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我的花草树木,我的记忆,我的爱(下篇)

 肃苑扫痕 2023-10-23 发布于山东

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上篇链接:我的花草树木,我的记忆,我的爱(上篇)

中篇链接:我的花草树木,我的记忆,我的爱(中篇)

树木

听说树和木不同,树是有生命的那种,木是死去的那种。

▲看到它的那一眼是惊艳的

网上有一句很流行的话:我的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鲁迅说的。

这段话的原文是“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出自鲁迅散文集《野草》里的《秋夜》。写于1924年9月15日。

我家院子里也有枣树,让我数一数一共有几棵:

窗户口下有一棵多年的婆枣树,不打药,每年都能结很多枣子,成熟的时候红彤彤的,一半红一半绿,我不爱吃,因为婆枣没什么甜味。不长枣的时候,这棵树上总有不少麻雀立在枝头叽叽喳喳,春夏秋冬,叫声悦耳不扰人,我很喜欢。

靠近猪圈、夹在我家和邻居家墙体的那个地方有一棵更粗的婆枣树,许是年岁太大了,树皮干裂着,生的枣子粗糙无味,全家老少都不喜欢。任其自生自灭。大概猪是喜欢的,有树就有阴凉,掉落的叶子果子它们也乐意食用。

▲自家枣树

出大门的地方,几乎是正中间,有一棵长的“很不是地方”的枣树,这一棵还是婆枣树。树高冠大,长没长果没人在意,它的重点一直都在要不要砍掉的事情上,后来不知哪一年,真的被砍掉了。进进出出多少脚印熨平了那块土地,后来,一点关于它的痕迹也找不到了。

我想,如果有一天,见过它的人们在记忆力也抹去了它的痕迹,那它可真的算是完全湮灭了。

可能在靠近厕所的地方也有几棵树,是不是枣树呢?我小时候常常放羊,绳子的一端套着羊脖子,另一端带着“羊砸钉”(一头粗一头尖的铁棍子,粗的那头有穿眼,网上无图)。放羊归来,有时候我会把羊砸钉按进原来的洞里去,有时候会用砖头重新把羊砸钉砸进去,有时候图省事则会把绳子拴在树上。由此推断,那个地方一定是长着树木的。

最珍贵的要数门外的那棵小小灵枣树了。听这名字就知道这种枣树的果子好吃。甜,蜜一样的甜;脆,咬一口,咔呲咔呲响;大,比婆枣小,比小枣大。我家的这棵灵枣树比较小,结的果子也少。在这棵树的左前方、道路的另一头,有一棵大且古老的灵枣树,果子结的多,引来全村孩童的垂涎。(本来我想说麦秋前后成熟,但是想了想,竟然记不起来枣树具体在什么时候成熟了!!远离了乡土,节气时令一片混沌......)它的主人属于远处的一户人家,一天24小时总有看不到的时候,而且这树生在路旁,我家门口是上地与赶集的人们往来歇脚的地方,因此围绕着这棵枣树颇生出过许多故事。我爬过它,也用竹竿打过它。现在,他所在的地方成了路,它,也被砍伐了。

▲大门口的路

村里其他的地方,遍布形态各异的小枣树和无人问津的婆枣树。村里的枣树都是生长了很多年的树木,枣树不同于其他的树木,生长十分缓慢,在我记事的时候它们就那么粗那么大了,等我长大了离开的时候它们还是那么粗那么大。

时间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带走了很多东西,改变了很多东西,而记忆里的东西却总是最开始的样子。我在写这些文字的时候,几乎能够想象到每一棵树的样子,它们枝干上干瘪的黑树皮开裂着、鲜绿的枣叶由小变大,嫩绿变墨绿;它们开花了,黄中带绿的那种小花,有一股淡淡的枣花香;它们结了带尖的果,果变大了,尖尖没了,椭圆形的果子上染上了红晕。红晕越变越大,小孩子们总要找那些红晕大且深的果子来吃。成熟了,被摘下被打落。无人问津的果子寂寂的落了一地,“脓(这里读néng,方言会改变一个字的读音)包”了,脚一踩,鞋底上粘一堆粘液,踩爆的瞬间还伴有啪嗒啪嗒的声响。这时,人们总是要躲着走的。

▲五月的枣树,路边摄

没有近距离观察过枣树的人可能不知道枣树是有刺的。

▲枣树的叶子常被虫子啃

有一种刺毛虫常出没于枣树间

没有被刺毛虫刺过的童年不是完整的童年

这下子能看清枣树的刺长在什么位置了吧

枣树的尖刺好似一年四季都长着的,坚硬无比。用手轻轻掰下来可以做很多耍子,比如“斗草”...哈哈,万物都可斗。如果我的刺比别的小伙伴长,我就赢了,就是这么简单;扎人也可以,冷不丁的给人一下,被扎的人能追出二里地;也能做坏事,扎车带一般人可不敢,但是扎“圆带”就很放肆了。圆带是浇地时候用的物品,塑料的,春夏两季是北方浇地的忙碌期,一到要浇地的时间,家家户户都要忙着倒腾去年收藏起来的圆带。洁白无瑕的新圆带只需用两次就会变成灰扑扑的,再用几次就会扎出不少的破洞来。浇地的时节农人往来疲劳耗时,渴了饿了都会对付一下。小孩子们在田间地头玩耍,看到道路上横穿而过的圆带总要围着玩上一会儿。热了、渴了、淘气了,用从枣树上掰下来的尖刺轻轻一扎,圆带里流淌的凉水就向上向下呲起来了。孩子们欢呼着围着小水柱轮流附身喝水,那时候还没有污染的概念,水是从水渠里或地下抽出来的,圆带连接着水源地和农田,因此圆带是需要常常借来借去的,而孩子们扎来扎去的也许就是自家的那一段。

▲上班路上看到的

这种又细又硬又厚,小小的枣树刺估计扎不透,小时候的圆带要更粗更软更薄

“不能吃!打药了!”大人们这样对小孩说。打药的树木很少,很多情况都是大人在撒谎,为的是不让孩子们嚯嚯树木。孩子们才不管呢,总有吃不完的枣子,总有爬不完的树木。

也许看到这里你知道我的家乡在哪里了。那实在是一个顶普通的地方,一个北方的村庄,没有山也没有水,快乐很多,回忆也很多。

▲沉寂的枣树

杨树。

▲这样拍有眩晕感

门口的五棵大杨树是村庄不可撼动的神灵。

▲yyds

无论人还是树,只要到了一定的程度,总是没人敢动。因此,它们一直很安全。这是我记忆里唯一没有改变的事物了。无论何时回家,它们总是在那个地方站立着,枝干苍劲,一样的长叶落叶、落“毛毛虫”雨,一样的迎着风雨簌簌作响。我在树下乘过凉,不只是我,村里男女老少都得到过它们送来的阴凉;我在树下玩过耍,斗草、捉迷藏、丢沙包、设陷阱、抓知了猴......我还被树上的蛇吓到过。

▲水土滋养

深秋的时候,树叶天天都要掉落,总也掉不完。清早,父亲总是带着铁耙犁去树下搂树叶。我已经记不起来是哪位文人讲过了,他说他小的时候去搂树叶,自己搂了一麻袋然后给了一个同去的小姑娘,自己又重新搂树叶,这事被他深切保留在记忆里。我的记忆里保留的是飞舞的杨树叶和堆成一座座小山丘的树叶堆。树叶堆有主,我家占有着其中的一两堆。只要勤快,它就属于你。

▲不是一片树叶

到了冬天,我常常从门洞下抱一怀抱的干树叶送到灶火旁。灶膛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燃烧快速又激烈,只一瞬间的繁华,锅里散发着饭菜的香气。杨树叶子不禁烧。再抱一怀抱干树叶扔到羊群跟前儿,羊儿们吃的可欢快了。我能看它们吃很久。

▲小时候用杨树叶子的叶柄“斗草”,估计没人知道怎么玩

▲上下班不但可以赏花,还能观树

骑车上下班的乐趣就是可以随时停下来

感受落叶的声音是一种享受。

▲黄河之畔的杨树林

东门之杨,其叶牂牂。昏以为期,明星煌煌。

东门之杨,其叶肺肺。昏以为期,明星晢晢。


▲捡一片落叶

杨树的落叶颜色各不相同

榆树。

榆钱。

▲今年得了一些榆钱吃

说到榆树,可能很多人会停留在对绿色榆钱的美好想象上,而我,只要一想到榆树,就能记起榆树干上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简直密集恐惧症当场发作!不配图了。

从我父母家到爷爷奶奶家需要拐三拐,走上一段路,路过一户人家的屋后面。屋后墙一两米外种着一排高大的榆树。(话说,农村里多是高大粗壮的树木,不像我现在所处的城市,除了花高价从他处购买的树木,种植的多是胳膊粗的树苗或者大腿粗的无头树木,少了时间和空间感)这些榆树自然是长榆钱的,但我从来没有觊觎过。每次路过,总能瞥见树干上密密麻麻的虫子,拥挤着、蠕动着,那画面太深刻了,直接导致了我的大脑把榆树和“虫海”划上了等号。

记忆如此神奇,特别是童年的记忆,大概真的可以影响一生。

有一年下大暴雨,积水到膝盖处,我往家跑的时候把钥匙掉到了水里。掉落的位置正在那一排榆树旁,迎着暴雨我弯腰摸了好久才找到。后来下雨天,我常站在院子里淋雨,或者头上戴着透明塑料布来回走一趟,不知道这种癖好是不是那次找钥匙淋出来的。

“下雨啦,打泡啦,王八带着草帽啦。”只有下的雨够大,才能欣赏到雨滴在地面上打泡泡的画面。

▲我来问道无馀说

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

苏轼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游园遇雨。游湖也遇雨。就连夜游也是。每每欣喜于遇到这样的缠绵天气,或磊落或凄清或旖旎。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雨打芭蕉叶带愁,心同新月向人羞

风袅篆烟不卷帘,雨打梨花深闭门

红楼隔雨相望冷,无需珠箔飘灯独自归,而是犹有残花挂枝头。

花枝净洗胭脂面

昨夜风狂雨骤

一诗一句总关情。

木。

▲顽强的树 将来的木

竹竿。

▲竹片做围栏,竹竿做支撑,竹林做风景

我在大学之前没有见过活着的竹子。家里有五六根长长的粗竹竿,是种蔬菜时买来的物件,后来废弃无用了,一直斜着戳在墙角。我先是觉得好奇,想象不出来竹竿也能长那么粗;然后直接爬上去往下滑着玩耍了;再后来伙伴们一起在上面玩耍,好不快乐。

它们光溜溜的,披着我们用身体浸润出来的光泽。

现在时常能遇到各式各样的竹子,大的小的竹林,也才知道竹子很容易枯掉,知道了潇湘妃子的潇湘馆一定是有很多人经常打理的。

▲在去参观潇湘馆的路上,刘姥姥滑了一跤

春从花上去,风过竹间清

木材分好孬,好的可做家具,孬的可做劈柴。

▲门

我特别喜欢拍门

▲窗

▲柱

拆掉的破旧门板,曾被我用两晚上的时间制成了一个简易的书架,至今还放在老家的东屋里,晃晃悠悠的,一直支撑到现在。

砍树和劈木头对有些人来说是一种减压方式。木头虽是死去的生命,我也爱。特别是一些自带造型的木头,这一类以树根为主,简单装饰一下,就能重新赋予它新的面目。

自己制作的“龙”。

▲在劈柴堆里发现的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枯木逢春,别有意趣。

▲“我是一个柳树案板”

跳舞的木。

花草树木在自然界里顶常见的存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能看到它们的身影,即便是沙漠或者海洋。

▲干旱的土地和水中世界

旧的死,新的生。

草木无处所,动摇知风形。
今日万叶黄,昨日万叶青。
青既渐衰变,黄亦渐凋零。
人生恃岁月,种柏满郊垧。

我遇到的一些树木。

▲茶香滋润,半死半生

▲树干上被嵌入许多硬币

▲不知生死

▲仪仗队

▲时间

▲树精藤怪

▲山登绝顶我为峰

杨柳不随春色减,松柏唯有岁寒知

▲禹王庙里的松柏

印象中,一个关注自然的人很容易有伤春悲秋的倾向。这是一种错觉。

花开草灭、树长木枯,看惯了荣枯才能无论悲喜。

▲去年今日

▲鸟巢不知何处去

▲花开花落

长在这儿,生老病死是很自然的事情。

我们和花草树木一起都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有时,我常常感觉和它们有些距离,它们总是被动着被人类改变和移动,轻易察觉不到它们的自主性,虽然它们每一天都在变化着。我看它们有距离,它们看我又何尝不是呢?共通的竟还是生老病死的过程。一棵树从那里挪到了这里,它可以一样的生长。我看它的距离由远变近,来来回回总能经过它的身旁,当我和它擦肩而过时,我有时快乐有时悲伤,它都不知;而在我经过它的时候,它有时正在被害虫叮咬有时正在沐浴春风,我也不知。

我想,同处在一片天地中,甚至就在我们的脚下身边,大家彼此的悲欢离合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无法询问,它们无法回答。




不防惊小梦

花落重不见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