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凤霞：和王玉磬姐一起唱戏

新凤霞先生

评剧表演艺术家  

在那搭班如投胎的旧社会，小演员就更难了，要靠勤快、好学、刻苦，眼里有活，心里有志，才能讨个好人缘。那时王玉磬姐比我大五六岁，可是她已经唱主演了，我只能演个小角色。跟河北梆子演员一道演戏可不易，她们唱的讲究弦子，调门高，要求严。

王玉磬《苏武牧羊》片段

玉磬姐给我说戏，她看我老在一边不敢向前，就给我打气说:“小凤，唱戏的不能打怵，派你什么活你都要答应;不会，我给你说，可是你上台决不能砸锅呀......”我为让玉磬姐放心，忙说:“姐姐，我上场不怵阵，您教我的戏，也没有忘过，不会砸锅，您放心就是。”宁给十亩地，不教一句戏的年代，我在戏班全靠好人缘，玉磬姐把我当成亲妹妹，把着手地教我。她不单对我好，后台的小孩们她都热心对待，让我们互相竞赛，比谁学戏快，上台好。

新凤霞 赵丽蓉《刘巧儿》

有一次演出《李翠莲上吊》 (也叫《刘全献瓜》)，这出戏因我“砸了大锅”，气得玉磬姐不吃饭要打我。《刘全献瓜》说的是刘妻李翠莲吃素念佛，一天，和尚来化缘，李翠莲把金瓜送给和尚，和尚拿去典当，被刘全看见，认为妻子与和尚有私，回家后要妻子死:“钢刀一把，绳索一条，你与我死......”李翠莲要上吊自尽，可是难舍儿子官宝。我演官宝，母子都在台中心，官宝躺着，母亲坐在一边，玉磬姐演刘全，柳香玉演李翠莲。上吊这场是重点戏，李翠莲有大段唱，反应她上吊前难舍儿子的心情。柳香玉的这段拿手唱段是观众最喜欢的。

那时夜间要唱到十二点多，小孩儿在开戏以后，不管有事没事都要在后台待着伺候人，找活干。我一到十一点就两眼皮打架睁不开了，到了李翠莲上吊这场戏演官宝睡觉，我在台上真的躺下就睡着了，在李翠莲唱到“手拿麻绳要上吊”时有个动作，官宝醒了拉着母亲叫道“娘啊，娘啊......”他的一大段白话是很重要的。然后是刘全上场，他有大段哭板，这段哭板是玉磬姐很拿手的要下几个热烈彩声的唱腔。她唱的这场戏受到内外行的欢迎，连后台演员都扒着门帘看。

王玉磬《辕门斩子》片段

就在李翠莲唱“手拿麻绳要上吊......”我应醒来去拉母亲李翠莲，可我真的睡着了。那时有检场的，带打梆子，他看我不醒借检场过去就用梆子捅捅我。我被他捅醒后，迷迷怔怔拉住了检场的就叫:“娘啊!娘啊!你若一死，撇下孩儿......”台下立即响起了倒彩，“睡!哈哈......不好哎!......”下边刘全上场，演刘全的玉磬姐看我拉着检场的也傻了，不知如何是好，她的一段大哭板也白唱了，好歹把我拉下了场。

玉馨姐又气又恨，举起手要打我，可又放下了，拉起我说:“还不下妆呀?”我也恨自己赌气把衣服脱了，推开后台合在门外边站着。玉磬姐推我进来说“十冬腊月你想找死呀!”财主朱胖子来后台骂着:“小凤!你是唱戏的吗?给我在台上睡觉!明天卷包给我走人吧......”玉磬姐替我说情:“朱二爷，小凤她这是头一回，小孩儿太困了，她家怪难的，别让她走了......”财主说:“好，看在你的面上，要是下回再出这个事，就找你王玉馨啊......”玉磬姐对每个小孩都关心照顾提携，这是很可贵的戏德。（摘自新凤霞《新凤霞回忆录》三联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