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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散文:四眼儿

 梦回乡关 2023-10-14 发布于浙江

我家有一条狗,父亲捡回来的流浪狗。

这是一条有着高贵血统的,纯种的,土狗!此狗通体乌黑,只有眉毛的地方有两个金色的小圆点,所以我给他起名儿叫四眼儿。

四眼儿个头不大,圆嘟嘟的,甚是可爱。

我和父亲一样,喜欢小动物,父亲每每碰到流浪狗流浪猫的都会抱回家。可母亲一直不喜欢猫狗之类的,嫌脏,所以大都养一段时间就送人了。

四眼儿是我家养过时间最长的狗,连母亲都开始喜欢它了。

每次放假回家,四眼儿老远看到我就会蹦蹦跳跳地跑向我,摇着短短的尾巴,又拱又嗅的,以示亲昵。

在家的时候,不管去哪我都喜欢带着四眼儿,特别是上山的时候。

我们村后山是几十上百年的老树林,我喜欢那种最原始的原生态的环境,没事的时候就老喜欢往里钻。

春夏交替的时候,去抓蝎子,掏鸟窝……秋天的时候去逮蚂蚱,捅马蜂窝,拾蘑菇……运气好了还能抓到一只正在孵蛋的野鸡。

总之,自从有了四眼儿,只要去后山,必须带着它。

后山的树林里有狼,还有蛇,虽然它们见到人就跑,但是突然遭遇了,还是会害怕的。自从有了四眼儿,一个人去后山,就没再怕过。

有次在后山掀蝎子就掀出一条老大的蛇,顿时吓得头皮发麻,手脚冰凉。我们那的蛇都没有毒,我倒不是很担心,就是突然看到会瘆得慌,吓一跳。

四眼儿看到后就大叫着冲了上去,那蛇刚开始还不服,跟四眼儿对峙了一会儿,在被四眼挠了两爪子以后就钻到乱石堆里跑了。

四眼儿有时候也会去追野鸡,追野兔,虽然一次都没抓到,但是看它追的过程也是一种乐趣。


还有一次也是在后山掀蝎子,一直在半山腰的树林子里走走停停。放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杂草和老树,本来光线就暗,那天又是阴天,导致树林里更加昏暗,以至于山体拐弯了我没有觉察,最后从树林里钻出来的时候,我郁闷地发现我转向了,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

纠结了半天后没辙了,只能认准一个方向往前走,反正四周都是村子,到了任何一个村子都能找到回家的路。走了好远了,四眼儿好像发现了问题,咬着我的裤管不让走了,然后拽着我往反方向走。

那种情况下我选择了无条件相信它,于是我跟着它走了。刚翻过了一座山,就发现我们的村子赫然在眼前。

那天回去我顺道把蝎子卖了,买了一根我自己平时都不舍得吃的火腿肠奖励四眼儿,不是它,我要多走十几里路甚至更多才能回家。

四眼儿在我家立功无数,看家护院自不必说。如果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那四眼儿可真是没少管闲事,不光在我家管闲事,在外面也管,时不时地就从外面叼只大耗子回来了。

有次在家抓了只耗子,存心在我面前显摆显摆,然后玩砸了,耗子一溜烟钻洞里了,四眼觉得丢了面子,趴在那盯着耗子洞,两天三夜不吃不喝,一直熬到耗子出来,瞅准机会一口咬死了才肯罢休。

农村晚上经常有黄鼠狼出来偷鸡,我家的鸡经常被咬死,自从有了四眼儿,就没有再发生过。有时半夜听到鸡飞狗跳的,不用说,那肯定是四眼儿大战黄鼠狼。

四眼儿好像没有天敌一样,天不怕地不怕,谁不服咬谁,逮啥咬啥,我去河里抓个螃蟹回来扔地上,它都能跟螃蟹干半天架。

它唯一害怕的是放鞭炮的声音,临近年关,时不时地传来放鞭炮的声音,它总是吓得钻到床底下,半天不敢出来。


一二年除夕夜。

四眼儿同往年一样被鞭炮声音吓得蜷缩在墙角一动不敢动,吃饭都是端到它面前喂它。春晚开始,我们一家人吃着年夜饭,看着春晚,其乐融融,只有四眼儿独自缩在那瑟瑟发抖。吃完饭,我就赶紧把它抱起来,一起看春晚。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出来,玻璃都被震得哗啦啦的响。邻居放礼炮的时候到了,礼花弹在院子里炸了。

巨大的爆炸声把四眼儿吓破了胆,一声惨叫噌地一下从我怀里蹿了出去。我赶紧起身去追,无奈它跑得太快,一溜烟就不见了。

我以为他跑出去躲起来,等天亮缓过劲儿就回来了。然而,第二天一天都没回来。第三天也没回来,我喊着“四眼儿”找遍了所有它经常去的地方,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一直过了六七天,四眼儿还没回来,我们才不得不接受四眼儿失踪了的现实。一直不喜欢小动物的母亲都感慨了半天,念叨说:“四眼儿是条好狗,从没见过这么有灵性的狗,怎么就跑出去不回来了呢?”语气中透着满满的担心。

一直到了初十那天,吃完早饭,我无聊地在外面瞎溜达,不知不觉到了村外的水库边,正叼着烟研究着怎么把冰砸开钓鱼呢,突然隐约听到一声狗叫,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黑点从山顶迅速额往下跑。

是四眼儿!

虽然远到我看不清它,甚至看不出来那是一条狗,但冥冥中有一种感应告诉我,那就是四眼儿!

我扔掉烟快步向黑影的方向走去,近了,更近了。我也终于确定,那确实是四眼儿,瘦得皮包骨头没有狗样儿的四眼儿。

当四眼儿含着泪一头扎进我怀里时,我的眼睛也湿润了。是多日不见的想念,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是人与动物之间的感情……总之,五味杂陈。

枯瘦如柴的四眼儿在我怀里拱了好一阵我才注意到它脖子上还缠绕着一个猎人套野兔用的“兔子套儿”。脖子被铁丝勒得满是伤痕,皮翻肉绽。

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兔子套儿”从四眼脖子上取下来,把它抱回了家。

母亲看着四眼儿血迹斑斑的脖子,一边慢慢地喂它吃饭一边说:“它准是那晚上被吓得跑山上去了,慌不择路地撞进了'兔子套儿’,这十来天它怎么熬过来的啊?!”母亲满眼的心疼。

是啊,无法想象十天不吃不喝它是怎样活下来的,更无法想象它是怎样在绝望中一次次挣扎,最后终于挣断铁丝逃出生天的。

不管怎样,四眼儿终归还是回来了,又过了大概一个月的样子,才又恢复了它那圆滚滚的样子。

自那以后,爱管闲事没有天敌的四眼儿在我家又待了好多年。


去年冬天,父亲打电话说四眼儿走了。我问父亲它去哪了,父亲说去后山了。

我沉默了会儿说:“行,也挺好,它喜欢那儿,由它去吧,别留它了。”

“嗯。”

“爸,咱以后不养狗了。”

“嗯。”

挂了电话,我闭上眼,仿佛看到夕阳下,一条孤独的老狗步履蹒跚地走向了荒凉的后山,走向了自己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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