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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渊明杯”中国文学艺术大赛| 李风英:​秋(散文)

 世界文艺图书馆 2023-10-19 发布于江苏

秋(散文)

李风

“立秋”是一把飞快的刀,它嗖地一下子就把夏天的尾巴削掉了,难耐的暑气瞬间逃得无影无踪,清早和傍晚立马冷了起来,秋天立即不由分说横冲直撞地闯来了。
 

秋天到了,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 雨是舒爽明快的小调,奏响了秋的序曲,夜来秋雨后,秋气飒然新,秋雨一何碧,山色倚晴空。

 最美妙的是下场毛毛雨呀,看呀,茂密静谧的森林里,小雨霏霏,水气蒸腾,白色的雾绸带般环绕在山间,雨水均匀地洒在森林的每一个角落,无声地滋润着油黑肥沃的土地。

雨后的森林,云雾缭绕,彩虹出来了,高高挂在天上,焕发着迷人的七彩光芒。

俗话说得好:地上雨水流,蘑菇冒出头。在适宜的阳光、温度和湿度下,大山里的宝贝——松伞蘑正在酝酿生长。

松伞蘑从草缝间或万年青的落叶间悄悄地拱出头,在清晨露水的滋润下挺直腰杆,露出红莹莹粉嘟嘟的笑脸。它们瞪大了眼睛,惊奇的眼光看着光彩的世界。它们热情洋溢地梳妆着,用鲜红的颜色装扮着,迎接着冉冉升起的温暖的太阳,点缀丰富着绿色的大山,这是一方土地献给人们的最珍贵的礼物,是山林养育的孩子,母亲山林把自己的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亲吻着。
   松伞蘑是一种真菌,它只长在四季长青的松树林里,从刚上秋的时候蘑菇菌就开始萌动滋生,一直到过了八月十五后有点微小的霜冬时都能一直生长,只不过后期因温度下降没有刚开始时那么多像天上的繁星点点,再说松树的落叶也把它遮盖住了,所以就不太容易寻找了。但这对有经验的跑山人来说不算什么,钻入林子里,看到树底下的落叶像手背弯曲拱起,知道那就是一个个松伞蘑地躲在里边藏猫猫呢!
   一个个松伞蘑戴着小红帽,打着花伞,扭着腰肢,从草缝间或松软的落叶里,慢慢地钻了出来,它挺直了身子,立住了脚跟,享受着美妙绝伦的雨水浴,伸呀伸,展呀展,抻呀抻,长呀长,它们神采飞扬,兴高采烈,轻歌曼舞,低吟着,浅唱着,欢笑着,热情地膨胀着。
   刚钻出来的松伞蘑有的仅鱼眼珠那么小,也有的像一个啤酒瓶盖那么大。普通的松伞蘑菇长有一指长,菌盖圆圆有小茶杯大小。松伞蘑如果没有及时被采摘,甚至能长到大海碗那么大,杆有大人的手腕那么粗壮;因日光照射强度不同和森林湿度不一等原因,它们的颜色有的紫黑,有的红莹,还有的焦黄。虽然它们大小不一,颜色各异,却有着一模一样的眉宇和味道及孩童一般顽皮的心。
   你瞧,单脚点地的它们有的直直地站着,有的斜歪着身子,有的趴在草里,有的躲在叶子底下,有的藏在粘蘑菇身后,有的横躺在树跟下,有的轻声地彼此打着招呼,有的就那么静静地瞅着看着,有的在思索,有的自顾自做着游戏,有的在笑咪咪地看天,有的在闭眼做美梦,间或不知哪个冒失鬼大声地吆喝一声,马上就会有蘑菇伸出手指放嘴边轻轻地嘘着——轻点,轻点,千万别打破了森林的宁静,啊,一切是多么的美好!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所有的蘑菇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大家都在盼望着有缘人,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期待着那等待了许久的握手和美丽的邂逅。试问,有谁愿意老死在这荒山里无人问津,又有谁愿意烂掉无人识呢?
   白天,小伙伴们欢欣鼓舞地被人采走了,没被采到的蘑菇一点也不灰心,轻易不言败。它们蓄积着更大的力量,吸收着丰富的营养来壮大成长,好博取吸引众多的眼球。哦,明天,有缘人还会来吗?
   夜晚,寂静潮湿的山林里,蘑菇菌在土地里再次无声地滋生延展。清早,大小的蘑菇又一次破土而出,散布在山林的各个角落,眼睛一闪又一闪,心思一重又一重。它们是满天的星宿下凡嘛,要不然怎么会如此层出不穷,此消彼长,连绵不绝呢?
   大山里,另一种宝贝也在秋季悄悄酝酿,那就是榛蘑。
   松伞蘑和榛蘑不同,它俩同是真菌类蘑菇,但在色形味和口感上却各有千秋。打个比方吧,如果说松伞蘑是一个衣着鲜艳扎着两只羊角辫的活泼可爱的蹦蹦跳跳跳的娇羞的小姑娘,那么榛蘑一定是一个身体健壮被太阳晒得脸色黝黑的憨厚朴实的棒小伙:首先,松伞蘑颜色鲜艳红亮,榛蘑颜色灰暗;其次,松伞蘑没有什么香味,而榛蘑的味道却很浓,如果某片山林里起了榛蘑,那进到山林里的人都会先嗅到榛蘑味;再者就是口感,晒干后的榛蘑炖小鸡味道纯正有嚼头,在东北地区享有盛誉,但松伞蘑肉质肥厚,炖肉却嫩滑可口,出口日本等国家;如果松伞蘑没有及时被采摘,十天半个月也不会烂掉,除非是阴雨连天。但榛蘑如果不及时采摘,几天的功夫就见不到踪影了;还有松伞蘑的采摘时间比榛蘑长,松伞蘑从刚上秋时就会拱出地皮,一直到地表有冰茬时还会冒出来;松伞蘑和榛蘑两者相比,应该说不分伯仲,至于说谁更好吃嘛,众口难调,各人喜好,也是众说纷纭,智者见智,仁者见仁了。
   山里的蘑菇品种很多,松林里有大个鸡蛋黄色的松蘑,人们也叫它粘蘑,吃粘蘑得把伞盖上的外皮撕掉,再把伞盖里似海绵样的东西也弄掉,不然吃起来就会拉肚子;猴头蘑菇一般都成对生长,它能健脾胃助消化;松茸是松栎等树木外生的菌根真菌,具有独特的浓郁香味,是世界上珍稀名贵的天然药用菌;还有一种金黄色或者灰黑色的扫帚蘑,吃起来味道很鲜。
   采蘑菇的人有不同的见解,都是蘑菇,采就是了,享受的是采摘的过程,那种在灯火阑珊处千寻万觅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谁说一定要吃蘑菇就去采蘑菇呢?

秋天到了,风也一阵紧似一阵地刮起来了。风是曼妙生花的七彩笔,描绘着秋绚烂的颜色。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袅袅秋风起,绚烂马上席卷了大地。
     秋风过耳,人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狗儿和猫儿悄悄地长出了新绒毛,小松鼠紧忙地储备着过冬的食物,松花蛇也懒洋洋地不愿出洞晒阳了,燕子叽叽商量着要南飞,青蛙也不再呱呱歌唱了,它要钻进土里冬眠了,只有一筷子长的土球子不甘寂寞地哼着小曲在小路上爬来扭去,它的心情好着呢!

秋风吹起,一串串豆荚沙啦啦响,谷子点头拍手应和着,山葡萄在藤蔓上摇摇摆摆,小河弯弯曲曲潺潺流淌,老猫喵喵地叫,小狗儿汪汪地吠,喜鹊叫喳喳,乌鸦啊啊嚷,大自然共同弹奏演唱,一曲曲动听的歌颂赞美秋天的大合唱在田野里回响荡漾。
   冬瓜换了白纱裙,圆圆的南瓜乐开怀,苹果娇羞地半红了面,梨儿涂了一身香,苞米粒上了浆,甜杆吸饱了水,喇叭花儿兜里揣着一颗颗黑色的小地雷,那是它精心制作的巧夺天工的种子呢,山里红也熟透了,脸蛋红扑扑妖娆地吊在枝丫上招摇着。
   大葱的叶子黄了,角瓜的蔓儿蔫了,大白菜抱了心,跘倒驴也窜成了大个子。苞米棒的胡须紫了,高粱的穗红了,青蒿结了一粒粒细小的籽,胡萝卜扎进了土里,菇娘撒了一垄沟,豆角不再炫耀紫莹莹的小花,黄黄的西红柿和紫色的茄子早早地下了架。
   在这个甜蜜浪漫的季节里,最滋润舒心的就是小油菜了,那些大辣椒秧茄子秧还有菇娘秧呀真是娇嫩得很,没有一点抵抗严寒的能力,霜轻轻一打,就蔫了。它们怎么能跟绿油油的骄傲的小油菜相比呢?小油菜耐寒冷,早晨的轻霜对于它来说算得了什么呢,那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嘛。
   早上,太阳慵懒地升起来了,温暖的阳光冲破了云层的遮挡照耀着大地,霜冻解除了。
   阳光暖暖地照着,小油菜伸展着花瓣一样的叶子迎接着太阳的光芒,把霜露化成的水吸收到身体里,悄无声息不慌不忙地从菜芯里探出一片嫩嫩的小芽;接着,过不了几天,又悄无声息地不慌不忙从菜芯再伸出了一片嫩嫩的小芽。不经意间,嫩芽一片片悄悄地缓慢地生长变化着。直到有一天,人们上田地里去看它时,会惊奇地发现,小小的油菜已经长成了一朵翠绿鲜亮的花,哦,开心的它正冲着你得意地笑呢!
     秋风里,翠绿正在渐渐远去,树木不再郁郁葱葱,植物的叶子和茎每天都在调换着颜色,有的绿,有的黄,有的红,还有的紫红紫红地。远远望去,山林就像一幅锦绣,又如一面画卷。它连绵起伏着,分分秒秒变幻着,把它无穷无尽的斑斓色彩呈现在世人的面前,美的让人着迷,艳的让人留恋。这是大自然最杰出的作品,或者也许是马良在随意描摹勾勒的神来之笔吧?
   秋风中, 最壮丽的景色当属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水稻田和无垠的麦田:一池池金黄的稻穗笑弯了腰,一簇簇鼓鼓的麦穗沉甸甸,这是农民努力耕耘的成果,也是人们赖以生存的珍贵食粮。
   天高气爽,蔚蓝的天空上镶嵌着一朵朵白云,风儿轻轻吹来,白云自由自在地飘呀飘。头顶穗子的稻子们和麦子们欣喜万分,心有灵犀,它们头碰着头,脸挨着脸,手拉着手,肩并着肩,脚连着脚,你知会着我,我相拥着你,齐声吟唱着,彼此互相传递着喜悦的心情,把丰收的消息电波似地迅速传播开来,形成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的一波又一波的浪。
   无形的风儿加速流动着,激动的浪更加地涌动,一浪又一浪此起彼落,翻涌成一朵朵金黄色的浪花,美丽的浪花似波涛滚动,运动着,再运动着,一波接着一波,一波接着又一波,一浪连着一浪,一浪连着又一浪,一波又一浪,一浪又一波,传递着,再传递着,伸展到远方,直至天涯,又在天际和天边接攘,让金黄色与天蓝色相接并合为一体,这是何等蔚为壮观的景象啊!
   如果说风儿是一个健壮的小伙子,浪是一个漂亮的大姑娘的话,那么,他们俩绝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神仙眷侣。或许它们之间在前世就已红线牵就,今生今世必会携手,并且一直白首到老。它们是那么的恩爱,执着的风儿死死地缠着浪,风情万种的浪离开风儿一刻也不能苟活。不要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哪怕分开了一小会,哪怕仅仅一妙钟,风儿就会神不守舍,浪也马上会风采不再。精灵的风儿,妩媚的浪,它们共同合作造就了世界上最美丽的异彩!
   到底是精灵的风儿爱恋着妩媚多姿的浪,还是妩媚多姿的浪挟持了精灵的风儿?亦或是风流倜傥的风儿贪恋着浪的千娇百媚,还是浪的千娇百媚让风流倜傥的风儿在此驻足流连忘返?这其中的原因,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灵动的风儿来做传媒,它把人们世世代代勤苦劳作收获奋斗的故事述说。一轮蓬勃升起的太阳、蓝天、白云、黑土、绿草、鲜花,皎洁的弯月,大尾巴的松鼠,飞驰的汽车,奔跑的梅花鹿,飞翔的小鸟,手牵手走着的恋人,翩翩起舞的彩蝶,孩子的笑脸,裹夹着一股又一股香甜轻盈的浪漫的风儿,汇成一个无与伦比的五彩缤纷的秋的世界。
   七台河宝泰隆煤化工股份有限公司一井位于七台河市宏伟镇桦南森工局红霞林场作业区内,地理坐标为:东经:131°37′24″,北纬:45°57′01″,矿区距七台河市约一百千米,距依-宝公路十千米,矿井途经八五五农场,有简易公路相通至七台河及密山,井口坐落在山脚,四面环山。
   七台河宝泰隆矿业公司是一家民营企业,公司焦老板是一个从最底层社会奋发努力成功的样板。他有着非凡的胆识和勇气,更有着海纳百川的广博胸怀,他不仅能及时抓住机遇成就自己,还能在逆境的时候百折不挠。这是一个化腐朽为神奇的人,他的成长故事告诉我们坚持就有回报这个千古不变的道理。
   宝泰隆矿业公司成立之初,我的爱人东做测量和地质工作,同时还负责各井口布置开拓、编排年度计划及月末验收。他勤劳认真、任劳任怨,这些,焦老板都看在眼里。公司壮大之后,焦老板把东调到一井,让他负责一井的技术工作,同时让我做了井口的保管员。
   工作之余,我和东过起了“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日子,我们开垦荒地,栽种了应季的蔬菜,春播秋种,其乐融融,工作繁忙的同时品尝着没有农药的纯绿色食品,在我看来,比翼双飞男耕女织的人间烟火真的是最舒心惬意的事了。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冬夏与春秋”一直是我一心向往的幸福生活,“采菊东蓠下,悠然南山中”更是我心目中的理想境界。羡慕古时的文人墨客,他们避开政治,看破红尘,寄情于山水之间,痴迷于用景物抒发情怀,力求和大自然和谐同步,是隐士,更是智者。而在我看来,人生路上,有行有停,边走边停,走走停停,品味欣赏着四季万物的变化,人与自然融为一体,这都是为了不负短暂美好的光阴,让有限的生命更焕发精彩,也是给自己的心留一个安静的住所而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逃离了喧嚣的闹市,躲避了熙熙攘攘的街区,远离官场的争斗,忘却名利的奢望,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感受着田园风光的恬静美丽,清早开门满眼都是大山的翠绿花红和鸟鸣蝶飞,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有良田美池,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草木知节令,水流花开,新燕啄春泥,大雁又南归,莺飞叶落,清泉石上流,立夏吃蛋,端午采艾,草木有情,播种希望,收获幸福。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啊!这是属于我和东的世外桃园,我梦寐以求的怡然自乐的田园生活终于来了。

 由于宝一井临近密山八五五农场,又坐落于红霞林场工作区内,所以井口临近有几片松树林子,林子里面就有松伞蘑和榛蘑。
   煤矿工作,最首要的是工人的人身安全,安全牵动着煤矿家属的心,安全和煤矿生产工作大于天,所以身为工程师和保管员的东和我非常忙,即使秋天时节山林里起了蘑菇也没有时间去采。
   矿工家属采来了蘑菇,我和东紧忙去看,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红脸膛黄脸膛的松伞蘑菇拥挤在满满上尖的桶里,看着是那么的喜人。大家兴奋地择着蘑菇,谈论着。
   我不由地想起去年矿里放了三天假时去采蘑菇的情景:清早,全矿都沸腾了,大家欢呼雀跃,人们三三俩俩提筐挎篓结伴前往山中,我和东也赶紧换好衣服加入了采蘑菇的行列中。
   “采蘑菇的人比蘑菇还多”这句口头禅形像地说明了采蘑菇的人之多。
   采蘑菇时人多是有好处的:采蘑菇的人在大山里互相呼叫应答,这样做一是大伙有个照应不致于迷失方向走丢,二是故意制造动静借以吓跑动物。
   大山里的野生动物真是多:狗熊也叫熊瞎子,它一般都一家子一窝窝地在一起,这笨重的大家伙发起脾气来就是用巴掌拍用屁股坐也能把人给弄死,早些年经常有人被它舔掉了鼻子,聪明的人靠装死能侥幸逃过一劫;野猪也有成群结伙的,也有单独行动的。单独行动的猪叫孤猪,孤猪就是一个形单影只冷酷好斗天不怕地不怕的剑客,它有着犀利的目光和敏锐的嗅觉,可以在二十米开外人还丝毫没有察觉时就开始发起进攻,速度之快不亚于一辆极速跑车,用它的尖牙拱人是它的看家本领;蛇是最常见的,被蛇咬一口,蛇毒会麻痹人的神经,致人快速死亡,年年让毒蛇咬死的大有人在;野鸡是成群的,公鸡有艳丽招风的大尾巴,颜色灰土土小一些的是母鸡,嗨,可别指望着能抓到它,因为它会低低地飞,抓回的小鸡崽没有虫子吃就会饿死;马蜂窝千万可别去捅,马蜂虽小,但马蜂可不是好惹的,这挎枪拿矛的小家伙看似不起眼,但个个是不惜性命保卫家族的勇士;涂好伪装色的洋剌子躲在果树枝条上,摘果时不小心被它突起的后背剌到,手会火烧火燎地疼上好几天;呆头呆脑的狍子很傻,它总是会停下来看有什么事发生,真的是“好奇害死狍”;还有什么喜鹊呀火狐狸呀鹿呀松鼠呀蜗牛呀蜘蛛呀蚂蚁呀也都经常能见到,狼和虎在山里很少见,只有在深山老林里或人迹罕至的地方才能遇到。
   大山里对人有益的植物数不胜数:老松树春季开花,上秋时树尖上就结了一个个宝塔似的咖啡色的松树塔,松树的一个个小种子都悄悄地住在塔中一格格暖和的房间里呢;山核桃结的核桃就像一个绿色的大杏子,得把外面的绿皮剥掉才能见到里面的核桃,外面的绿皮是有毒的,弄到手上手会变褐色,变颜色后再洗手,洗过手的水鸭子喝了就会死亡,人们常用它来泡酒治一些难缠的疾病;带刺的沙棘果树结出成串的小小的像小豆粒般大小的圆圆的果实,有黄色的,也有红色的,它酸酸甜甜,放点冰糖煮成饮料喝,对软化血管有好处;刺玫瑰红艳艳的花能活血化淤,妇女吃了美容养颜;蒲棒做成褥子,既松软又保暖;芦苇的根煮水喝能除湿;微苦的婆婆丁能消炎;剌五加具有安神镇静的功效;苦老芽炒吃能去火;金色的冰凌花在乍暖还寒的初春开花,花泡酒能袪风除湿能治心脏病,人们都叫它报春花;野生的山葡萄能酿红酒,纯正的红酒后劲不小,喝的量少也会醉人;带绒毛的广东菜和蕨菜长的很像,马齿苋酸溜溜地能降血糖,荠菜包饺子做馅鲜极了,山芹菜长在山里,水芹菜靠近水溏边,艾蒿叶边发白,它可做成艾条,映山红的花和根能治咳嗽……
   “蘑菇里的虫子酱里的蛆”这句经验之谈是说有虫子的蘑菇是能吃的,不生虫子的蘑菇是有毒的,吃了就会死人,是不能吃的。有经验的跑山人都知道:越是颜色亮丽鲜艳的蘑菇越不能采,这样的蘑菇大多有毒,人吃了会就丧命。
   蘑菇里边的虫子是用水是洗不出去的,正确的除虫子的方法是把刚采回来的蘑菇择好后放入冷水锅中小火加热,虫子遇热从蘑菇里慢慢钻出来,最后被逐渐烧热的水烫死,再把蘑菇捞出,用水焯一下,虫子就没有了;错误的做法是把蘑菇放入烧开的水中,蘑菇里的虫子虽然被烫死了,可是却留在了蘑菇里。
   我和东一手拎着桶,一手拿着一根棍子,跟在大伙的身后钻入林子里。
   一场声势浩大的找宝游戏在散发着松油味和蒿草清香的松林里正式开始,鲜艳的紫红的黄黄松伞蘑散落在草中像插在绿毯中的鲜艳小旗帜一样格外地醒目显眼。看,一面面小红旗小紫旗小黄旗在向我热烈招手呢,我迈步向一个个松伞蘑奔去,弯腰伸手把一玫玫小可爱采在手里,小心地放入桶中。
   几个紫红的松伞蘑躲在长有尖刺的沙棘果树下,想逃过我的追捕。我的眼光四处扫过,心想,这几个小家伙藏在这里呢,哪里逃?松伞蘑惊惶失措,发出了刺耳的尖叫,我不管不顾地悄悄地靠近沙棘果,先蹲了下来,然后全身伸展趴在草地上,低下高傲的头匍匐前进,我屏住呼吸,尽力向前伸长胳膊,把几个小鬼头薅了出来,嗨,小东西,我的俘虏,我的胜利品,乖乖地进桶里去吧。
   我的眼睛不停地向左或向右瞥着,咦,我看见右边还有一个个小星星似的松伞蘑,我急忙拎起桶流星赶月般地向右边扑去,可谁知桶底下还有几个小松伞蘑在扯我的裤腿呢,哎,瞧呀,前面还有一大片松伞蘑菇呢在摆手呢!
   松伞蘑菇怎么那么多啊,松伞蘑勾着我的眼,松伞蘑牵着我的心,松伞蘑就是我前行的方向,我的脚踩着松软的草地,不错眼珠地撵着松伞蘑,我在松林里转着圈,一个个狡猾的小机灵被抓进了桶里,桶里的松伞蘑越来越多,我的大桶就快要满了。
   东在我的附近拿着大棍子在草棵里边一个劲地拨拉着,草棵里面藏着的大松伞蘑都被他给找出来了,他也采了不少松伞蘑了。
   忽然,我的棍子掉在了地上,我弯腰伸手去捡棍子,呀,棍子怎么动了呢?我定睛一看,我的天,是一个灰黑色的小土球的在动呢,它怎么了,怎么不爬了呢?我感到很奇怪,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我用脚踩着了棍子,棍子的另一头压着了它,怪不得呢,我笑了起来,这真太有趣了。
   我松开了脚,压在小土球身上的棍子掉了下来,小土球得到了解放,不紧不慢地弯曲着身子爬走了,前边有人高声喊着什么,我直起身大声地应着,东也直起身,笑着喊着我:“嗨,瞎喊什么,又不是喊你,你就跟着喊!”
   我笑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对东说:“哎呀,累死我了,腰都要折了,到处都是蘑菇,这松伞蘑菇有的是啊,采都采不过来,歇会,咱俩歇会吧。”
   东从桶里翻出了水,我俩喝着,王永江两口子来了,喊着:“李哥,李姐。”
   我连声答应着,说:“哎,你俩应该在我俩前面呀,怎么落后了呢?”
   王永江媳妇说:“我们这是回去了一趟,又来了,这是第二趟了。”
   我哦了一声,说:“怪不得呢,你说,我俩平日也没空采蘑菇,采时能撵上你们嘛,你们的腿真快,快赶上小火箭了,嗖嗖地,不服不行呀,王永江媳妇,你说采蘑菇时一点也不累,歇下来怎么那么累呀。”
   王永江媳妇乐得咯咯地,看了看我俩的桶,说:“你俩真没少采,山林里,蘑菇有的是,采蘑菇比的不是腿快,是耐心,没人跟你们抢,慢慢采吧,别着急,我俩上前边采去了。”
   我和东采满了两桶上尖的蘑菇,东不知从哪弄来的大棒子,挑着两桶沉甸甸的蘑菇下山回矿。
   我拄着棍子走在崎岖的山间小路上,凉爽的风儿吹着我通红发热的脸,看着东颤悠悠地挑着担的背影,我的心情格外地舒畅,发自肺腹的歌声冲出喉咙:“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风展红旗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去年的蘑菇丰收,今年的蘑菇依然很厚,大家都忙着采得欢,采来的蘑菇或铺在彩钢瓦的房顶,或用线穿成串挂在晾衣绳上。矿里的公房道路两旁或压风房里面到处都是蘑菇,空气中混合着蘑菇的香味,一串串蘑菇在风中飘呀飘,房顶的蘑菇红红黄黄一片片直晃眼,越发勾得没时间上山的我的心里痒痒挠挠地。可是我和东为工作忙得昏天黑地,今天要来材料,明天进电缆,后天又有新风机运来再把坏风机拉走,再不就是三天两头的拉煤,井下遇到了断层需要东下井去判断煤的走向,井上迎接验收需要东做规程和内页,所以我俩今年竟然一次都没去采蘑菇,风光旖旎如画如诗的大山仿佛伸手就能摸到,可惜我和东就是抽不出时间去采蘑菇。
   老百姓说,采蘑菇有瘾。这话我信,我相信采过蘑菇的人都信。寻梦的过程最美,那种在草棵里或树下寻寻觅觅的感觉就像母亲盼望就要降生的儿女一样,没有采过蘑菇的人怎么能体会得到那苦中带甜的乐趣呢?
   我坚信,世上没有谁能抵御住收获的诱惑,因为经历了从播种到丰收的辛苦;也没有谁能抵御劳动带来的快感,汗珠掉地摔八瓣的感觉真的是酣畅淋漓;更不会有谁能抵御成功给人带来的喜悦,胜利感涌上心头的激动会刻骨铭心。有句话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说的就是实践出真知、凡事要亲历亲为融入其中才能深深体会感受到的道理。
   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要想知道梨子的味道,就要亲口尝一尝”,什么时候,我再上山轰轰烈烈地采一次蘑菇,体会一下那种带着满怀甜蜜的希望在漫山遍野中寻它千百度的滋味呢?
   望呀望,盼呀盼,终于,机会来了,进山采蘑菇的机会真的来了。
   月末,煤矿开工资了。开工资,在外打工的矿工就要把钱送回家里,下午煤矿就放假半天,这样,我和东就能有空闲时间去采蘑菇。
   公司会计于八点钟上银行取钱,再坐两小时的车来到煤矿。我急忙拿出计算器、印泥,帮着把毛巾沾上水放好,一切准备就绪,工人们排好队开始开工资了。
   不在矿上干活的还有工资的工人都回来了,矿工家属也都抱孩子来了,矿办公室里人声鼎沸,大家拿着工资,说着话,唠着嗑,喜笑颜开。
   清早上山的矿工和家属们已经拎着满桶满桶的红脸膛黄脸膛黑脸膛的蘑菇回来了,彩钢瓦的房顶上和公房的道路两旁又铺满了红莹莹黄莹莹直晃眼的松伞蘑菇,晾衣绳上一串串的榛蘑随风飘呀飘,矿区再一次被蘑菇包围,空气里又混合着蘑菇的异香,勾得人心更加地难耐。唉,开工资的怎么开的那么慢呢!
   终于,开工资的人都走了,我紧忙收拾好计算器和印泥还有毛巾,回家麻溜换上衣服,和东上前山采蘑菇。
   我俩拐过彩钢瓦公房,穿过矿前门,再路过绞车房,走在通往前山的土路上。
   土路不太宽,紧靠山边的大柞树努力地向路中央探着身子,阳光透过稀疏的巴掌大的树叶在土路上照出大小不一参差斑驳的影子,大气包的蔓儿缠绕在柞树上,大小的红绿气包吊在枝条上随风摇曳。
   四周静极了,能听到脚底下的树叶被踩碎的窸窣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看着眼前的柳暗花明,我高兴起来了,跑到用棍子挑着桶的东面前,歪着头对东说:“老头,我给你猜个闷,好嘛?”
   东笑了,露出好看的两颗小虎牙,用手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你说,天天小嘴吧吧地,净听你说了。”
   我看着东,边退着走路边说:“躁人之辞多,吉人之辞寡嘛,你是吉人,我是躁人还不行?你听好了啊,我说了,我可要说了,呃,说,有个老爷子,头上长胡须,剥掉绿袍子,露出金珠子!”
   东笑了,故意沉吟了一下,说:“嗯,我知子之意,吾不言。”
   东想了想,边走边说:“老伴,我也给你猜个闷,好不好?”
   我说:“你说嘛。”
   东说:“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我嘿嘿地笑起来,说:“老家伙,身无彩凤双飞翼,我俩的心灵早已通。我知子之意,你说的这个厉害,它能改变世间万物呢,天地有大美都不言呢,汝既不言,吾亦不语了。”
   大柞树阴凉的树荫下,树枝上一个连着一个的小气包像一闪一闪的彩灯照耀,几只红肚绿尾巴黄脑袋的小鸟落在树上,吱吱叽叽地鸣叫着,转眼间又展翅飞走了,巴掌大的树叶零星地慢慢悠悠地一片又一片飘落下来,我和东在树叶铺就的土路上慢慢踱着步,欣赏着花红柳绿,感受着美好奇景,好一阵子,我俩再没有说话。
   下了大路,我俩向左边的沟塘里走去,沟塘边一棵高大的树上绿中透黄镶着黄边的树叶子引起了我的好奇,我说:“咦,这是什么树呀,这叶子真漂亮。”
   东说:“不懂了吧,告诉你,这是黄玻璃树,也是一种药材。”
   沟塘里没有水,我们踩着大小不一的石头,过了沟塘底,又上了个小坡,就到前山了。
   山边紧挨着一大片苞米地,苞米地里一片狼籍,苞米棒子扔了一地,苞米棵也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我疑惑地对东说:“这是谁呀,把苞米地弄成什么样子了,这不是祸害人嘛。”
   东皱起眉头,对我说:“不好,这是遭野猪了,要不就是熊瞎子,曲会计告诉过我说原来这片沟塘就是熊瞎子窝。”

  东像个土拨鼠似地扬起脖左右前后张望起来,瞅了一会,东说:“前山不能去了,太危险了,我们上后山吧。”
   我无奈地说:“那好吧,你领路。”
   东领着我拐向右边,沿着一片黄瓜地往下坡走,黄瓜地里没有搭架,黄的绿的黄瓜叽里咕噜翻滚了一地。又拐过一片李子林,红红绿绿的李子抹着一层白霜一个挤着一个压得枝条像弓一样弯下来,我和东摘了几个,因为还没熟透,所以李子涩涩的不太好吃。
   顺着无水的沟塘接着往前走了很远,我俩又横穿过土路,往一片松林走去,这样到了山顶往右九十度拐再下山坡就是宝一井了,也就是说,我们的路线就是从起点划了一个圈,最后又能走回原地。
   横穿过了土路后,小土包上一个奇异的现象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急忙小声呼唤着前边的东,东以为我碰到了什么危险呢,就急忙跑到我的身边。
   小土包上一只公螳螂趴在一只母螳螂的身上,公螳螂通体紫红色,下面的雌螳螂比上面的螳螂大一些,雌螳螂是绿色的,两只螳螂一上一下紧紧地摞在一起,专心地做爱,对我们的到来根本没有觉察。
   我和东慢慢地往松林的方向走,我说:“老头,你小时见过螳螂嘛?”
   东把桶递给我一只,说:“见是见过,不过没分不清公母,也没有见过一对的螳螂。”
   我接过桶拎着,深有感触地说:“是呀,我们见证了一场伟大的爱情。其实世间万物有着千丝万缕的精密的关系,比如老树的死亡能使菌类不费力地占领树桩,这样孢子粉就能飞得更远。”
   东也唏嘘着:“是呀,个体的消亡能带来新的生命,这是爱的力量,公螳螂为了种群延续不惜性命,这是真正的飞蛾投火,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我和东穿过一片芦苇塘,细细高高的芦苇尖上无数小笤帚般毛绒绒的芦苇头伴随着风摇晃舞蹈,景色美妙又浪漫,我的心情随之又舒展开来。
   上坡进到低矮的松林里我和东就急忙采起了蘑菇,可能是最近比较干旱,抑或是采蘑菇的人已来过这片林子了吧,反正我俩东找西寻,像两只无头苍蝇似地东一头西一头地在林子里来回乱窜乱翻,最后也没采到几个蘑菇,连桶底都没盖满,看着躺在桶里三三俩俩的小蘑菇,我俩失望极了。
   我们肩并肩在山顶坐了下来,擦着汗,拿出水喝着,极目远眺,望着山下,无限风光尽收眼底,真的是会当凌云顶,一览众山小啊。
   没有风,午后碎钻一样的阳光洒在我通红发热的脸庞,我眯起眼,抬头看着蓝蓝的天上朵朵的白云,心里觉得美滋滋地温暖,不由地把脑袋歪过来靠在了东的肩上。
   东也把头靠过来挨着我的脑袋,心疼地说:“累了吧,老伴,走了那么远的路,也没采到几个蘑菇。”
   我笑了,伸出手臂搂住东的腰,慢悠悠地小声说:“东,你看,今天天气真好,阳光灿烂,白云朵朵。”
   东伸出手臂搂住我的肩,轻轻地说:“是啊,你闻,使劲吸,空气里满满的都是清香,你听,仔细听,耳边不是虫鸣就是鸟叫,你说,咱俩是不是活在画里呀?”
   我又兴奋起来,坐直了身子,声音大了一些:“老头,我给你读一首诗,好嘛?不然,这良辰美景岂不辜负了?”
   东不以为然地说:“老李太太,歇着你的得了,读什么诗读诗。”
   我站了起来,摘下帽子,抻了抻衣服,双腿直立并拢,脸冲着太阳,左手叉腰,右手挥着帽子,大声朗诵起来:“阳光,像金子,洒遍田野、高山和小河。田里的禾苗,因为有了阳光,更绿了。山上的小树,因为有了阳光,更高了。河面闪着阳光,小河就像长长的锦缎了。”
   东坐在地上,抬头乐呵地看着我,说:“真好,我老伴真带劲。”
   我低头斜眼看着东,用手指了指他,说:“别吵吵行不行,我还没读完呢,这是小学一年级的课文。”
   我又抻了抻衣服,双腿直立并拢,脸冲着太阳,右手叉起腰,左手挥舞着帽子,慷慨激昂地接着诵读:“早晨,我拉开窗帘,阳光就跳进了我的家。谁也捉不住阳光,阳光是大家的。阳光像金子,阳光比金子更宝贵!”
   东站了起来,说:“真有诗情画意,读的好,这回读完了吧,咱俩回走喽,走哇,老伴。”
   我和东顺着山顶的平地往前又走了一会,右拐九十度,进入一片柞树林,高大稀疏的柞树夹杂着秋子树,虬枝向四方伸展着,满地树叶枯枝把绿草都遮盖住了,林子里荫凉静谧,感觉舒适极了。
   我忽然想起这片林子里往左边方向有两棵山葡萄树,就往左边走去,松软的树叶下边的土有些湿滑,我小心翼翼地走着,东在我的右边扯着大嗓门使劲喊:“老伴,你,快来呀,快点!”
   我吓了一大跳,心呯呯地急速跳了起来,也顾不上找什么山葡萄树了,转身往右跑,边跑边喊:“老头,怎么了,怎么了你?”
   我迈开大步,箭一般飞快地往东的身边跑,到了离东一米远的地方,由于速度太快刹不住闸,脚底下哧溜一滑,双腿前伸一下子摔坐在地上。
   还没等我从地上爬起来,一幅奇妙的景象赫然映入我的眼帘,枯枝与树叶铺就的黑褐色地毯上,灰白色小瓷碗状的蘑菇一个挨着一个,一个连着又一个,站成弯弯曲曲的两排,队伍排得很长,足有十多米远,一般大小相同模样的蘑菇们仰着脸蛋,静静地伫立着,好像凝神思考问题的小娃娃,又如戴好钢盔整装待发的的迷你小士兵。
   我坐在地上,东站在我的旁边,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情景,欢喜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生长在柞树林等杂树林中的一种蘑菇,因为成排成趟地生长,所以老百姓都叫它趟子蘑,趟子蘑没有毒,吃起来滑溜溜极其鲜美,可以炒着吃,也可炖着吃。
   我打破了沉默,兴奋地尖叫了一声,索性盘腿坐在松软的地毯上,对着面前的蘑菇们嚷道:“哎呀,可找到你们了,原来是在这躲猫猫呢,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说说吧,同学们,是不是在和我玩警察抓小偷呢?”
   东也在我的旁边坐下来,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冲着蘑菇们介绍:“这是李老师,李老师要给大家讲课,大家欢迎!”
   我迫不及待地接着东的话音,说:“同学们,大家早都排好队等着李老师呢,这才是葵花朵朵向太阳嘛,对不,来,为了鼓舞士气,咱们先唱个歌,大家看着我的手势,听我指挥,我先起个头,唱起来呀。”
   我唱了起来:“小松树快长大……”,我拉着长音,停顿了一下,接着抑扬顿挫地说:“预备——唱。”
   我把双臂举起,打着手势上下翻飞指挥着,边指挥边高声唱:“小松树,快长大,绿树叶,发新芽,阳光雨露哺育它,快快长大,快快长大!”
   东在旁边一边鼓掌一边说:“唱得好,鼓掌!”,空旷的林子里,东使劲鼓掌的啪啪声传得很远。
   我接着说:“同学们,歌唱得虽好,但是太短了,我们再唱一首,好不好?”
   我又唱了起来:“准备好了吗,时刻准备着……”,我拉起了长音,又停顿了一下,接着又抑扬顿挫地说:“预备——唱!”
   我再次把双臂举起,打着手势上下翻飞指挥,边指挥边高声唱:“准备好了吗,时刻准备着,我们都是共产儿童团,将来的主人必定是我们,嘀嘀嘀哒嘀嘀哒嘀哒!”
   东又热烈地鼓掌:“好,唱得好!”
   我说:“同学们,我们再唱一首《让我们荡起双桨》好不好……”
   东用肩膀撞了我一下,小声说:“不好。”
   我放下举起的手臂,扭过头看着东,东微笑着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我,我说:“老头,你不是不言嘛?”
   东笑着,露出漂亮的小虎牙,说:“今天,现在,我言,我要言。”
   我也笑了,转过头面对着蘑菇们,向蘑菇们介绍说:“矿工朋友们,这是李矿,是咱矿的技术矿长,下面由李矿给大家上课,大家鼓掌欢迎。”我鼓起掌来,寂静的森林里,啪啪鼓掌的声音传得很远。
   东清了清嗓子,冲着面前如海边涌起的排排浪花般的蘑菇,说道:“矿工朋友们,开会了,躲在树后边的也要竖起耳朵注意听讲啊,昨天呢,左七三号层采煤正常,今天采煤棚还要加固一下,另外,新来的工人要贯彻规程,瓦检员要带好便携,风筒及时接上,好,时间紧,任务重,安全第一,我就讲这么多。我的话讲完了,大家辛苦了,今晚对大家的奖励是全矿趟子蘑炒肉,再放点辣椒。”
   我立正站在东的旁边,接着东的话音,喊着口令:“全体都有了,听我口令,稍息,立正,向右看,向前看齐,报数!”
   东站在我旁边,哈哈笑了起来,说:“李老师,还没闹腾够呀,还报数,没完了呢你。”
   我用白眼仁翻愣着东,用手指着他,噘起嘴:“玩一会,再玩一会嘛,你看这么些小矮人,多好玩。”
   东嘿嘿笑得直弯腰:“你玩,你玩,我看着,你个老巫婆。”
   我甩开两臂,围着趟子蘑转起来,边走边喊:“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我围着趟子蘑转了一圈,看到了东,就说:“你怎么不跟着我走,你,白马王子?”
   东依旧笑个不停,露着漂亮的小虎牙,说:“还齐步走呢,我看你是走不齐,你的兵呢,李老师?”
   我说:“你和它们都是我的兵,我要跳绳,你和同学们扯绳子,你站这边,扯好了呀,我要跳了。”
   我双脚并拢,身体先下蹲,然后双臂同时上举,再弯腰抬屁股向上使劲,最后落下手臂,双脚猛地一下子翻过趟子蘑蹦到对面,谁料脚底一滑,一下子又坐了个腚墩,差点把一个趟子蘑给坐扁了。
   东急忙跑过来,把我搀起,转过身去采趟子蘑,一边采一边说:“玩够了吧,快采蘑菇吧,再不采一会都让你踩坏了。”
   我意犹未尽,不情愿地说:“我还要领同学们飞呢,你看你,着什么急呢?”
   东边采蘑菇边说:“飞什么飞你,你长翅膀了吗,你还想上天是不,我说老李太太?”
   下山了,东拎着半桶趟子蘑在前边,我也拎着半桶趟子蘑跟在后边,东说:“快走呀,老伴,怎么磨磨蹭蹭地。”我板着脸低头走着,默不作声。
   东停下来等着我,语气温柔地哄着我说:“好了,别生气了,采着蘑菇了还生气?等以后有空再来采。”
   我只好跟在东的身后拎着桶踏着松软的树叶地毯下山,我们在林子里慢慢腾腾地前行了十多米,面前一幅更美妙的景象再一次映入我俩的眼帘,只见枯枝与树叶铺就的黑褐色地毯上,灰白色小瓷碗状的趟子蘑一个挨着一个,一个连着又一个,站成曲曲弯弯的两排,这次的队伍排得更长,足有二十多米远,一般大小相同模样的蘑菇们仰着脸宠,静静地伫立着,恰似一朵朵盛开的雪莲花,又仿佛一个个晶莹如玉的大珍珠,曲曲弯弯的队列既像两只大蚯蚓并列蜿蜒爬行,又宛如两条小白龙正要并肩凌空腾飞。
   我和东同时尖叫起来,欢愉的声音在林子里传得很远很远。我俩兴奋地挽起手臂,在一个个小瓷碗似的灰白色的趟子蘑面前,在松软的地毯上,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疯了一会,我和东坐了下来,我们靠在一起,静静地深情地看着眼前排排站立的一棵棵鲜活怒放的小生命。许久,我舒了一口气,歪过头,把脑袋靠在东的肩膀上,轻声地说:“老头,你看,它们是有思想的,多机灵,多可爱。”
   东伸出手臂搂着我的肩膀,也轻声慢语地说:“是呀,我知道,它们是你的学生,是你的骄傲,你是它们的老师,你教它们知识,和它们一起成长,陪伴它们长大。”
   东接着说:“我呀,还知道,你爱你的学生,你的学生们也爱你,虽然你现在退休了,但学生们怎么会忘了你呢?”
   东转过脸来看着我,用手指轻轻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是不是呀,有温度的李老师?”
   眼泪一下子盈满了我的眼眶,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臂搂住东,哽咽得说不出话:“老头,还是……还是你……最了解我。”
   东说:“老伴,唱个歌吧,喜欢唱咱就唱,歌唱这美好幸福的生活,来,我和你一起唱,咱男女声二重唱。”
   我坐直身子,抹去脸上的泪水,轻轻地唱了起来,面前的小淘气们侧耳倾听,彩色的蝴蝶和红尾巴蜻蜓还有蜘蛛以及花大姐蚂蚁们也都聚拢过来,鸟儿和虫儿笃笃啾啾齐声喝彩:“微风吹着浮云,细雨漫漫飘落大地,淋着我淋着你,淋的世界充满诗意。”
   东也轻轻地跟着唱了起来,面前的小机灵们翩翩起舞,巴掌大小的树叶一片又一片慢慢悠悠地零星飘落:“微风伴着细雨,像我伴着可爱的你,看着我看着你,看这世界多么美丽!”
   我和东一同拍着手合唱,面前的小可爱们和山林里的树木呀小动物呀全都张开嘴来大声伴唱,动听的歌声展开翅膀在森林里飞翔遨游:“啊,愿我是风你是雨,啊,微风尽在细雨里,漫步青青草地,小草也在轻轻低语,诉说无尽蜜语,让我们共寻觅。”
   我和东拎着两桶挤挤挨挨满满上尖的趟子蘑出了山林,踏上了通往宝一井的小路。远远地,我看到两排整齐的彩钢瓦公房,井口门前天轮架子上的一排排红旗正迎风飘扬,我知道,那里,是我和东工作的地方,是我们的家。
   天空中传来一阵阵鸟鸣,我仰起头,看见蓝蓝的天空上一群大雁努力扇动着翅膀排成人字形从头顶翩翩飞过;我抬眼望着远方的田野,田野里一方方一块块金色的庄稼丰收在即;我把目光投向更遥远的天际,天边,山峦波澜壮阔、大河蜿蜒流淌。
   微风习习,像妈妈温润的手抚摸着我通红的脸庞,我不由地张开了双臂,想要紧紧地拥抱住这美丽的青山和绿水。
   啊,好个清凉明媚的世界,好个多彩迷人的秋!

作者简介:
李风英,女,六十一岁,退休工人。黑龙江省鸡西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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