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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上将陈再道回忆风沙漫天进京汇报

 兰州家长 2023-10-18 发布于甘肃

风沙漫天进北京

我记得,大约是三月下旬,院里树上的枝条已经长出了嫩绿的叶子。

一天,我们军区党委成员开会,总结前一段的“支左”工作,分析当时的形势,研究“支左”工作中存在的问题,以便更好地指导运动健康发展。

就在会议即将结束的时候,我们接到了去北京开会的通知。军委要我和钟汉华政委到北京参加军委扩大会议。大家听说军委要开扩大会议,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猜测着这次军委扩大会议的内容。大家的说法有一点是一致的。

这次军委扩大会议一定与当前形势有关;你们在北京开会期间,要好好汇报一下情况,有什么精神尽快传回来,我们在机关的同志,争取不走样地落实会议精神。

然而,我的想法并不乐观。

尽管在那个时候,我不可能对下一步形势作出判断,但是,我朦朦胧胧地感觉到,当初,我们部队介入“文化大革命”,完全是执行上级的命令,可以说是仓促上阵的,缺乏应有的思想准备。现在,从我们面临的形势来看,并不像开始想象的那样简单。如果说眼下存在的问题很多,那么,令后出现的问题会更多。因为,我们部队介入“文化大革命”,如同正在平地上行军,突然接到上级的命令,立即进入一条狭长的冲地,忽听雷声大作,暴雨滂沱,山洪突发,汹涌而来,我们要从洪水中挣扎出来,喝几口水那是无法避免的。

这就是我当时的想法。

过了一两天,我和钟汉华政委,便登上了北去的列车.一路上,我们坐在车厢里,除了吃饭、睡觉,很少交谈,大部分时间面对窗外,默默不语,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望着窗外变幻的景物,我的眼前不断掠过一幅幅画面:我仿佛看见了毛泽东畅游长江的情景;仿佛看见“打倒刘、邓、陶!”的大幅标语在眼前晃动。仿佛看见武汉造反派占领红旗大楼,地方党政领导千部挨斗的场面。于是我想起了去年从北戴河回来徐帅的谈话;想起了上次在北京开会讨论“军委八条命令”时的发言;想起了听同志们说的在怀仁堂短兵相接的一幕;想起了武汉地区急剧变化着的形势.......

我面对窗外,久久思索着。当列车即将到达北京的时候,窗外的景物渐渐模糊,大风卷着飞扬的黄沙,搅得天地之间一片昏暗。

我们走出北京火车站,迎着风沙钻进接站的汽车。汽车沿着东西长安街驶向开会地点京西宾馆。

坐在汽车里,我凝神注视着北京的一切.只见天上是黄腾腾的,地下也是黄腾腾的,远处的建筑物淹没在风沙中,近处的楼房也隐现在沙雾里,整个十里长街都被风沙笼罩着。街道两旁的建筑物和墙壁上,以至汽车驶过的路面上,不时掠过一条条大幅标语。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坚决反击二月逆流!”,以及由此而被点名打倒的同志,使外地的来人一跨入这个城市,就置身于异常紧张的政治氛围之中。

按照预定的时间,军委扩大会议开始了。

然而,就在会议开始不久的四月二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正确对待革命小将》的社论后来得知,这篇社论是由首都红卫兵驻《人民日报》监督组成员,根据武汉造反派和北航“红旗”(北京航空学院一红卫兵组织。—作者注)赴武汉人员提供的材料,于二月中旬就开始起草,经王力修改后下令发表的。这个监督组的成员后来交代说,这篇社论的用意就是要批判和警告武汉、成都等地的军队领导,不要压制造反派和红卫兵。

四月六日,想混水摸鱼的林彪、关锋、戚本禹等人,炮制出的“军委十条命令”下达了这个“军委十条命令”,是针对“军委八条命令”来的,江青和陈伯达为之连声叫好。

在军委扩大会议期间,我看到了《人民日报》的社论和“军委十条命令”,觉得与“军委八条命令”相比可以说是南辕北辙,完全是两回事我认为,对于这样重大的事情,这样事关全局的命令、指示,不能朝令夕改,变化不定,否则将给下面的“支左”工作造成困难。

果然这两个东西出来,搞得军区非常被动,军区在家的同志打来电话说,武汉地区的形势出现了反复,前一段抓的坏头头和骨干分子,大部分人都放了出来。造反派公开贴出大字报向军区“挑战”,还违反中央的规定搞“串校游行”,“杀向社会”,声称要粉碎武汉地区的“二月黑风”和“三月逆流”,要揪出我这个“武老谭”,把矛头直接对准了武汉军区。

我这个人心里窝火就要往外冒,一天的小组会上,我发言放了一炮:军队“支左”是毛主席的决策,我是表示坚决拥护的,想尽心尽力地把工作搞好。但是,从爱护军队的观点出发,为避免军队在“支左”中犯错误,我建议中央文革小组扩大一点,多吸收些同志参加进去,以便让各地都有代表,直接领导“三支两军”工作,叫我们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千,免得给工作造成损失。如果这个办法不行,也可由各地派人到中央文革小组接受指示。总之,既要把“支左”工作搞好,又要避免军队犯错误。

我的发言记录整理出来后,秘书同志拿着整理出来的记录来问我“要不要登简报?”

我想了想说:“登,提个建议嘛!”

于是,我在小组会上的发言,便刊登在会议的简报上。

没想到,我放的这一炮,竟捅了'’马蜂窝”。

“七二0事件”发生后,林彪手下的几员大将,把我在这次会上的发言说成是“公开扬言,妄图改组中央文革”,真是风马牛不相及。

四月十六日,不知秘书从哪里找来一份传单,神情紧张地走进我的房间,说:“首长,这是我找来的一份传单,上面有江青四月十六日在人民大会堂接见军内外造反派时的讲话,讲话中谈到了我们武汉问题,您抽时间看一看吧!”

我接过传单,戴上老花镜,仔细地看了起来。江青的这个讲话内容很多,当我看到下面这段文字时,愕然而止,思索良久:“成都、武汉,那是问题比较严重的地方,可以冲一冲l”

根据已经发生的种种迹象,我相信这个讲话是真的。

为了不致使事态发展到难以收拾的地步,我拿着传单来到钟汉华的房间,同他商量应该怎么处理好这个问题。我认为,当时武汉的情况,与成都的情况有所不同,问题也没有成都那么严重。但是,她为什么把武汉和成都相提并论,可能是只听了一面之词,不了解武汉的真实情况。我们应该把武汉的真实情况向中央做个汇报,以便把出现的问题处理好。钟汉华看了传单,又听了我的意见,表示同意我的看法,决定请示周恩来总理,向中央汇报一下武汉的情况.

周恩来很快同意我们的意见,告诉我们要做好汇报的准备工作。

四月十九日,我们接到通知,到钓鱼台汇报武汉的情况。

这次汇报会由周恩来主持,中央文革小组的成员出席了这次汇报会。我们如实地汇报了武汉的情况。在我们汇报的过程中,江青不断地插话、提问、解释,也不知江青从哪里听说的。她说:“武汉有五万人绝食,有没有这回事?”

我们如实地同答:“没有这回事”

江青听说没有这回事,似乎以略带歉意的口气说:“我听了一面之词,有的话讲的不对了.”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半是解释半是提醒地继续说:“武汉的国民党渣滓最多,撤退时有一两个师留在武汉,散在各个工厂里,情况是复杂的。听完了我们对武汉情况的汇报,在坐的中央文革小组成员,都没有提出不同意见

最后,周恩来让中央文革小组尽快地接见一次武汉的造反派,江青当即表示同意,并让戚本禹代表中央文革小组安排在二十一日接见。江青还明确表示,这次接见她不参加,理由是她的身份不同,如果她参加接见,会抬高武汉造反派的“身价”。

当时,我们看江青考虑的那么周到慎重,说的又那么郑重其事,心里当然是非常高兴的。觉得上面这样处理问题,有利于武汉问题的解决。我们根本没有想到,江青这个人会当面是一套,背地里又是另一套,搞得我们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第二天的下午,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江青派人送来了一份当天的《文革快报》这份《文革快报》上所刊载的内容,出自所谓中央文革小组驻武汉的“记者”之手。它以“情况反映”为文章题目,反映武汉军区传达了中央文革小组十九日会议的有关指示,询问这些有关指示是否属实。

我拿着这份“情况反映”猜测,江青看了这份“情况反映”之后,大概是怒目而视,大发雷霆了。她在这份“情况反映”上批示:“陈再道、钟汉华这是怎么回事?以势压人!我们不理解。阅后退江青处。”

我和钟汉华,看了江青的批示,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莫非我们当了“歪嘴和尚”,把“佛爷”念的“真经”传错了,还是泄露了“佛爷”的“天机”,损伤了“佛爷”固有的尊严?

可以想象,在那种时候惹恼了江青,那还了得,真是“罪该万死,死有余辜”了。我们不知有什么大祸即将临头我们想,同江青解释是没有用的,就是你长上一千张嘴,也无法把问题说清楚。最后决定,钟汉华给军区在家的领导同志打个电话,把这件事的情况搞清楚.

当天晚上,钟汉华和军区在家的领导同志通了电话.当即查清了这件事的确实情况,马上给中央文革小组写了书面报告。说明我们在参加了十九日的汇报会后,钟汉华怀着一番好意,向军区党委常委传达了会议精神,目的是为了及时指导军区的“支左”工作但是,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钟汉华在传达时作了规定,只传达到军区党委常委这一级,绝对不准再往下传。驻武汉“记者”所反映的情况,是负责“支左”工作的一位同志,在列席军区党委常委会后向“支左”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吹风时获悉的.我们并没有用中央文革小组的名义,去压武汉地区造反派的意思。当然,这件事没有处理妥善,我们有一定的责任.接受批评坚决改正.

我们写了书面报告之后,按说这件事可以结束了。可江青还是不依不饶,对我们采取了断然“措施”。

二十一日凌晨,大约两点左右,总政的一位同志奉中央文革小组之命,来到了我们住的京西宾馆,没收了我们十九日的会议记录。中央文革小组还让这位同志转告我们,不准再提十九日的汇报之事,原约定二十一日的接见也被取消,中央文革小组不再帮助武汉军区做工作了。

果然,中央文革小组“说话算话”,自从发生这件事以后,对于武汉军区的请示报告,他们一律不予答复。

大约是四月二十七日,军委扩大会议结束了。

这时候,各大军区的司令员、政治委员都接到了参加庆祝五一节活动的通知。唯独给我和钟汉华下达了离开北京的“逐客令”:会议完了,没事了,你们可以回去了。他们为什么这样做?我想大概是要给我们一点颜色看一看,才把我和钟汉华“晾”了起来。

对于这种不公正的待遇,我和钟汉华心里当然不服。但是,我们没做亏心事,不怕“鬼”纠缠”

于是,我和钟汉华立即动身返回了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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