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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尔会客厅》|对话许振:一蓑烟雨任平生(上)

 马尔的视觉 2023-10-17 发布于安徽

     探索文化本相,回溯各自路程。

本期邀约嘉宾:许振1962生于安徽淮北,1986年毕业于阜阳师院美术系,1994年毕业于北京画院高研班。后就职于“北京当代书画研究会”《中国书画》杂志社。现为华北科技学院名誉教授,独立艺术家。

2010年开始“水韵青花”的创作,旨在探索中国画的当代呈献。

主要艺术活动:

1994年在中国美术馆举办“存在与希望——许振绘画艺术展”;

2009年被评为《世界人文画报》封面人物;

2011年赴巴黎参加中法文化交流年美术交流活动;

2011年受邀中央电视台参与九集黄帝之山专题片的拍摄,同时出任艺术顾问;

2014年7月水韵青花-许振中国画山水作品学术研讨会在京举行

2016年获“中韩文化交流大使”称号;

2019年水韵青花作品获土耳其站“金玉兰奖”;

2023年2月《止语---当代艺术家许振作品展》在北京“韩建美术馆”开幕;

2023年7月参加《意象之光——中欧艺术对话之新意象巡回展》(比利时、荷兰、法国、德国);

2023年9月《许振的青色》在北京“太和艺术空间”开幕。

马尔:对话您的这次,有两样开了先例:一是先剧透,有导引文章《古睢会客》开路;其次篇幅上不克制,为照顾读者的阅读习惯,分成了上下二集。

许振:看到了,感受到了。所以我也像准备画展一样认真对待。

马尔:对话您的实境放到古睢书院也有意义。从东篱到古睢,书院都有您的好几幅作品。尤其是古睢书院二进中堂这幅,超大条幅,有六米吧。

许振:老沈身上有种精神,复合的,有感召力,我留给书院的作品便是这种力量作用的结果。没有雄厚的资金做后盾,愣是靠“手刨肩扛”,也楞是把古睢书院给复建了,着实令人钦佩。

您说的这幅作品接近6米,宽1米,去年“海晏河清——许振水韵青花作品邀请展”中最大的一幅作品,悬挂在1、2楼之间。老沈当时表现出很大的兴趣。后来这幅作品参加完北京韩建美术馆为我举办的“止语—许振作品展”后,我便直接寄到了古睢书院,算是对老沈锲而不舍的献身文化的执著表达敬意。

马尔:很像您的风格,若有默契,心照不宣。

与您多次拉呱。这期起初我选了你们老许家诗人许浑的名句“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作为题目。后来想,这种概括有问题,它只是将你的画面限定在山水一格。山水画、山水画家标签不了你和你的创作,那种空灵感、玄妙感其实有更大的心思, 所以我用了苏轼的句子“一蓑烟雨任平生”作题。你无论是人的气质、经历,还是绘画想法,可能与这句更契合些。

许振:你的一句“拉呱”,瞬间让我回到30多年前的淮北,很感亲切。

拉呱不同于交流,好像更随意,无主题状态,我喜欢这种多走向的感性。孔武仲在《东坡居士画怪石赋里》写道:“文者无形之画,画者有形之文,二者异迹而同趣。”传统中国的诗画关系可谓独步世界的文化现象,“诗书画印”一体。今天看来,语言归语言,画面归画面,各有不同。虽然彼此解读已不合时宜,但彼此借鉴、塑造、共同“关照”这个世界永不会过时。

许振你说“山水画、山水画家标签不了你和你的创作”,说明你对我的作品很关注,看到了我的变化、不同。我依然是个山水画家,所不同的是过去想的是表现山水,山水是主体;现在是山水表现,山水是客体。只有让绘画回到绘画本身,艺术的表现才有可能。

我若将苏轼的“一蓑烟雨任平生”,为自己改为“一笔烟雨见平生”如何?(笑)

马尔:诗人归诗人,画家归画家,还是各安其所吧(笑)。

看你的简历,1992年应该是你人生变化的一个要点。是那一次的外出学习,勾引出了你的微妙心思?

许振:那一年我去了北京画院学习。我师范学校和大学期间学的专业都是绘画。5年矿上的宣传部工作让我看到了对自己的局限,这样的未来并不是我想要的,我“逃”了出来。

马尔:1994年在中国美术馆开画展,当天央视午间新闻联播用了48秒来介绍画展盛况。它是你人生一个大转折吗?

许振:准确说是1994年的中秋节,我女儿许玄子生日那天开幕的。画展由北京画院为我主办,刘春华院长不仅为我题写了展标,还和画院的许多老师参加了当天的开幕式。我的家人,还有当时在京开会学习的淮北市、矿务局、矿上的领导,我的许多同学都参加了我平生第一个个人画展。仅凭一纸邀约,有19家包括央视、新华社、国际广播电台、中国青年报等媒体都来了,报道了此次展览,这在今天是不可思议的。

展览的经历开阔了我的视野,结识了画院以外和不同领域更多的名家老师。可惜当时没敢接受来自新加坡与加拿大方的邀请,现在看还是格局小了。

(在淮北临涣矿工作期间,许振与小伙伴一起拍摄专题片《文昌宫巡礼》)

马尔:三十岁不到的许振,矿党委宣传部副部长。成立文联,写剧本拍戏,朝气蓬勃,仕途也一片看好。是什么让你在人的思想还比较保守的年代,勇于丢弃这一切,直奔未知可否的职业画家而去?

许振:我是27岁当的副部长,成立文联、拍专题片、搞艺术节多半是因为好玩,兴趣使然。那几年和小伙伴们一起写脚本、分镜头,驾着吉普车拍外景,搞了许多热闹的活动。接下来便是空虚。不行,我还是得去画我的画,换一个环境,哪怕未来我一无所成我也认了,起码我选择了。

随着中国美术馆展览成功的光环散去,我也回归了清醒,意识到这只是开始,路还很长。

《瑞祥天地》200X400cm)

在北京我曾有过最难的时候,手里只有36块钱,一周后就要交房租了。一个画店的老板让我为他仿一幅张大千的画,纸墨由他提供且无需落款,报酬为4000元。当时并没多想,毫不客气地将其赶了出去。这件事让我认真思考我为什么画画,为钱吗?显然不是。

坚守是有福报的。第二天我就收到一个房产公司董事长的15万元的订单,画一张金碧山水。上图就是那幅2米乘4米的《瑞祥天地》。

马尔:作为同龄人,这也正是我敬重您的地方。不断地舍弃,不断否定,才能赢得、获得。你到北京,其实完全可以再进体制内的,可你还是选择了做独立画家。

许振:我92年进京的确有再进体制单位的许多可选条件,但我刚出体制又入樊笼真的不情愿。还好,作为一个画家的,我走出了我的那一段艰难时光,我的画给了我尊严,作品给了我生活、荣誉和自信。 

马尔:矿区生活对你的绘画、你的思想有影响吗?如果不走,成为淮北画家,你估计你能走到哪一步?

许振:童年的矿区生活其实是快乐的,几万人的矿区就是一个完整的小社会,同时期生活在县城、农村的同龄人是无法比拟的。我们没有吃不饱饭的记忆,逢年过节都有游园活动,大部分矿都有篮球队,歌舞团(也叫宣传队)、电影院、公共浴池等。后来参加工作在矿上机关工作,也极少有机会真正下井。现在想,我当时如果是一个挖煤工人的话,可能会有一些不同的异度体验或感受。

你问我“如果不走,成为淮北画家,估计能走到哪一步?”我的答案是:不能比现在好。八年前回淮北,有一个好友问我:“你放弃当时看起来还很优越的条件,走向一个未知的世界,你现在能不能用一句话回答出你得到了什么?”我脱口而出“自由”。事实上这个问题之前我并没有思考过,可以说是灵魂的直觉。

马尔:宋庄是当代中国美术的一个极为特殊的地域符号。好像你在宋庄有工作室,规模还不小。

许振:我之前的工作室一直在北京环铁艺术区,就在798附近。2019年7月7号突然被当地政府给“和谐”了,一百多名艺术家眨眼间没了工作室。我也一样,于是来到了宋庄。我现在的工作室也不大,就240平米吧,差不多够用。

来宋庄好像是某种无奈的缘。之前,有过许多机会来,而且人家给的条件还很优厚,可就是不愿来宋庄,嫌闹腾,怕打搅。可2019年的夏天还是无可奈何来了。

马尔:你怎么看宋庄的沉浮?

许振:曾经的宋庄作为一种“宋庄现象”,在国际上都有很大影响,它叫“中国宋庄”。不是哪个艺术区都能这么叫的,那又怎样?至于怎么看?“横看成林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平”,只能放到大的空间长河去看。起起浮浮是自然的规律,惟愿每一次的起伏都是“熵增逆减”的结果。

艺术不创造时代,也不记录时代,只是时代的组成部分。宋庄的基因是第一代艺术家们奠定的,故事也基本是他们演绎的。至于现在的宋庄进化到了什么程度我也说不清楚,艺术家的圈层很多,也可以说“丰富多彩”吧。

宋庄对我没有什么直接的影响,只是工作室在这里。基本不参加他们的活动,偶尔三五好友聚一下而已。不过宋庄曾经的原创态度和自由的精神,应该是包括我在内的每一个真正的艺术家都应该秉持的。

马尔:1994年在中国美术馆展出时的作品面貌,和2010年之后的气象大为不同。首先就是一个“仙”字。后期几乎完全舍弃了重彩,墨色出烟云缭绕,气象雄浑,灵动而诡异。不知如何起,不知如何止。

(94年许振在中国美术馆展览的作品)

许振:94年那个展览的主题叫《存在与希望—许振绘画艺术展》,受萨特哲学的启发。其实当时对存在主义也不甚了解,多少有些跟风罢了。但这批作品让我摆脱了传统中国画的空间与结构,引入了符号语言、酣畅的色彩。既有原始艺术的影响,也有德库宁,玛格丽特、巴尔迪斯等西方艺术家的影子。

这批作品几乎是在封闭的状态下进行的,挂上请勿打搅的牌子,拒见外人,没有白天黑夜,吃了画,困了睡,唯有收音机在北京音乐台的波段上24小时的播放。

许振这批作品完成后,我便和几个画友去了敦煌。今天你看到的水韵青花作品,无论是视觉感受还是其背后的创作逻辑都各有不同,这中间还有过不同的尝试与转化。

你无法预设你的创作,能预设的部分都不是艺术本身。水韵青花也不是我预设出来的,只能是机缘,逐渐演化的结果,今天也已不同于明天。经历了从东方看向西方再经历西方回望中国的传统,经历语言中心到回到绘画本身,我发现了那个“单纯”,心念于此,已没有了那么多的分别。

水韵青花经历了以形写神到以神写形,再到以云写山以“水”写炁。所以才出现了你前面提到无法把我定义为一个山水画家的原因。山水就在那,无需你的再现。自然的气象,那个精神,与存在物之间的关系,才是我想表现的。

许振赠给古睢书院的那幅六米的画,只是我对画面结构的再解构,创制了新的空间,改变了观画者的体验。现在我的作品空间再造要更隐秘更深入,甚至难以觉察。

马尔:这与传统水墨绘画表现有所通而又有不同。“通”在对传统笔墨的继承上,都要功力,有超凡脱俗的情怀;不同点在你对画面的章法和用笔,更为虚无缥缈,它有主题的自生自主性。

许振:笔墨是传统文人画的核心,没有笔墨就无从谈起,它彰显了一个画家的修为、气质和功力。但将笔墨作为创作的主体那就本末倒置了,笔墨不是艺术本身,这一点很关键;尤其在今天的语境下。我不是说放弃笔墨,笔墨的意味有助于我的表达或表现;但也不会唯笔墨论。笔墨是血肉,不是灵魂。

传统中国画,你无论把它说得多么博大精深,那都是过去,是昔日的辉煌。艺术不是技艺、不是作为文物的那幅画,更不是某种范式重复。

许振艺术必须是鲜活的。我现在的创作起码摆脱了许多桎梏,基本实现从心所欲。从主观的客观化到客观的主观化,打破程式,直到心中那个“新生命的呈现”。至于能达到什么高度,能否留下一个刻度,那真不是我该考虑的了。

马尔:您的笔墨论,主观的客观化到客观的主观化等,对我都是有震动的。

这种表现其实是有风险的。形态上它是千变万化的,灵动到诡异,瞬间的即时感很强烈。

许振:艺术创作是完全个性化的活动,有风险才有意义。艺术上的法度不是法律,是法门。就像笔墨如果不能为质、成为“大势”的一体,那它就只能“等于零”了。

你说到“形态上它是千变万化的,灵动诡异,瞬间的即时感”,这主要是我不再按传统中国画的皴、擦、点、染,五笔七墨等等范式顺序来构建画面。当下一念,改变路径,随机而动,又岂止有五笔七墨,可能会更多或更少。

还有一点就是“灵动诡异”,如果不能大胆的写水,把水法、云法独立出来是很难实现的。宋人马远有水法,但那不是水法,只是水的画法。画本身要灵动,而不是画灵动的东西就叫灵动。

马尔:继续深挖。你的绘画牵扯到“实”、“虚”、“空”三个基本概念,你是如何理解的?如何处置三者之间的关系?

许振:“实、虚、空”是易道学者李彦龙先生最早在其“易经智慧”课程中提出来的,我们是好朋友。他的这一学说对于大到人生的不同阶段自我定位,小到工作生活的即时选择都有很大的启发。比如人生是由实入虚再到空三个阶段。年轻的时候我们要学的很多,道、术、器,了解规则,要追求实的东西。到了中年以后,要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该虚的时候不虚,就会贪婪;该空不空就会为形所累。这里我说的空不是佛家的缘起无自性的空,而是到了一定阶段要放弃初始的追逐,成为自然。学画也是一样,刚开始要有法,有术,到了一定阶段后要逐渐放弃,无法而法乃为至法。 

我是将实、虚、空作为方法论应用到我的创作的。以实写虚,以虚写实,空有实无,生生不息。这样画面就会保持灵动,不板不滞。在艺术共同体内部关于艺术创作中“内容与形式”之争是永恒的话题,但持一元论观点的绝不是艺术思维,内容与形式本自一体,尤如灵魂与肉体(宏大叙事性的主题创作除外)。如果你把“实虚空”当成一个进化体的“元”,一切都会豁然开朗。

马尔:业界与媒体公认您是“水韵青花”开创者,请你表述一下“水韵青花”的与众不同处是什么?

许振:“开创者”这词有点大,我自己从不这么表述。我自己常用创作者或创研者表述,无非界定一下我与水韵青花的初始关系罢了。

许振关于水韵青花,我想引用美术评论家王进玉的文字来回答您的提问。

总的来说,他的水韵青花山水创作自成一家、别具一格,融合了整体的意象之妙与细节的抽象之美,既具有写意精神、传统意趣的自然抒发,又具有抽象意识、现代构成的自觉探索,很好地架筑起了理解意象与抽象的桥梁和纽带,建立起了意象、抽象与笔墨现代性、当代性之间的自由联系和审美互通,为我们提供了欣赏与研究新时代、新语境下山水画尤其是没骨山水在当下发展的新语言、新图式、新范本。他强调心法大于技法,不落窠臼,完全异于传统没骨创作的泼、图、染等旧式技艺,而主要以“写”的方式进行,化实为虚,以虚写实,“写”水、“写”色,使其作品具有了特殊的笔力、笔道,一派骨气奇伟、规模宏远的品格韵致。在创作中,他十分注重用水、用色,强调以水为魂,以色为象,将水的诡异变化和色的单一纯粹与韵的无穷表达,综合地发挥到了极致,有力补充和丰富了山水画创作除了古人所说的用笔用墨之外,用水与用色也同样会对作品的气韵等产生重要且不可替代的作用和影响,而这正是在学术上许振的水韵青花作品于当今中国山水画坛能够占有一席之地的最主要也最根本原因。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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