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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子宫的女人

 九点畅读 2023-10-07 发布于广东

这次我想和大家讲一个故事。

话说很多年前,我认识一位朋友,他可以说是一位普普通通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与一般一样,曾经拍过拖,也做过一些小生意,过着一般香港年轻人的生活。

我跟他不算相熟,可说是朋友的朋友,只是一场相识,所以没有怎么联络,姑且叫他作 R 先生。

这样便过了几年。

后来有朋友拿起手机给我看,问我知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我当然是不知道。

我朋友说,原来 R 先生去了外国变性,变成了 R 小姐。

这件事当然令人吃惊,一个人究竟受了什么刺激,会从一个有女朋友的男生、有“麻甩 feel 嘅麻甩仔”,突然想变成女性呢?

我这样说当然不是歧视,我纯粹想探讨她的心理结构,她的世界观,似乎她一直都很想当一个真正的女人。

她开了一个新的社交账号,所有的打扮,不论是穿校服裙、还是 lolita 装等等,看起来都是一些极女性化的打扮,应该是用来中和他身体上,一些残存的男性特征。

在刚开始的时候,她是十分享受变性后的生活,而且更经常公开她私底下与其他人的情话,当然亦少不免成为了朋友之间茶余饭后的话题。

但是,她有一个烦恼永远解决不了。即使她做了变性手术,放弃了男性的身体特征,她仍然是没有子宫的女人。

对于她来说,这便是身体上不完全的女人,一个有缺陷的人,不能够生小孩,这便是她变性后最大的烦恼。

身体作为有限的存在,肉身的健康情况,甚至是性别,都是被动的事情,我们没有办法在出生以前,决定自己的身体是怎样的。

身体这个东西,某程度上可以说是我们的命运,是人的一个限制条件,而这恰巧是构成我们生命的必要部分,却是我们没得选的东西。

我们生命的开始,完全是被动的,我们自己生得怎样、父母是谁、身体是怎样的,都由不到我们选择,甚至我们根本不能选择自己能否出生。

用海德格的话是,这便是人的被抛掷性(Thrownness),这亦是我们生命存在的实况(facticity)。

没过多久,我便发现了原来有不少类近的例子,很多人似乎会从自身所“失去”的东西中找代替品,把自己的意欲转移到那里去。

例如,她开始买了很多洋娃娃,甚至给她改名字,替洋娃娃在社交媒体上开帐号,帮他们庆祝生日等等。

这些人知道自己不能生育,却有着强大生育的愿望,她们想做的事,身体却不能够帮她完成。

故此,她们意识里的意欲与她的身体产生冲突,互相排斥,甚至不愿意接受自己这副身体,想把自身的身体拒斥在“自己”的范围之外。

而比较危险的是,这种自己与自己的冲突,便是自己憎恨自己的来源,这便是自己想攻击自己,甚至是自责、自卑的原因。

如此的结构不但在这位朋友的个案上呈现,很多不满意自己身体的人,例如是不满自己肥胖,或者不满意自己残疾的人士中,亦呈现这种思路,当中的重点便是:“我的身体,原来是我想成为那种人的阻碍!”

愿望当然是对未来未发生的事情的一种想象,身体则是过去与当下的现实限制条件,当中的落差,便是“自己攻击自己”这种倾向的来源。

当人困在这个回路当中,走不出去,就会有点像佛洛依德所讲的“忧郁症”(Melancholia),而重点乃在于当事人无法接受失去了他所爱的自己、对像、理想(the lost of the loved object),从而困在那里。

这位朋友的情况,未必是情绪病或者是精神病;

具体该如何断症,当然要交给临床心理学家及精神病学家处理。

但至少我们要知道的是,这肯定不是一种健康的状态。

就拿平常的伤风感冒来讲,一个健康的人有自然自我修复的能力,若果人生病后,一定要靠外在辅助,或者依靠药物才能变好的话,这当然不是健康的状态,至少这个生命体失去了有机自我修复的能力,即使不是重病,也是“亚健康”的状态。

“健康”这个概念,落在身体与心灵上讲,都不能只靠外物过活的,若果心灵或精神活动陷入一个泥沼,不断循环,原地打转,不能走向下一个人生阶段,延伸自己,便是失去了继续爱自己与爱这个世界的能力,是一种比较不理想的状态。

若人生花很多时间困在一个点上,陷入泥沼,原地打转,那重复着的人生,其实就是不肯面对时间不断流走,明天与今天不再一样的事实。

时间其实是生命活动最重要的东西,不肯面对时间之变化,其实就是不肯面对自身的生命。

所以,关键的点还是要让她自己接受自己,包括接受她的个人史是她自己的一部分。

当然要接受自己是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还是很痛苦,但这恰巧是走下去的一个方法,当中需要时间转化这过程。

虽则转化的重点落在“自己”身上,但这亦不代表责任只落在她身上。

社会的包容与开放,还是有其作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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