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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词论家陈廷焯曾说：“词兴于唐，盛于宋，衰于元，亡于明，而再振于我国之初，大畅厥旨于乾嘉以还也。”陈氏的话语中就说到词在历经元、明两代颓废后，到了清朝又重新崛起，进入“中兴”时代。清代词人之多，是以往任何朝代所不能比及的。 清代词坛派别林立。先由陈子龙、李雯的云间词人群，一分而为兰陵、扬州等四大词人群。这些词人群皆宗晚唐五代及北宋。而后康熙词坛兴起了宗法南宋的两大词派，即陈维崧的阳羡词派和朱彝尊的浙西词派，或得之于稼轩的豪放，或受益于白石之纯雅。这些风格的形成，扭转了明词淫艳鄙俚的陋习，提高了词品。  到了乾嘉年间，张惠言、恽敬创办常州词派，推尊词体，讲求词的立意与寄托，标举婉而多讽、深美閎约的词风，使词由“艳科”，“小道”，一变而成为抒发封建末代知识分子的失落感和感伤意绪的媒介，提高了词的意格，使之具备了诗教的功能。 后来，常州词派经由周济、谭献、庄槭、王鹏远、况周颐、朱祖谋、陈廷焯等几代词人的共同努力。逐渐形成了独特的词学理论体系与创作风格，遂得以主盟晚清词坛。而庄棫在其间，继承了比兴寄托的词派传统，启发了陈廷焯沉郁敦厚的词学理论，并以自己的创作实践丰富了理论主张，具有独特的艺术价值。  庄棫，字中白，一字利叔，清代词人，家中为盐商，后家道中落，他刻苦读书，但屡试不第，捐官得了主事衔，太平天国运动会，受到曾巩的邀请从事书籍校勘，擅长作词，还通晓天文历律，著有文集。庄棫性沉静，好学深思。早年治《易》与《春秋公羊传》，讲求“微言大义”；又好纬书，即所设“今文经学”。他的成就主要是在词的创作，他的词属于常州派，学南宋王沂孙。与杭州谭献齐名，人称“庄谭”。 庄棫词风格“蕴藉温婉”，多呈现在词中意象、感情倾向、圆熟典故中，他借丰富多彩的艺术手法使词作更具特色。通过对比谭词，发现庄词花间习继承少，并多沉郁、情真之作。其中他的咏物词大多是为了寄托家国伦理情怀和身世之感，感怀词传达了词人最细腻的心灵感受，而闺情词注入了词人言志托意的情怀，例如他的《相见欢·深林几处啼鹃》，措语轻软明丽，抒情缠绵婉转，不愧是闺怨词的经典之作。  《相见欢·深林几处啼鹃》 【清】庄棫 深林几处啼鹃，梦如烟。直到梦难寻处倍缠绵。 蝶自舞，莺自语，总凄然。明月空庭如水似华年。 在中国古典诗词中，“伤春”的话题屡见不鲜，几乎成为文化人通同情怀的某种共性形态。然而，屡见不鲜的话题却又每每翻陈转新，历千百年而佳篇迭出，这是因为共性形态并非是模式定势，情怀的通同更不是个性的泯灭。事实是，愈见个性的才愈是共性的，共性原存见于个性之中，高明的艺术家大抵晓谙此中的奥秘。庄棫的《相见欢》又提供了一个实例。  词上片写鹃啼惊梦、梦醒缠绵的情绪。起韵两句写深林里飘来的几声鹃啼，惊醒了因思念太久、太深而终于形诸梦寐的闺中人，好梦也就如一缕轻烟飘散无痕。这里不著一字诉遗憾，而做梦人深深的遗憾如可呼吸得到。在构思上，此处受到唐代诗人金昌绪《春怨》里“黄莺惊梦”的启发，而又更为巧妙。因为鹃啼声好像是在说“不如归去”，比起百啭莺啼，似乎有借鸟语传达要行人归来的意思。  “直到梦难寻处倍缠绵”一句，写她梦醒之后的不甘和恋梦心情。梦已散如烟，无法寻觅，她犹悬浮在如梦的情绪里，更加如痴如醉地缠绵。这种特殊时分的特殊感受，有多少人感受过？而词人却能在此捕捉得绘神绘色。可惜梦中的美满遇合和梦醒后的痴迷与留恋，都不足以改变无情的现实，梦中的情景，反而增加了醒后的痛楚。  下片就以上片为对照，传写出她梦醒之后面对春光融融景象的悲凄之感。过片三个短句，联翩而下，却转折有致。在温暖的阳光下，彩蝶儿在快乐地飞舞，黄莺儿自怡地啭鸣，这美丽到极点的春天，却不能给予她半点安慰，她是一直处在凄凉的感受里，难以自拔。季节的美，因为与她的生命状态极不相融，倒成了残酷的对照。 结句“明月空庭如水似华年”，意谓夜静庭空，月光如水，进而联想到华年也如水。这里连用两个比喻，但它们不是并列的，是以“水”为喻词，既以比“明月”，又以比“华年”。仔细体味一下，以水比明月，是言其光彩之皓洁与明净；而以水比华年，则含有“逝者如斯”、“盛年不再”之意，两者是不同的。在表现上似乎不经意地信手拈来，实则构思极为巧妙，堪称佳句。以景结情，不落言诠，而沉重的寂寞感与失落感尽在其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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