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子宫深处,一个胚胎踏上了漫漫征程…… 在网上看了一部美国国家地理频道制作的纪录片《子宫日记》,极为震撼。这部5集纪录片,透过最新一代4-D动态立体扫描科技,为子宫打开了一扇窗,首度呈现暗无天日的子宫内从未被人得知的各种活动。这是有史以来,我们第一次透过这样的画面窥探到了动物以及人类子宫内的秘密世界。 每个婴儿的生命之旅都是从这个秘密世界里开始的。九个月来,子宫滋养并保护胎儿成长,一旦遇到问题,它甚至有治愈的力量。在子宫中,胎儿结束九个月的生命旅程时,已有了味觉、听觉、嗅觉、触觉,也有了学习能力。在羊水中,这个胎儿踢腿,挥手,也发出声音,并能感知母腹外的声音,让人惊叹大自然神奇的造化之功。子宫里的环境是黑暗温暖的水环境,被水环绕,处处被保护,但是出生后,各种光的刺目,人类的世界噪声又多又强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婴儿不会说话,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初,充满了一连串可怕的惊吓。肉体感知的冷、饿、痛,和意识上的不安全感,在母亲的子宫里是没有的。 有形的脐带被剪断了,无形的脐带似乎终生相连。子宫,成为我们一个回不去而永远在回去的路上的一个原初的家,它不再是生物学意义上的“家”,而更是精神上的“家”。其实,谁也记不得自己在母亲子宫中的情形,但从生命本身的直觉和记忆来说,又魂萦梦牵,成了人一生追寻的梦境。那个梦境犹如仙境,子宫中的生命,自在,自由。终其一生,我们都渴望回到无拘无束如母亲的子宫般温暖、安全的天堂境遇里。 五四时期,现代启蒙者在苦苦追问:“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却没有足够的觉悟去追问那个更为重要的问题:“我们现在怎样做母亲?”对这个问题的忽视潜伏着重大的危机。当时,胡适发表了《我的儿子》、《再论“我的儿子”》。鲁迅发表了《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周作人发表了《祖先崇拜》。他们强烈呼吁破除盲目而虚伪的“孝道”,在父母和子女之间建立起终生亲善的情谊。虽然是谈父母与子女的亲情关系,但其实主要是谈父亲与儿子,至于母亲与女儿(未来的母亲),是被忽略的对象,她们是被整个男权文化以及与之紧密联系的历史所视而不见的。 在某种意义上,个人最初的自我概念,难道不是来自母亲对他(或她)的感觉与期望吗?一个人的自我形成,准确地说,始于母亲的子宫之中,但女性在抚育下一代上的重大贡献,一向被男权社会力图抹杀和恶意篡夺。女性身体经历过许多故事,却又被传统文化的强大力量遮蔽着,女性身体无声无息自生自灭的经验碎片,一向不为人重视的,根本无法进入公众视野,进入公共话语空间。和女人身体有关的那些千年不变的东西,只有深深地埋藏在女人世界里。它们是男人的迷雾,女人的隐痛……这是一条灰色的历史走廊,曲折幽深。 其实,女人身体的在世遭遇,是无奈而危险的。子宫,这人类共同的母亲,长在女人的身体中,像是在一大堆的器官里生生地长出一只瓜,胎儿如瓜仁卧在其中。分娩对任何女人来说都是生与死的交锋,各种细菌、疾病、危险都躲在幽暗的背面,窥探着这一过程的每一个细节的疏忽,个个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在这个机会中一展身手。历史上,那么多的女性就死在这个过程中……即使不生产,子宫也是女人的多发病区之一,这只瓜的皮——子宫膜不足一厘米,经常被各种医学器械或者其他硬物弄破,即使不因流产而遭受创伤,它也会溃疡、长瘤、糜烂、发炎、粘连、破裂——在某种程度上,子宫也是女人的痛苦之源。掠夺与被掠夺是母亲与孩子之间在纯生物学上的宿命,这宿命是从孩子孕育于子宫的那一刻开始的。不过,真正掠夺母亲的并不是儿女,而是她们作为传宗接代工具的物化命运。在男人与女人相遇的地方,同样的浮世尘躯上,男人可以风过无痕地走过,女人却必须留下来独自打扫战场,因为她有着如土地一样肥沃的子宫,勤勉地收获着每一次相遇可能的果实。不管医学再发达,只要子宫存在,它潜在的危险和痛苦就存在,被封锁,被收割,被开采过度。 记得今年2月3日,《人民日报》发文《生不出二孩真烦恼:45岁以后近90%女性无生育能力》,文章一个重要的内容就是讨论“代孕是否可开放”,文中借专家之口暗示,可像美国、印度等国家一样适当开放代孕这种辅助生殖技术,在网上引发代孕合法化的强烈争议。开放代孕,作为鼓励二胎的配套措施,毫无疑问会进一步将女性子宫商品化。在没有配套政策法律措施的情况下,代孕产业难以逃离商业化运作的命运,而纵观我国的生育政策,又很难期待代孕相关的政策法律能真正从女性身体自主的立场出发。在男权社会的天罗地网中,女人的价值要由男人来确定,女人的身份由男人来赠予,当女性被抹掉人格、情感等自主属性,只成为一个行走的巨大子宫时,这不是通过做母亲来压迫女性吗?人为低层女性的代孕母亲,将子宫和生育自主权作为商品交易,她们自己将自己再度物化,成为出租子宫的“生殖工具”。而许多家庭因为传宗接代与重男轻女思想,选择代孕来解决家庭矛盾的话,目前这个地下代孕产业是如此兴旺发达呀!那么,代孕对婚姻中女性来说是否公平?婚姻中的女性是否一定要背负传宗接代的压力?代孕代替了谁,为谁而孕?女性与母性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应该说,母性仅仅是女性之为女性的必要条件,而非充分条件。生育和表现母性是自然的,不生育、不表现母性也是自然的,一个女人本来就有多种多样的生活方式可供选择。说女性若不包含母性,女性就是不完美的,这是本质主义的观点,所谓“完美的女性”还是迎合男性的需求来设计的。 我悲怆于女性子宫的在世命运,被利用,被出租,被逼迫。人类对于母爱的向往,是对一种与母体合而为一、混沌不分的圆融境界的怀念。这是由人的生存和发展的方式所决定的,人是在母亲的子宫中孕育成熟的,是在母亲的哺乳中生长的。母亲就是他自己,他在自然本能的条件下就与母亲有着亲和力,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与母亲分离依靠的是理智,而不是本能,本能永远使人有奔向母怀与作为本源的子宫的不可遏制的渴望。 想一想我们每个人的所来之处吧!在我们走后,那个曾经的伊甸园,又恢复了往日的隐秘和静谧。自从亚当、夏娃被逐后,那天上的花园已荒芜到怎样了? 《住在洞中》 住在 肉体做成的岩洞里 黑暗的岩洞 随时可能崩坍 时刻等待装满 那双妙目背后 那张红唇里面 那具身躯深处 到底是什么 洞中的男人 来自深不见底的女人之洞 洞中的女人 守护着通往生命之光的道路 住在洞中 洞外有洞 走不尽环环相连的洞穴 同在大自然的子宫里 温暖动荡 黑暗盲目 永恒的时空之穴中 我们是偶然性的儿女 一眨眼 就被带过了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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