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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故乡同中国其他很多一样，过去都没有喝牛奶的习惯，或者说根本没有条件喝牛奶。对村里的百姓来说，喝牛奶也是这些年才慢慢出现的事情。 记得十多年前，那时人们多还种地，水牛是耕作的主要动力，这使得故乡的百姓连吃牛肉都是一件有些忌讳的事情。每家每户基本就一头大水牛，全部的田地都靠它去翻，牛已经占据重要性仅次于人的地位，只有哪家哪户的牛摔死或病死了，农民才略微尝尝牛肉。 如今，农民早已不种田了，纷纷外出，吃牛肉已经不是什么忌讳的事情了，外面上档次一点的餐馆，贵的可都是牛肉呢！直到今天，故乡的百姓仍然觉得牛肉有一股骚味，因为吃得少，懂的做法也不多。但从美食评论的角度来说，故乡的百姓说牛肉有股骚味是不准确的，它们分不清鱼肉、牛肉和猪肉气味上的差别。 准确地来说，牛羊肉的异味是膻，猪肉的异味叫骚，鱼肉的异味称之为腥。我奶奶就没有办法分清膻和骚，一直觉得猪肉饭（就是猪肉和白米饭）才是人间美味的她，一闻到肉类的异味，她都说：“真骚！”甚至，我十多年前买牛奶给她喝，她也像骂人一样地对我说：“真骚！” 我一直认为奶奶就是一条苦命，以前啥都吃不上，后来有条件喝牛奶了，觉得骚，不喝，还是要吃猪肉饭。二表姐买了一件牛奶来看望生病的她，不喝，都分给她自己都数不过来的孙子孙女了，好像只需要表姐来看看她病就好一样。 中国有一句古话，老人变小孩，小孩子可以上一秒钟说不要吃苹果，下一秒钟又为吃不到苹果而大哭大闹。如今，奶奶八十岁了，已经变成一个孩子了。她在电话里告诉我，她现在花钱买牛奶喝了，还要继续买，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在想，莫非奶奶又被来村里卖东西的人给洗脑了？ 上一次，奶奶告诉我，上面有医院的人下来开展义诊，免费帮大家检查身体，甚至还送东西，是她常看病的邻村诊所医生四哥带过来呢！我问奶奶：“你是不是买他们的东西了？”奶奶嘿嘿一笑，“买得不多，我就花了两百块钱，买了四瓶骆驼奶。”奶奶不好意思地说。 “奶奶，他们很多都是骗人的，你怎么买他们的东西呢？” “不要紧，我就买一点点而已。村里很多人都买了呢！”奶奶继续为自己辩护。 “他们很多都是骗人的，为什么要四哥带过来？因为你们不认识上面的医生，不信他们。好，现在四哥带过来，你就信了吧！他们已经给钱四哥了。” “我不懂啊。”奶奶又说起了的她的口头禅。 “我跟你说，我工作的这个地方，一家县城的公立医院，他们也经常到村里去开展义诊。一方面，他们要完成每年的义诊任务；另一方面，他们也要通过义诊去卖点药品和保健品，医院效益也不好。奶奶，这不是我理论分析，是里面的医生告诉我的。” “喔，喔。”奶奶像受了委屈一样地答话。 “奶奶你也真是的，我愿意每年花钱请你和爷爷到正规医院做全面的体检、住院调理身体，好说歹说你才愿意去一次。你的亲孙子愿意花钱送你去看病，你都不去。别人一来村里搞免费的你就信，怎么这样呢？”我越说越来气。 “我看见很多人都去，我就去了。” “我们不能从众啊！奶奶。以后不要再贪小便宜了，再图免费了。遇上一些不良的医生，没病说有病，小病说大病，总之就是要你掏钱。你刚刚还说，有几个老人都上了别人的车，要去哪里做白内障手术，他们不也是半路被子女的电话给劝回去了吗？以后再有什么不舒服，跟我说，跟你正在中医药大学念临床医学的孙女说，好吗？” “好，我知道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奶奶给劝回来了，只花了200元，买了不知是真是假的骆驼奶。下来开展义诊的医生告诉她，骆驼奶是个好东西，有钱人都喝这个，能预防和治疗多种疾病，总之就是有病治病，无病强身。也许人上了一定年纪以后，就会像小孩子一样失去了判断能力。或者出于对死亡的恐惧，非常容易相信推销人员的话术。 我的一个乒乓球友，在一名中学做英语老师。她告诉我，跟她住在县城的父亲被别人洗脑了，回到家里嚷嚷着要给他买上万元的按摩椅，说能治好多种病。老师劝他不要信，但老人说不买给他就是不孝顺，拗不过老人，只能拿出上万元去把按摩椅辛苦地搬上楼。 奶奶也许认为自己辛苦了一辈子，该享受享受了；或许出于对死亡的恐惧，能做点抵抗就做一点。她说表叔前段时间来看望她，送来了一件牛奶，她刚好腿疼，喝了牛奶之后就不疼了，从此决定要和爷爷两人每天各喝一瓶牛奶，从未再说过牛奶有膻味、喝不下的一句话。 “表叔送来的一件才12瓶，我自己买的24瓶，就50来块钱。”奶奶告诉我。 “喝牛奶是好事情，但得确定是正规牛奶，不能贪便宜，买了人家用白糖与奶精兑成的假奶。你告诉我，你买的是什么名字的牛奶。” “我又不识字，人家说是什么高钙奶，说老年人喝这个好。对，黄牛奶。”她回答我。 “黄牛奶？我从来没有见过别人卖黄牛奶呦！”据我所知，除了我们常喝的牛奶多是荷斯坦牛产的，即黑白相间的那种花牛，高级一点就是水牛奶，广西好几个地方就主打这个品牌，我高中时期也喝过。再高级一点，那就是今年《乘风破浪的姐姐》第三季的冠名商伊利主打的金典娟姗有机奶，我查了一下娟姗牛的样子，确实像黄牛，难道省吃俭用的奶奶舍得花钱消费那么好的牛奶了？ “你要喝牛奶很好，但我们不能买了假货，花冤枉钱。以后牛奶我买给你，只要你说想喝。对了，你拿正在喝的牛奶去给别人拍照，让他们发给我，我看看你喝的是什么黄牛奶。”我安慰奶奶。 “好。我们老人变小孩了，偶尔被骗你们也要理解嘛！” 不久，我收到了图片，原来奶奶只知道长有长角的是水牛，没有长角的就是黄牛，认图不认字的奶奶把某国内大品牌高钙奶瓶上的牛说是黄牛，就说自己喝的是黄牛奶了。 想到奶奶没有被骗，我高兴地对她说：“还好，你买的是正规的牛奶，没有被骗。只要你愿意听我们的话，你还是个好孩子。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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