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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被孩子的哭声突然惊醒，起身开灯察看，只见她眼睛依然微闭，似睡非睡，脸颊却已挂满泪珠，小小的身体在抽泣中发出微微的颤抖。 房间阒寂，窗外一片漆黑，唯有秋风在夜的琴弦上拉出悠长的悲音，人间安稳，没有人知道孩子刚才经历了一场怎样的噩梦，也没有人会知道，此刻的她正在惊恐中经历了一番怎样的挣扎。她的双手在胸前焦灼地摆动着，像是要抓住些什么，我连忙伸出手去，将她的小手轻轻握住，她便用手指头在我的掌心一遍遍地摩挲，像是在反复确认我的存在。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停止抽泣，颤抖的身体平静了下来，又渐渐进入了睡梦的状态。
此刻，带着几分寒意的秋夜，开始被诗意的语言叙述，白天里在各种烦琐事务中的辗转奔突，被各种烦恼纠缠的心烦意乱，都化作了云烟消散。是的，因为我在，因为手心里的温暖正被孩子轻轻握着，一个因恶梦而颤栗的小小世界重新归于风平浪静，便是这个夜晚所呈现的最完整而深刻的意义。 很多次也有过这样的体会，深夜里会无缘无故地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恶梦。有时在梦里，走在身边的人会突然不见，无论怎么焦灼地四处找寻，就是不见了踪影。有时候，竟会凶险到，眼睁睁地地看着生命中最亲近的某个人，在滔天的洪水中，在恐怖的火焰中，在万丈深渊的边沿，陷入令人绝望的惨境，而自己却始终无能为力，任凭揪心的痛楚一点点地将自己吞噬。但又总是在万念俱灰到了极点的那一刻，猛然地醒来，哦，原来只是一场梦！于是赶紧在清醒过来的意念里反复去搜寻，去确认，上一秒在梦里深陷危境的人，其实，都还好好的。一瞬间，崩塌的世界重建起美好的秩序，哪怕窗外交加的风雨，竟也变成了一曲无比动听的音乐，那种欣喜和庆幸，如同劫后余生。 想起李修文在《山河袈裟》中有这么一篇散文，写了自己在异乡偶遇的朋友，一个命途坎坷的退伍军人老路，每一天，他都会在工地围墙上，工工整整地写下的八个大字：每次醒来，你都不在。 不是写给情人的诗句，也不是兴之所至的涂鸦，而是写给他的儿子。一个被幸福抛弃的穷困潦倒的中年男人，唯一的儿子被前妻带去了遥远的城市，出车祸死了。这八个字，成了他存活于世的唯一念想。 “每次醒来，你都不在。”散发出多么凛冽刺骨的寒意，透过它，仿佛可以清晰地听到一只失群之雁的哀鸣，回荡在寂寥无边的苍穹。抑或宛然目睹一只在雪原上孑然徘徊的羚羊，在每个黑夜里畏缩在凄寒中舔舐着经久不愈的伤口，遥想着回不去的族群，然后在早晨冰冷的阳光中怅然若失。  也正是因为这八个字，我才愈发深刻地理解我曾生活过的村庄，很多老人在熬过几十年的辛酸艰难之后，已然练就了一身面对命运的击打而安然无恙的身板，却为何在老伴离世后撑不过多长的时日。我也能理解，十几年前，在我曾无比熟悉的小山村里，一个浑身散发光芒的大学生，在二十几岁的年纪里因为白血病死去之后，他的父母为何在短短几年里相继离世……如今，那一栋几近坍塌的瓦房，前坪里长成一人高的野草，正无声地讲述着属于他也属于这个世间很多人的不幸。 是的，他人的悲与痛，我们永远也无法真正去感同身受，但却可以让自己对人生的理解更加的明白和透彻。就像此刻，以及以后许多的时刻，我的手可以被孩子的手握着，我可以在恶梦中醒来，又重获心安。清晨，提起笔来，我会怀着无比感激的心情，写下：每次醒来，幸好你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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