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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春节的冬天不太冷，许多个年份，大人给小孩子买的新冬装都穿不上，艳阳高照。穿不上新衣服的孩子，总感觉新年少了点什么。 还好，堂叔家有钱，今年还像往年一样，还在他家门前的干稻田里放烟花，听说放的时间比去年还要长。 堂叔的爷爷是个教书先生，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不仅让别人家的孩子识得字，也把自己的小儿子培养成才，念了不少书，后来做了大官，发迹了，把堂叔一家大小，不管文化如何，全部都在城里安排了工作，洗脚进城，在新千年以前，全部都离开土地，都变成了农村人艳羡的城市人。 我们不仅仰头看他们，也仰头看他们每年回来过春节放的烟花。从晚上八点钟一直放到凌晨后，除了堂叔家，再没有一家有那么多钱了。我的邻居住着大伯父，每年过年连一小串鞭炮都舍不得放，我和他的小儿子都到堂叔家看烟花。 堂叔一家不仅会放很多烟花，堂叔还会从城里换回一沓崭新的纸币，一元一元的。母亲说：“吃了饭就到堂叔家去，他每年都给压岁钱的。”但我们孩子的注意力都在烟花燃放后的抢烟花纸壳上，烟花纸壳换的钱可比堂叔给的一两元压岁钱要多得多。 有人把手榴弹大小的烟花弹点着以后丢进固定好的发射筒，他们是堂叔一家请来专门放烟花的人。一个发射筒能发射很多烟花弹。嘣，巨大的烟花照亮了大半个夜空，照亮了聚集在堂叔家抬头看烟花的人群。手榴弹一样的烟花想必不便宜，堂叔家也不敢一直放，接着就是常见的小烟花，每筒有几十发的轰天雷，虽然比不上烟花弹好看，但我们小孩子总喜欢堂叔家多放这样的烟花，纸做的烟花筒能换得不少零花钱。 我们一群孩子常常站在稻田的一边，等到烟花一放完就冲上去抢烟花纸壳，虽然大人在一旁呵斥：“别抢，烟花没放完会炸死人的。”可我们哪里听得进去呢？ 不过，有的烟花会出现哑雷，我们以为放完了，准备抱起来的时候，突然砰的一声，它又向天空喷射了一枚烟花，蹦，吓得准备得手的孩子撒腿就跑。 村里有一个独眼龙，我同学的父亲，听说小的时候玩鞭炮，炸坏了一只眼睛。我记事的时候，他的一只眼睛就看不见了，但这并不影响他娶老婆，还生四个孩子，个个都是男娃，乐坏了他们。如今还有几个打着光棍，愁坏了，不知如何是好。 烟花火药的威力我们是懂的。九〇年代，村里曾兴起过一阵手工制作鞭炮的风气，从邻村领回烟花壳、火药、引子和封泥，往一盘蜂窝一般的烟花壳小心倒入火药，放入引子，最后用封泥封住火药即可。我们曾偷来火药，在地上用火一点，光芒闪闪，吓得我们四处走散。有大一点的孩子，往啤酒瓶装火药，还加了铁钉，在瓶口接了一条十几厘米防水的引子，拿到河里去炸鱼。 有一年，堂叔的弟弟读了一个很一般的学校，奈何他家有钱，办了一场隆重的酒席，从城里请回了一台肩扛的录像机，我们第一次看见自己能出现在桌子上的电视里，真是神奇。 我早早就得知那天晚上会有很多烟花要放，就在村里小学的楼顶上。小学本来就在村子的最高处，选在那里放烟花，家家户户都能看见。 父亲在酒席里帮忙，为了能拿到烟花燃放后的烟花纸壳，我对父亲说：“爸，你晚上主动去干点烟花的活儿，这样就没有人和我抢烟花纸壳了。”父亲爽快答应了，跟堂叔说，他要主动点烟花。 酒席过后，大人们都等着看烟花，小孩子们都等着抢烟花纸壳。我看见父亲从一个小口爬到楼顶去，放了一整晚的烟花。我已经忘记那晚的烟花好不好看了，只记得那晚所放的烟花，烟花纸壳都属于我，和弟弟一趟又一趟地搬回家。用砖头敲出烟花纸壳底部的黄泥，就等着收废旧的手肿佬来村子了。 世间万物往往物极必反，孩童时代把自尊丢在一旁，冒着危险去抢烟花纸壳，甚至怂恿父亲主动去要点烟花的活儿，好让他的孩子能把纸壳都搬回家里，换得几个零花钱。如今，我却不知怎的居高自傲起来，不肯为五斗米折腰，不愿祀奉权贵，烟花易冷，对人点头哈腰的心也冷，守着清贫安然自得。
毒舌作家的这本好书不看也可——《骑乘铁公鸡：搭火车横越中国》【书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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