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本文选自《晚晴老人讲演录》,原文的题目为《最后之□□》,题目最后两字空缺。题目中的“最后”二字,读来让人不禁唏嘘,正如大师文中所讲:“人生在世,自幼年至中年,自中年至老年,虽然经过几十年之光景,实与一会儿差不多。”而大师在人生的晚年,愈是苛责自我,尤重晚晴,堪为修行者的楷模。 此文是弘一大师一九三八年二月十三日在南普陀寺佛教养正院同学会席上所讲,瑞今记 佛教养正院已办有四年了。诸位同学初来的时候,身体很小,经过四年之久,身体皆大起来了,有的和我也差不多。啊!光阴很快。人生在世,自幼年至中年,自中年至老年,虽然经过几十年之光景,实与一会儿差不多。就我自己而论,我的年纪将到六十了,回想从小孩子的时候起到现在,种种经过如在目前。啊!我想我以往经过的情形,只有一句话可以对诸位说,就是“不堪回首”而已。 我常自己来想:啊!我是一个禽兽吗?好像不是,因为我还是一个人身;我的天良丧尽了吗?好像还没有,因为我尚有一线天良常常想念自己的过失;我从小孩子起一直到现在都埋头造恶吗?好像也不是,因为我小孩子的时候,常行袁了凡【注2】的功过格,三十岁以后,很注意于修养,初出家时,也不是没有道心。虽然如此,但出家以后一直到现在,便大不同了:因为出家以后二十年之中,一天比一天堕落,身体虽然不是禽兽,而心则与禽兽差不多;天良虽然没有完全丧尽,但是昏愦糊涂,一天比一天厉害,抑或与天良丧尽也差不多了。讲到埋头造恶的一句话,我自从出家以后,恶念一天比一天增加,善念一天比一天退失,一直到现在,可以说是醇乎其醇的一个埋头造恶的人,这个也无须客气、也无须谦让了。 就以上所说看起来,我从出家后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真可令人惊叹;其中到闽南以后十年的工夫,尤其是堕落的堕落。去年春间曾经在养正院讲过一次,所讲的题目,就是“南闽十年之梦影”。那一次所讲的,字字之中,都可以看到我的泪痕,诸位应当还记得吧。 可是到了今年,比去年更不像样子了。自从正月二十到泉州,这两个月之中,弄得不知所云。不只我自己看不过去,就是我的朋友也说我以前如闲云野鹤,独往独来,随意栖止,何以近来竟大改常度,到处演讲,常常见客,时时宴会,简直变成一个“应酬的和尚”了。这是我的朋友所讲的。啊!“应酬的和尚”这五个字,我想我自己近来倒很有几分相像。 如是在泉州住了两个月以后,又到惠安到厦门到漳州,都是继续前稿:除了利养,还是名闻,除了名闻,还是利养。日常生活,总不在名闻利养之外。虽在瑞竹岩住了两个月,稍少闲静,但是不久,又到祈保亭冒充善知识,受了许多的善男信女的礼拜供养,可以说是惭愧已极了。 啊!再过一个多月,我的年纪要到六十了。像我出家以来,既然是无惭无愧,埋头造恶,所以到现在所做的事,大半支离破碎不能圆满,这个也是份所当然。只有对于养正院诸位同学,相处四年之久,有点不能忘情。我很盼望养正院从此以后,能够复兴起来,为全国模范的僧学院。可是我的年纪老了,又没有道德学问,我以后对于养正院,也只可说“爱莫能助”了。 啊!与诸位同学谈得时间也太久了,且用古人的诗来作临别赠言。诗云: 末济终焉心飘渺【注4】, 万事都从缺陷好。 吟到夕阳山外山, 古今谁免余情绕。 【注1】 收入《晚晴老人讲演录》时,标题后二字空植,根据弘一大师本意及通篇主旨,这两字当作“忏悔”为是,意在表明其“悔过自新”之意。 【注2】 袁了凡即袁黄,浙江嘉善人,明代万历年间进士,曾任宝坻知县、兵部主事等职。文理诸学皆通,首创用“功过格”记录善恶,尤负盛名。 【注3】 永春十五岁小孩子,即李芳远,福建永春人。早慧多才,少时即诗词书画俱能,深得弘一大师之器重。 【注4】此句在《晚晴老人讲演录》中空植,原诗系清代龚自珍所做,首名为“末济终焉心飘渺”。 互联网宗教信息服务许可证编号 闽(2022)00001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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