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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分别找一种味道来形容吴语中的各大方言分支，那么苏州闲话是软糯嗲人的甜，上海言话是清脆爽口的酸，温州话是纷繁复杂的辣，而舟山话正如其名——“咸话”，是有滋有味的咸。 “宁听苏州人吵架，不听舟山人说话”，如俗语所说，刚听到舟山话的时候，可能会被它“响亮登堂”的个性和“粗犷不羁”的语气“齁”到，从而造成一种舟山人讲话凶巴巴的印象；而后，却是越听越觉得“咸”出风味的。它是老一辈们侃天说地的最佳利器，也是年轻人们夹杂在普通话中用来表达亲昵的“地气”。  走在路上碰到熟人寒暄，往往以一句“侬饭切过伐（你吃饭了没）”开场，接着就唠出“拿囡几岁啦（你女儿几岁了）”“工作瓦斯读书（工作还是读书）”等一连串家常；被吓到的时候，老人一面让小孩拍拍胸脯蹦跶几下，一面开启 “小哇零催催”的碎碎念模式（舟山当地一种特别的习俗）；青春校园里，“色噶（厉害）”总是容易成为大家心照不宣的口头禅，用来浮夸地敷衍自己的同学和伙伴……抑扬顿挫的语音，被沿海居民讲得有滋有味、风趣可爱。 试着用生疏的舟山话和本地人交流，其实也会很有趣。想要入门舟山话，不如先从这则名为《北京人在舟山》的经典笑话开始： 北京人问舟山人：螃蟹怎么说？ 舟山人：哈。 北京人重复：你们螃蟹怎么说？ 舟山人：哈！ 北京人有点无奈：那鱼怎么说？ 舟山人：嗯！ 北京人不甘心：虾怎么说呢？ 舟山人：嚯！ 北京人又问：那鸭怎么说呢？ 舟山人：啊。 再问：鹅怎么说？ 舟山人：哦！ 北京人同情地看着舟山人：多好的一个孩子，可惜是个哑巴。  看完这一大堆语气词，你可能已经产生无数怀疑问号，并对舟山话望而却步。但是咱先别急着“止损”，虽然听起来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倘若对照普通话语音进行总结，也是有规律可循的。 先说声母。普通话的翘舌音zh、ch、sh，在舟山话这里统统沦陷为平舌音z、c、s，这点可以理解为大多数南方方言的共通点，也是吴侬软语的一大原因。普通话中的r呢，舟山话有的读z（入、乳），有的读n（耳、人），有的读零声母y（容、荣）。普通话中零声母y中的有些字，舟山话会读成n（原、玉）或ng（牙、眼），现在可以理解那则笑话中的“鱼”为什么会是“嗯”了，用更准确的音标表示应该是[ng]；零声母w中的有些字，则会读成m（闻、忘、袜）。普通话中有些以j、q、x舌面前音为声母的字，舟山话读成舌面后音g、k、h，还有的读成零声母。此外，舟山话中保留了古音的浊声母，有些字的声母发音如英语的浊辅音[b][d][g][v][z]，如“婆、甜、共、文、从”等。 再说韵母，这部分就更为复杂了，主要来谈谈其中最大的变化，那就是舟山话很爱给普通话做减法，虽然有“偷懒”之嫌，但不得不说这也是说话“经济原则”（舟山人民智慧）的体现。比如，普通话中很多ian、ei、uei、ü韵的字，舟山话都化成了i韵（剑、飞、未、去）；普通话中部分ai、ie韵母的字，舟山话爱读成a韵（牌、鞋）；普通话中部分uai韵的字，舟山话读成ua韵（怪、快）；多数üan韵的字，舟山话读成ü韵（劝、圆）。其余的韵母规律还有很多，这里不多加赘述。 值得指出的是，舟山方言具有大海的包容性，南北汇流，刚柔相济，保存着不少古音，包括其中的入声字，它们的读音短促直接，这也是舟山咸话听起来硬邦邦，说话也像在吵架的原因所在。 了解了舟山方言的语音特点，我们再把目光转向它的词汇。不像粤语，舟山方言中有许多有音、有义但是写不出来的方言字，它和宁波方言非常接近，都有一些通用的特色语缀，就前缀来说，有“阿”（可以构成亲属称谓词、昵称、一般名词等）、“老”（构成排行名称、名词、形容词等）、“的”（加在形语素前，接近于程度副词“很、非常”）、“煞”（加在部分 形语素前，表示“很、非常、厉害”等意思）；中缀有“里”（插入形语素中，构成A里AB式形容词）、“打”等；后缀则有“头”、“子”、“刮刮”、“得得”等。  舟山方言中还有许多渔业相关词汇，包含了很多渔民词汇和渔谚，裹挟着浓烈的海洋文化气息，比如“二月二，龙抬头”，“龙有龙道，虾有虾路”；此外，舟山方言中的亲属称谓和俗成语也非常有地方特色，就拿小孩的称呼来说，你绝对想不到舟山人能叫出那么多花样来，统称是“小人”，称男孩为“儿子、小娃、小娃郎”，称女孩为“囡囡、小娘”，孩子不听话时候的詈称，更是眼花缭乱，“小鬼、小鬼头、小鬼三、小活狲、活狲精、讨债鬼”…… 至于一些日常用语，首先要熟悉的肯定是（侬）我（吾）他（伊）了；最基本的打招呼方式是“侬好”，即“你好”；“伐好意思”是“不好意思”，上前问路的时候可以在前面加上这个，不显得突兀；表达感谢的时候可以说“压压侬”；再见的时候说“再会”。上述这些，就相当于韩国的“康萨哈米达”，泰国的“萨瓦迪卡”，是去舟山旅游前需要做好的方言功课。 如果说语音和词汇是砖和瓦，那么句法就相当于是把它们砌成完整舟山话的水泥和技法，这里主要拎出一些特殊句式来分析。从语序上来看，舟山话不属于典型的SVO（主+动+宾），而属于典型的话题优先类型。这点从这句“侬饭切过伐”便可窥探出一二，“饭”作为受事成分被前置，在动词“切”前充当宾语，这种现象比普通话里常见许多。所以，你还可以举一反三，用“作业做了伐”“书读了伐”“考试考出了伐”等一系列句子分别强调出“作业”“书”“考试”，向对方发射一连串灵魂拷问。  “我窝里来的切饭” 在汉语中的意思是“我在家里吃饭”，也属于很特殊的一类句子，可以归纳为地方场所+来的/来该+VP（动词短语）的结构，普通话里，介词“在”只能放在地方场所的名词前面。比如只能说“我正在家里吃饭”，不能说“我家里正在吃饭”，而后者这样的表达在舟山方言里却是成立的。 现代年轻人交流，使用叠词往往是撒娇卖萌的表现，“洗脸脸”、“吃兔兔”，诸如此类；而舟山方言里的一种特殊表达方式，是用单音节动词叠词表示持续，比如“我这个毛病看看么已经一年经唻”，并不是指这个毛病去医院看了一年，而是指这个毛病自从去医院看开始到现在一年了。 会夸人当然也是重要的一项技能，而舟山话有一种很特别的夸人方式，那就是“伐要太好看”，并不是如字面意思“不要太好看”，相反是“太好看”的意思。用“否定词 + 褒义词”的结构来表达强烈的肯定或赞美，此类句子还有“伊伐要太结棍啊（他很壮实）”“伊伐要太灵光（他太聪明了）”“勿要忒新鲜（很新鲜）”等等。 那么舟山方言中真正的否定句式是什么样的呢？这就不得不提到舟山方言中比普通话丰富太多的否定词，它们主要有三种类型。第一种是单音否定词，如“弗”、“呐”、“莫”、“呒”、“欠”等，这是否定词的基本形式，也是另外两种否定词的构成基础。第二种是合音词，两个紧密相连的字由于在口语中经常快说而脱落部分音速而节缩成一个音节，如“覅”、“甮”；第三种则是复合否定形式，由单纯或合音的否定词再加其他词构成否定短语，如“呒没”。真是变着法子地说“拒绝”。 好啦，以上就是舟山话生存指南（非常不完全版）。真的想要学会舟山话，还是欢迎大家，到舟山来住一段时间，吹吹海风，讲讲咸话，遐逸（舟山话：舒服）！ 参考文献： [1]徐波.宁波方言的语缀[J].宁波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1998(02):33-37. [2]方牧.舟山闲话戏说[J].浙江海洋学院学报(人文科学版),2001(01):17-22. [3]沈俏璐.舟山方言句法研究[D].山东大学,2009. [4]谭宁.谈舟山方言特殊句式[J].语文学刊,2014(09):27-28+70. 图源网络 主审：阮桂君 本期执行主编：董慧 作者：张倩雨 编辑：肖璐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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