛罗,还拿出往事作为猜忌证据,侮辱的话语层出不穷:买房卖房的过程被牵出,老房子的历史和居住其中的人们也被谈及,他们根本无法给自己创造出一个远离世界、远离人群的伊甸园,不管从时间上还是空间上,都不行。“他”和“她”重复着同样的字眼,却被约恩·福瑟赋予了层次丰富的表情和心理状态,他们忧郁,惆怅,彷徨,焦虑,他们不能与自己和解,也不能和对方达成完全的共识。 这部剧最后,他们仍然重复着那浪漫的独立宣言,只是辞藻变得那么空洞而苍白。王子和公主从此美好地生活在一起,然后呢?他们需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能“从此美好地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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