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温馨提示：原文中诗词用深红色展示；值得注意的字词句、谚语俗话或好玩有趣的地方会保留原文，用黑色标粗展示；古今名家批评用大红色展示。 *至于文章中出现的“圙”这个字，就如它的读音一样，大家看到了自动略过去即可。 崇祯本回目：西门庆热结十弟兄 武二郎冷遇亲哥嫂 词话本回目：景阳冈武松打虎 潘金莲嫌夫卖风月 欢迎来到肃苑扫痕的金瓶世界，咱们书接上期。从这期开始，我们的主人公西门庆便正式登台亮相跟大家见面了。在这一期，我只带领大家看两个段落，咱们大家一起来围观一下西门庆的家庭和朋友。 话说北宋徽宗政和年间，山东省东平府清河县有这么一个人，二十六七岁的年纪，长得高高大大，性情豪爽，家里也有点小钱，很是个风流子弟。这个人就是西门庆。西门庆的父亲叫西门达，是走川广、贩药材的商人。商人的买卖做得大了，后来就在这清河县的繁华街道上开了一间大大的生药铺子。生药铺子赚了钱，日子越过越红火。现在，西门商人一家住的是门面五间、到底七进的大宅子。家里呼奴使婢，骡马成群，虽说算不上多么富贵，却也是这清河县中一个数得上的殷实人家。 这个风流少年子弟是西门家的独苗，从小娇生惯养，不喜欢读书，整天在外闲晃浪荡。父母死后，他更是为所欲为，吃喝嫖赌，是样样俱全。具体他都干些什么呢？他呀，专一在外眠花卧柳，今天找姓张的小美人儿，明天找姓李的小美人儿，反正就是不在家里睡！社会小年轻嘛，谁还不爱慕些拳脚功夫，因此，他也学了些耍枪弄棒的本事在身上。除此之外，又会赌博，什么双陆、象棋、抹牌、道字，这些风流子弟们必备的玩意儿他没有个不通晓的。结交的朋友也都是些帮闲、痞子、混混、二流子，全都是不守本分的主儿。 （以上是咱们的主人公西门庆的身家背景介绍。值得好好讲讲。 小说三要素：人物、故事情节、环境。这一段开场呀，时间、地点、人物全交代清楚了。 时间是北宋徽宗政和年间。这个时间是沿袭《水浒传》里的设定。注意政和这个年号，政通人和，年号起的多好。宋徽宗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艺术家皇帝，他的别号是道君皇帝。《水浒传》中经常用道君指代宋徽宗。政和是他在位时的最后一个年号，该年号自1111年正月至1118年十月使用，一共是8年。从后面文本得知此时的具体时间是政和二年，也就是1112年。《水浒传》和《金瓶梅》同样都是创作于明朝的小说，但一个描绘的是喊打喊杀混乱无比的粗暴社会，一个描写的是吃喝玩乐繁华奢靡的商业社会。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个人觉得这和作者所处年代有关。《水浒传》作者施耐庵生活在元末明初，《金瓶梅》作者生活在明中期或中下期，因此，虽然这两个作者都说自己写的是宋徽宗时期的故事，但一个描写的应该是元末社会；另一个描写的应该是毋庸置疑的明朝中期到明后期的社会。 地点是山东省东平府清河县。这里出现的“省”“府”“县”三个字是三个行政级别。明朝两京一十三省。两京是南京和北京，也叫南直隶和北直隶，13省是陕西承宣布政使司、山西承宣布政使司、山东承宣布政使司、河南承宣布政使司、浙江承宣布政使司、江西承宣布政使司、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四川承宣布政使司、广西承宣布政使司、广东承宣布政使司、福建承宣布政使司、贵州承宣布政使司、云南承宣布政使司、交趾[zhǐ]承宣布政使司。这里说的“某某布政使司”就是行政上的划分，简称“布政司”，因为明朝的行政、司法、军事权利分治，所以行政上叫布政司，司法上叫按察司，军事上叫都司。这是为了防止地方权利过于集中和做大特意搞得区分。省下面又可分为道、府、县。比如山东省下面有济南府、兖[yǎn]州府、青州府、登州府、东昌府、莱州府。府下面是县。《金瓶梅》一书中提到最多的地名便是清河县和阳谷县，这俩都属于东平府下的管辖地区。讲到这里可能有人会奇怪，山东省东平府清河县，粗略点来说可以理解成现在行政划分中的山东省东平市清河县，搞来搞去，原来《金瓶梅》里的故事就发生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县城里呀。原来大名鼎鼎的西门大官人是个小县城里的人呀，咦～我还以为他是什么大城市的大人物呢。关于这个问题我会在本回《唠一唠》系列里跟大家探讨个中奥秘，这里就不赘述了。 时间地点都点明了，人物便是西门庆。 西门庆的老爹叫西门达，他娘叫什么，崇祯本没提及。词话本里说是夏氏。 西门达是贩药材起家的商人，从那里贩药材呢？川广。川是四川、广是两广。川广盛产药材，特别是四川一带，四川素有“中医之乡，中药之库”的美誉，盛产很多道地药材。 特别需要注意的是西门庆家的店铺是生药铺子，不是医馆。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吧，生药铺子好比现在大街上开的那些“某某大药房”一样，以卖药材为主，可不是给人看病的医院。实际上西门庆即便家里守着一个超级大药房，但当他家有人生病的时候也常常是束手无策的，这样大家也就知道“大药房”和“医院”的区别了。没有医生的大药房说白了就是个卖东西的销售公司而已。不过，这并不妨碍“西门大药房”通过卖药材赚的盆满钵满。 西门庆家的房子是门面五间、到底七进，门面和到底，这说得是纵深。关于房屋建筑，第一回暂时不谈，等以后遇到更详细的文本描写时，再统一说吧。 西门庆是独生子，家庭富足，娇生惯养长大。父母死后，他愈发变本加厉。少年子弟们臭显摆的玩意儿他都会。寻花问柳就不用说了，赌博他会，下棋也会。 双陆和象棋都是棋盘竞技游戏，其中双陆是谁先把自己的棋子移离棋盘谁就胜利，清朝不流行以致失传；象棋是谁先吃掉对方的将/帅谁就胜利，流传至今。总之，西门庆很会玩。会拳脚功夫，会拆牌道字。拆牌是赌博游戏，道字是占卜那一类的玩意儿。在这段介绍里，有一句话是重中之重：不喜欢读书。西门庆的这些玩乐本事是在“不喜欢读书”这句话之后罗列出来的。此处有旁批说：一生病痛。意思是说他不喜欢读书这一点是他造孽一生的病根，他后来做下的种种，行下的种种究其根源都和他不喜欢读书有关。可能有人会觉得这条批语有问题，奥，你批书人自己是读书人所以才说西门庆不喜欢读书是一生病痛吧。其实不然，《金瓶梅》这本书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看成是中国古代版的“罪与罚”。书中其他人的罪恶咱们不说，单说西门庆一个人的罪恶、腌臜，在一定程度上确实和他不喜欢读书有关。读书的作用不只是成系统的学知识、懂道理、拿文凭，更重要的作用是培养正确的三观。西门庆不读书，他在社会中长三观，在肆无忌惮的吃喝玩乐中慢慢形成了以“钱”为标准、以“钱”为信仰，形成了无所敬畏的价值观。古人修身养性，修身齐家平天下，修身才是一切的根本。《易经》中讲：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其实我们大家在日常生活中多观察一下，那些有财得势却不懂收敛不修身齐家之人，短则三五年，多则二三十年，早晚会栽跟头。对人事万物有体察之人，看到这类和西门庆长得很像的人，他们眼中流露出来的不是羡慕崇拜，而是悲悯。因为对方很快就要大难临头了。 做人要修身，处世需谦恭； 如果你不信，请看西门庆。 以上这段可以当我在放屁。） 说西门庆结交了这么一伙不守本分的帮闲痞子混混二流子，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呢？有没有姓名呢？有。 第一个，叫应伯爵，表字光侯。他是开绸缎铺的应员外的第二个儿子，本来也是个富家公子哥，后来家道中落，做生意赔了本，慢慢地就从中产阶层跌落了下来。现在他专门在本司三院做些帮嫖的勾当，赚些钱财，养家糊口。娱乐场中的人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做应花子。花子就是乞丐。应花子会踢气球，双陆、棋子，样样精通。这个应伯爵，西门庆和他玩得最好，可以说是西门庆的第一好哥们吧。 第二个，叫谢希大，字子纯，乃是清河县卫戍千户官儿的儿子，算是一个官二代吧。千户这种官儿，儿子本可以承袭，如果不出意外，谢希大应该会得一个千户的职位坐，可惜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亡故了，因他游手好闲，慢慢地就把这个大好前程丢了。他和前面那个应伯爵一样，也是个帮闲人物，靠奉承巴结、靠耍嘴皮子吃饭。他能弹一手好琵琶。 应伯爵和谢希大这两个和西门庆最合得来。除此之外，其余还有几个混混二流子，都是些破落户出身，没什么大名头、不值得说的小人物。一个叫做祝实念，表字贡诚。一个叫做孙天化，表字伯修，绰号孙寡嘴。一个叫做吴典恩，乃是本县在名在册的阴阳生，后来因事被辞退，现在专一在县里给官吏们保债，就因为这个，他和西门庆有了来往。否则，西门庆哪儿会认识这号儿人物。还有一个云参将的兄弟叫做云理守，字非去。还没完，还有一个叫做常峙节，表字坚初。最后，还有一个叫做卜志道。还还还有一个叫做白赉光，表字光汤。说起这个白赉光，有个故事，大家伙儿有人说他这个名字取得不好听，“光”来“光”去，一听就是吃苦受穷的命。他就解释说：“其实我也觉得不好听，本来也想改名字的，只是因为当初父母给我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恰好有个门馆先生，说我姓白，又说书上古人云'周有大赉[lài]，于汤有光。’要取这个意思，所以表字就叫做光汤。我因为名字里含有这段逼格满满的典故，也就不改了。”【眉批：磊落写来，於结处独以此段潆洄，便觉须眉生动。】 （这一大段有不少词语需要解释： *应员外：员外这个词原指正员以外的官员，后世因此类官职可以捐买，故富豪皆称员外。明朝以后员外郎成为一种闲职，不再与科举相关，反而渐渐和财富联系在了一起，只要肯花银子，地主和商人都可以捐一个员外官职来坐。所以咱们看应伯爵的老爹明明是个开绸缎铺的商人老板，却也是可以称为应员外滴。 *本司三院：本司是教坊司，是古代管理娼妓的部门。三院，指的是明代南京与北京的南院、北院、以及东院，这些都是妓女的住所。因此，本司三院泛指妓院或娱乐场所。 *帮嫖：顾名思义就是帮着有钱的老板嫖娼的意思。西门庆的这伙朋友可以统称为帮闲一族。帮闲者最主要的工作日常就是陪着有钱老板西门庆吃喝玩乐，也就是帮嫖和帮赌，以及帮玩帮赚钱。帮闲的含义很广，像《姑妄言》中的篾miè片、《红楼梦》中的清客、本书中出现的经纪人等称呼其实都可以称为帮闲一族。《水浒传》中的第一大坏蛋高俅也是帮闲。在高俅征讨梁山时，梁山好汉在高俅必经之处的土地庙里贴了一首打油诗，上面写的是： 帮闲得志一高俅，漫领三军水上游。 便有海鳅船万只，俱来泊内一齐休。 高太尉官职再大，究其发源，本质也不过就是皇帝老儿的一个帮闲而已；应伯爵、谢希大等人虽无官职，但这些货跟在西门老板身边混吃混喝，引带着西门庆吃喝玩乐。其性质和高俅是一样的。此类话题我就不过多拓展了，以后再继续吧。那个《姑妄言》中的篾片很有意思，有机会我一定会给大家展示。 *踢气球：气球也叫毛球，就是足球。 踢气球是中国古代的一种球戏，一开始叫蹴鞠，蹴鞠所用的球外面是动物的皮，里面填充一些毛发等东西。汉代很流行。宋朝的球里面不填东西，而是充气。所以叫“气球”。宋明两代的皇帝喜欢踢气球，打球风气盛行，大家看《水浒传》里高俅的事迹可见一二。气球的踢法有许多规则：“两人对打为白打，三人角踢为官场。胜者有彩。”后文第十五回有描写踢气球的场景，到时候咱们再继续说。 *阴阳生：元代设阴阳学，学中习业者称为阴阳生。阴阳生专攻《周易》、星命、占卜、堪舆之术。明清两代府县会专门设置掌管天文、星命、堪舆的官吏，也叫阴阳生。吴典恩是清河县在名在册的阴阳生，后来因事被辞退，现在专一在县里给官吏们保债。由此可知，这里的阴阳生应该指的是明朝的阴阳生小官吏，后来吴典恩被辞退了，就做了保债的业务。 *保债：就是给人做担保。注意吴典恩不是给所有人做担保，他只给清河县的官吏们做担保，他自己做过官吏，和这些官吏相熟，因此他这个职业变换得有理有据，并非那种没头没脑不合情理的生硬转换。这里吴典恩给官吏们保债大有内情，一个正常的官场，怎么可能会产生大量官吏借贷的现象呢？而西门庆的赚钱业务之一便是放官吏债，这样便衔接起来了，作者自己也说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吴典恩和西门庆有了来往，久而久之就成了相熟的朋友。 *参将：参将是明代镇守边区的统兵官，地位次于总兵、副总兵，分守各路。明清漕运官设置参将，协同督催粮运。后文第四十三回，小厮玳安对西门庆说云理守牵来了两匹马，西门庆问从哪里弄来的马，玳安说：“他说是他哥云参将边上捎来的。”由此可知，云参将应该是统兵官。大家看作者介绍云理守，前面非要加个前缀——“云参将的兄弟”。作者就不能和介绍下面的常峙节一样，直接说“还有一个叫做云理守，字非去”吗？不是不行，但这样写不好。首先这样写和下面介绍常峙节雷同了，作者描写这九个活宝，写法各不相同，错落有致，雷同是大忌；其次崇祯本第一回表面就写了两件事：西门庆拜把子和武二郎遇哥嫂。但其实作者见缝插针的带出了五六十个人名，一回内容里能安排下这么多人，估计也就《红楼梦》里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的时候能和笑笑生拼一拼了，不过笑笑生带出这几十个人名用法更复杂，也更奇特，和曹雪芹借冷子兴的口介绍贾府人员不一样。最后，加上这个前缀，其实有点承接前面介绍吴典恩的文字描写：吴典恩是因为做保债所以和西门庆有瓜葛，那么云理守又是哪根葱呢？怎么和西门庆也有了瓜葛？作者说“云参将的兄弟叫做云理守”，短短几个字，读者就能模糊感知到西门庆和云理守有瓜葛大概和云参将有关，和云参将的职位有关。这样写很重要，因为作者在下一段要给西门庆这个人物的秉性下定论，前面如果不明里暗里地铺垫一番，接下来下定论的时候就会显得突兀和生硬。 *周有大赉，于汤有光：这句原话应该是出自《论语》的“周有大赉，善人是富”一句。在《论语·尧曰》中，“周有大赉，善人是富”这句是在尧舜禹出场后，商汤说话时蹦出来的一句话，尧舜禹夏商周，商汤是成汤，成汤灭夏，建立了周朝。也就是说这句话是插在周朝开国者自言自语中的一句陈述句。因此，“周”指得是周朝，“赉”是恩赐、赠予的意思。意思是说周朝得到上天的厚赐，伟大的天帝决定把天下赐予周人。周朝既然领了这项伟大的使命，就有责任替上天管理好天下。那么怎么才能做好老天交代给统治者的任务呢？周朝走的路线是“善人是富”，国家大赏诸侯，让有德有能之人做管理者，让这个国家拥有很多很多饱含仁性之美的人民，这才是能促使周朝繁荣昌盛的根本。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走以人为本的路线，而且统治者做天子，这是老天给你的恩赐，你干不好做不好，老天对你是有惩罚的。你只是代天巡狩，代天管理而已。赋予你权利的同时也交给了你责任。咱们都知道孔子生活在春秋战国时期，他很推崇尧舜禹、很希望恢复周礼，我总觉得孔子在情感上是个厚古博今的人，这点和毛主席是不一样的。为什么会有“半部论语治天下”这种说法，其实《论语》中讲了很多关于权利和责任以及路线问题。就在这段话的最后，孔子说了当权者应该重视的四个方面：民、食、丧、祭。也就是百姓、衣食、丧礼、祭祀。最后说“宽则得众，信则民任焉，敏则有功，公则说。”这句又是啥意思呢？意思是说统治者实行宽厚制度便能得到民众的拥护，诚实守信就能得到民众的信任，勤勉就能取得功绩，公平就能让民众心悦诚服。说实话，我个人觉得《论语》不是给普通老百姓看的著作，这应该是给统治者和管理者看的著作。孔子作为圣人，作为万世师表，他想培养的是合格的天子和管理者，也就是君子。当然，半部《论语》治天下，剩下半部《论语》修自身，现在管理者统治者是从人民中来又到人民中去的路线，因此，咱们老百姓都可以读《论语》，努力修身做君子。这是一切的基石。我把这句话的出处讲得这么细，是有原因的，咱们小伙伴听了这些，现在我请大家回过头来看白赉光的这句话——“周有大赉，于汤有光。”作者特意篡改了原句后半句，这样意思便变成了“周朝有福，大赏诸侯，这个让周朝存在了八百年的建立者成汤实在是拥有无限荣光呀。”白赉光说他这个名字在取的时候恰好有个教书先生，说他姓白，古人云“周有大赉，于汤有光”，为了取这个意思，便把表字叫了光汤。合起来就是姓白名赉光，表字光汤。教书先生是不可能把《论语》记错的，这里偏偏写错，自然是作者有意为之了，属于笑笑生的小小恶趣味。白赉光这个名字的谐音就是“白吃白喝白占便宜”的意思。表字“光汤”也和周武王成汤无关，变成了“把汤喝光光，见了好处占个没完”的意思了。再结合小说前后文，也就是“我白赉光跟在西门老板身后，吃你喝你占你便宜八百年。” 分析到这里，我除了觉得笑笑生有幽默性格、有恶趣味之外，还感觉到了一种小小的无奈和悲凉情绪。其实作者把白赉光这个名字抛出来已经足够能引起读者的会心一笑了。但他还偏要把《论语》里讨论统治和管理的大道名理搬出来，搬出来还不算，还要改上一改。这让熟读四书五经的读书人从丑角人物白赉光嘴里听到孔圣人的这句话，心里不知要作何感想了。咱们今人阅读名著，想要设身处地的体会作者的心思不是那么简单的。作者这样写这么改，他在无形中跟读他这本书的读书人在不知不觉中建立了一种心理链接。我还是那句话，《金瓶梅》是作者的《金瓶梅》，不是西门庆的《金瓶梅》。其实这句话是评点者张竹坡说的话，之前我不是很理解，现在理解了一些。他还有一句话，说的是“《金瓶梅》必不可使不会做文的人读。夫不会做文字人读，则真有如俗云“读了《金瓶梅》也。会做文字的人读《金瓶梅》，纯是读《史记》也。”意思是说，《金瓶梅》这本书不能给那些不会做写文章的人读，因为这些人读这本书，无论他读多少遍不过就是读了一本叫做《金瓶梅》的故事而已，把这本书给会做写文章的人读，他读得不是《金瓶梅》故事，而是《史记》。张竹坡这里说的会写文章之人，不是说的今天会写文案会写小说之人哈，他说的是那些经过儒家知识系统培养和浸润的读书人，是那些懂得文章营造、懂得一字一句背后含义，既能深入进去还能跳出来的人。当然，现今很多人会觉得张竹坡批点《金瓶梅》有八股文的那股习气。我个人觉得没啥。 我选取评点批语会尽量避免用今人的观点，因为我个人觉得咱们中国文化走到现在有一定程度上的断层。无论是前面的诗词意象还是现在的名字谐音，咱们今人没经过古代系统哲学体系的侵润，也很难全方位接受到古代儒家伦理价值熏陶，这就导致在理解古人的作品时，更多情况下只能从故事和情节本身的逻辑方向上来看问题。包括我自己。在白赉光讲完自己名字由来之后，古代读书人会心一笑之际，后面有个评语写得是：磊落写来，於结处独以此段潆洄[yíng huí]，便觉须眉生动。这个评语是说前面在介绍西门庆的家庭和个人情况时，写得很流畅利落，写到帮闲们时算是对西门庆背景介绍的一个结语了，独以此段“潆洄”，“潆洄”是水流回旋的样子，其实就是让人思考让人咂摸个中滋味的意思。如果白赉光的名字含义只是在说“沾光占便宜”的特性，那么前面应伯爵的名字谐音“白吃白嚼”，吴典恩的名字谐音“不念一点恩情，忘恩负义”，卜志道的名字谐音“不知道”，读者已经对这些帮闲到底是什么货色有了一个清晰画像了，为什么独独在白赉光讲完自己名字来历时能让读书人停下来咂摸个中滋味呢？还不是因为作者在此段中修改了《论语》里的话嘛。明朝读书人对《论语》的熟悉程度就像今人唱国歌一样熟悉，但凡有人把国歌歌词或者旋律改一点，大家一定会下意识地察觉出来。 好了，既然这些名字个个都是谐音梗，壶中另有乾坤，那么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在评论区分享一下自己的看法呦。） 下面，我给大家简单重复一遍西门庆身边儿这些人的姓名，好叫你们认认人： 第1个：应伯爵，外号“应花子”。 第2个：谢希大。 第3个: 祝实念。有的版本也写作“祝念实”，我喜欢叫他祝实念。 第4个：孙天化，外号“孙寡嘴”。 第5个：吴典恩。 第6个：云理守。 第7个：常峙节。 第8个：卜志道。 第9个：白赉光。 说这一伙干巴豆子老油条、穷鬼帮闲骗吃骗喝一族，看西门少爷手里有钱，又肯花钱，该他结账的时候从来都不含糊，从不玩什么尿遁屎遁把戏，所以大家每天都殷勤地半撺掇半哄着他往各大娱乐场所耍钱饮酒，吃喝玩乐，嫖赌齐全，怎么花钱怎么来，怎么快乐怎么玩。这正是： 把盏衔杯意气深，兄兄弟弟抑何亲。 一朝平地风波起，此际相交才见心。 好了，这期金瓶讲述完毕。好饭不怕晚，好书不怕慢。下期我们再来看西门庆的事业和婚姻情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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