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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海港路的大华浴池泡个澡,再到旁边的灌浆包子铺吃包子,爽! | 小非

 新用户339933 2023-10-10 发布于山东

烟台晚报烟台街,一条有故事的街

请点上面蓝字,来烟台街逛逛

  公元2000年1月1日,浙江温岭那抹亮丽的曙光,引得万众瞩目。不过,很快就有人说,新世纪最早照射华夏大地的那缕阳光,还要一年后才能出现。不管怎么说,老百姓的日子依然如常。

这个时候,第六代导演张扬在不声不响中,把一部弥漫着浓烈怀旧情绪的京味儿电影《洗澡》,带给了观众。老戏骨朱旭饰演的搓澡师傅老刘,给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电影《洗澡》海报  资料图

洗澡虽说平常,但不可或缺,在热水池里一泡一搓,除了去除尘垢之外,亦可消解身体的疲乏。不过,此等享受大多在北方,与岭南一带的“冲凉”不可同日而语。那种洗澡,甚至简单到兜头一桶凉水,哪里会有周身通泰的感受?无非就是消消汗而已。

也许气候使然,寒冷之地的洗澡的确多了不少讲究。譬如源自芬兰的“桑拿”,如今也在北方大地大行其道,而且揉进了不少“国粹”,将之发挥到了极致。在芬兰待过的朋友就说,北欧所谓的桑拿,完全无法与当下的国内比肩。

其实,老辈儿北方的“泡堂子”,就有很多说道。电影《洗澡》的画面,堪称经典。秋末起始,澡堂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热热闹闹要延续到来年暮春,有的人甚至一年到头都在“泡”。当然,最有滋味的时候,还是北风呼啸、瑞雪飘洒的日子。

窗外天寒地冻,室内温暖如春,肩膀搭条白羊肚毛巾,热水池里滋润一番后,紧接着搓个澡,然后靠在硬板床上,修脚、推拿、拔罐……怀抱一壶酽茶,哼两句京戏,聊几句家常,甚至就着花生米来口“二锅头”,实乃神仙境界。

泡温泉就更值得夸耀了,当年白居易遥望热气蒸腾的骊山北麓,想象出了“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的图景。遗憾的是,诗人只能远观,无法身临其境,自然难以体会杨贵妃那种美妙感受。

华清池外,中国之“汤”长期未能进入高端境界。盛唐的繁荣却让日本遣唐使窥到了秘笈,他们后来把“汤”提升到了文化层面。

不过,无论怎么掰扯,其实还是洗澡。


第一次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洗澡,是在四川西部那个多雨的小城雅安,那是1963年一个春寒料峭的下午,刚刚从瓦弄战场,也就是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东线归来的父亲,带着我在青衣江边的健康旅社洗了一次澡。

部队营区本有澡堂,父亲何以舍近求远?成年后我才明白,热水里泡到大汗淋漓,请搓澡师傅浑身上下一搓,征尘和疲惫瞬间就消散了,部队澡堂里的互相搓澡是没有这种享受的。

尽管彼时混沌未开,思想已有时代的印记,我不但拒绝搓澡师傅,甚至连父亲为我搓澡也不同意,对那种所谓的剥削阶级的生活方式,充满了鄙夷。

回家路上,天空飘洒着细细的雨丝,青衣江水一片朦胧,父亲始终没有搞清楚我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如今,我早已过了父亲昔日的年纪,脑海里有时还会浮现出与父亲一同洗澡的情景,其实那是一种思念。

1967年夏日,母亲想离开雅安到重庆与父亲团聚。

我在苍坪山上某师师部搭乘“嘎斯51”,沿着川藏公路颠簸了七八个小时,终于来到成都附近的彭县,也就是如今的彭州。由于成渝铁路停运,只得住进父亲曾任政委的三九○团丁阿姨家。

团部距县城三十多里,地处偏僻,没有专门的澡堂。丁阿姨要给我洗澡,我已懂得害羞,坚决不肯。两个多月后,该团政治处主任李叔叔到重庆开会,把我捎了过去。没想到,父亲这时住进了长江南岸弹子石的三十九医院,我只得暂住在军政治部俞叔叔家。

当天下午,他的小儿子二娃带我到军部大澡堂洗了个澡。当我脱光后,身上的黑污已经结痂。彼时,城里的孩子一般身上不至于如此肮脏。面对人们诧异的目光,我不好意思了,万分窘迫地使劲搓洗身上的污垢,渐渐地感到了清爽。

1968年春天,父亲带我在重庆解放碑附近的澡堂也洗了一次澡。我们先去理发,我理完了,父亲尚在椅子上闭目听凭理发师抚弄,似乎十分滋润。

那是一家老牌理发店,以我如今的认知,应是民国时期就有的,十分高级。东张西望中,我盯上了皮转椅上磨得锃亮的铜质饰件,心想要是拆下来卖废铜,一定值钱。那种兴奋与高尔基在《童年》中的描述十分相似,阿廖沙偷偷将醋滴进外祖父的怀表后,看到老头惊诧气愤的表情,非常得意。我的心中,仿佛也埋藏下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父亲起身后,我还沉浸在想象之中。他摸了摸我的头,把我从遐想中拽了回来,接着带我到山城百货公司买了一双胶鞋。那时,我们都喜欢军用胶鞋,然而即使最小的6号鞋,我穿着也大。

洗完澡后,看着那双破旧的松紧口布鞋,我想直接穿上新鞋,不过又有些犹豫。其时,《霓虹灯下的哨兵》上映没有多久,南京路上好八连“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话语犹在耳边。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了出来,没想到父亲居然答应了,还出主意说,把旧鞋装在盒子里,放在一边不要就行了。没等走出大门,澡堂里的人就在身后喊道:“解放军同志,东西忘拿了!”

父亲拉着我说:“快走,反正咱们也不要了!”

说罢,如同摆脱了追踪一样,迅速淹没进了人海,我完全沉浸在了快乐之中。

那是父亲最后一次带我洗澡。


后来,我们全家回到故乡蓬莱,彼时除了城里的澡堂,只有南边村里集公社的“温石汤”。村里的乡亲,夏天尚可在河沟、水湾里洗洗凉水澡,其他时节,要想洗次澡就很不容易了。不过,小年过后,大多会走上几十里的山路去泡一次“汤”。

“温石汤”的池子是用灰黑色条石垒砌的,布满了蜂窝眼,像是火山石。地面也铺着相同的石块,由于常年浸泡在温泉的环境中,表面到处是硫磺的印迹,感觉很不舒服。衣裤挂在一溜锈迹斑斑的铁钩上,“呱哒板”类似日本的木屐,钉了一窄条从弃用的车轱辘外胎上裁剪下来的胶皮。

屋顶高度四米左右,隔墙不足三米,横梁上方人字型区域通透,水蒸气在两边池子的上方涌来涌去,往来自由,男女不见其人,却闻其声。

彼时,乡间的日子十分乏味,枯燥中唯一的乐趣就是打情骂俏。平日里只有老娘们和老爷们能拉下脸来,青年男女反倒有些羞怯。下了池子后,有了墙体这层遮羞布,听着隔壁或男或女叽哩哇啦的声音,只要开了头,挑逗起来就无所顾忌了,平日憋在心里的话喷涌而出,酣畅淋漓,甚至巾帼不让须眉。

我们这些步入青春期的孩子,初期的性知识,大都是在这种潜移默化的环境里逐步领悟到的。

进城当工人后,厂子里有澡堂。电镀车间有位梁师傅爱开玩笑,洗澡时碰到来得晚的熟人,总要指着池子角落很神秘地悄声说道:“兄弟,那四分之一的水没让他们搅和,给你留着呢!”

工友们顿时被他逗得开怀大笑。那个时候,日子过得艰辛,然而幽默的人,总会寻得几分乐趣。

电影《洗澡》剧照  资料图

当时我们还不知道“扬州三把刀”的说法,然而懂得搓澡是门功夫,有人无师自通,有人不得要领。厂里的堂子搓澡是互助的,让高手抚弄一遍,实在舒坦。

周末有时也会奢侈一番,到街上的澡堂洗个澡。老烟台街面的澡堂起于清末,民国时达到了十七家。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期,只有四家保留下来,分别为张裕公司附近的“新华浴池”、大庙西侧胡同里的“光华浴池”、百货大楼斜对面的“向阳浴池”、海港路的“大华浴池”。

大华浴池旁的海港路灌浆包子铺,在那个年代里极其诱人。学徒第一年,我的月薪二十一元,另外电焊工补贴还有六元。几乎每个星期,我都会掏出四毛八分钱、四两粮票,买一屉灌浆包子解解馋。同事讥讽道:“你不是不吃肥肉吗?”

其实只要没有亲眼看到肥肉,剁成肉馅,也就不在乎了,而且彼时肥肉金贵,馆子里瘦肉居多。

一个星期天,我在大华浴池洗完澡后,到旁边灌浆包子铺饕餮,没想到一位客人打翻了醋瓶子,把我的白色老头衫迸溅得一塌糊涂,走在大街上怕人笑话,时间长了还怕污渍洗不掉,便到澡堂里把汗衫洗好烘干了,为此又花了两毛钱,让我心疼了好半天。


1981年夏天,师专毕业前我在烟台一中实习,一次溜到外面逛街,碰到了带队的张志毅老师。他最初考上了工科院校,由于缺少兴趣,退学后考入吉林大学,毕业后又考取了东北师大孙长叙先生的研究生,学养深厚,后来成为有突出贡献的专家。

张老师在哈尔滨长大,有点洋派,喜欢下馆子。我擅自外出,他不以为意,反与我结伴而行。不知不觉中来到新华浴池旁边,我提议泡个澡,张老师欣然接受。

新华浴池设有盆塘,每位五毛。我们奢侈了一番,在盆塘里泡得很滋润。起身之后,张老师请我到旁边的东升街灌浆包子铺吃了屉包子,这里与海港路那家差不多,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后来,张老师与我成为忘年交,每年总要喝几次酒。2001年4月,商务印书馆出版了他的《词汇语义学》,这是一本在语言学领域颇有影响的专著,他很高兴,请我喝酒。我们从中午喝到傍晚,然后去蒸了桑拿。二十年前的暮春,我们也是在这一带洗澡吃饭,转眼间先生已近耳顺之年。

张老师问:“你知道洗澡的另一层意思吧?”

他接着说道:“新中国成立后,改造旧知识分子运动初始叫脱裤子、割尾巴,后来改称洗澡。钱钟书夫人杨绛先生以此为背景,写过一部长篇小说《洗澡》。”

杨绛那本书我没看过,不过却读过张贤亮的中篇小说《绿化树》,开篇里的那三句话令我印象深刻,那是苏联作家小托尔斯泰在《苦难的历程》中说过的:“在清水里泡三次,在血水里浴三次,在碱水里煮三次。”

也许话题太过沉重,张老师很快把聊天引向别处。他笑着说,如今在家里也可以洗澡了,洗完澡美美地睡上一觉,实在舒坦。

人这种生物,据说最初就是在水里孕育的。欧美的孕妇,不少人分娩之后就去游泳,水之柔弱无骨,似乎可以包容一切。

初为人父时,儿子经常夜啼。从书中得知,如果哭得厉害,洗澡可以缓解。结果只要进入温水之中,他的哭声立刻消停,甚至还会出现笑声,可见水之神奇。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买了一台温州产的电热水器,因是第一代产品常犯毛病,不过还是基本上解决了在家中洗澡的问题。后来换成了美国的“史密斯”,广告上说从爷爷小时候开始,可以用到抱上孙子。

1993年,烟台第一家桑拿浴出现在中兴浴池,也就是更早的向阳浴池,名曰“华海芬兰浴”,一时顾客盈门,排队等候。持续了两年左右,很快就遍地开花。

洗澡的内涵由此也宽泛了许多,成了重要的休闲方式,吸引不少人成天往澡堂子里钻。对我来说,嬉水的最好方式还是游泳。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西南河南头建起了烟台第一座游泳馆,虽然泳道只有二十五米,是个半池馆,但完成了零的突破。

胶东这一带,下海游泳也叫洗澡,气魄大得很,夸耀地称为洗海澡,把大海也当成了澡堂子。有了游泳池后,进去时,熟人点头时或许会问上一句:“游泳啊?”出来时往往又变成:“洗完了?”

说来说去,还是离不开洗澡!

者简介:

小非,男,本名张晓飞,山东烟台人。出生于天津,成长于川滇,工作在山东。务过农、做过工、教过书、为过吏。退休有暇,转而为文,作品散见于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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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烟台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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