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读书协主席孙晓云的《书法有法》。这本书再版至少三十三次，可见其受欢迎程度。孙晓云在书中谈了个性、笔法、顿悟以及困惑，对“八分书”和“意在笔先“的解释，甚至还谈到了日本书法史。而且恰恰因为她不是科班出身，没读过大学，不卖弄艰深晦涩理论，明白晓畅，对学书者特别有指导意义。她写真实与无奈，说：“文徵明八十几岁还能写蝇头小楷，实属奇人。但愿我也能这样。只是前景不容乐观：我母亲从五十岁开始就手抖，她说是遗传，我外公、姑婆后来从手抖到了嘴唇皮。我父亲近视，有老年白内障。我无论遗传哪一方，都无可救药。所以我明白现在该做什么，以后该做什么。”我在其中读出了面对无奈现实的一种凛然。孙晓云出生于一九五五年，三岁承家传习书画。他们那一代人，多有家学渊源。家庭的熏染和幼年严格的书法训练，使她的字功底深厚，挥放自如，既遒劲奔放，又谨严端庄。而在书法能得到美的享受、真理的力量和人生哲学，一个书法家就达到了更高的艺术境界。我尤其喜爱孙晓云在书中写的对联的“松风煮茗 竹雨谈诗”、临摹王羲之的《兰亭序》和楷书中堂归有光的《沧浪亭记》。其实一个书家行草可能很出彩，但楷书更能见其功力。秋阳灿烂，暖意迎人，金黄秋映窗。才翻了几页书，我就摩拳擦掌、蠢蠢欲动、跃跃欲试，要用毛笔写大字。去图书馆文科三库借了本柳公权《玄秘塔》字帖——我小时候母亲让我临习过的一个版本。笔都不怎么样。大的一支掉毛，须得隔一会就用手去薅，弄得手指黑黑的，臭臭的。不过“擅书不择笔，擅将不择兵”，全都将就了。都说翰墨香，其实练习写大字的人都知道，多数的墨都是臭的呀。只有少数墨，加入香料，掩盖其臭而已。
张爱玲说她母亲留洋回来，担心女儿眉毛不浓，用毛笔给她涂眉毛，所以眉毛都是臭的。
翰墨香，其实指的是写出来的或刚劲雄奇或秀美飘逸的字吧。可惜，过去我总是三分钟热血，写几页就放下，孙过庭的《书谱》我只看一页就没耐心了，所以至今字写得奇丑无比一点不冤枉。
最沮丧的是不会写悬针竖，一写到这里就人矮了半截，完全失了气势，结果把少有的几次可以侥幸写好的机会也错失了。唯一的收获是会写垂露竖了。写出来，但见那一个竖像欲滴未滴的露珠，觉得这些年来终于有点子进步，也算没白费墨。
我去我的写字老师李敏明家，她家墙上有一幅好友先生书写的《心经》，她花费不少才装裱好的，终日欣赏玩味揣摩。老师的字写得极端正，我想，只有具备那样沉静内敛的个性，才能把日子过成书法艺术啊。咱写大字主要是实用。春节歪歪扭扭写春联，我家门边贴一副，父亲家门边贴一副。见邻居给了范姨错误的建议，导致父亲家把上下联贴反了，我于是特别放心。只要他们不是书法家，我就可以大胆地写了。再有就是写车库租售广告。那次不知为什么竖写得还不错，洋洋得意地贴了没几天，小区物业公司大约嫌我的字太丢人，给换成电脑打印字了。唉，高兴的时间太短了。还探索了新用途。今年我请到陈颖志（陈大波）老师来图书馆作《知行〈论语〉》二十讲，把报名的学生名字都用毛笔一笔一画写了，做成桌牌。这样既体现教学的严谨态度，又是对学生的尊重。我才不管陈老师是书法家，自己是不是班门弄斧呢，咱主打一个实用不是？我去作家朋友家做客，见门上贴了她自己写的春联。完全不牌理出牌，不受拘束，随意挥洒，不转笔，不出锋，不讲究章法，她写得简直比我还烂。可是她那么自在随意地贴出来，使人觉得她自有一份天真烂漫在。我于是更加放心了。这时代都用电脑打字，谁还在意写得有没有艺术性？我们又不是书协的，也不是书法老师，能写就胜在有勇气与胆魄了。书法有法，讲的是传承、积淀和顿悟，有章法可循，有扎实的功底。书法无法，讲的是不被条条框框所拘束，大胆、天真和洒脱。有法和无法，看似一对矛盾，可是到我这里就成了安慰、理解和省察，似乎还很有禅意哦。
这不，还没进十一月，我已经在网上早早下单了春联红纸，预备早早练起。读《书法有法》，我开始装模作样临了几页孙晓云，更加无知者无畏，自我感觉甚好。加上练《玄秘塔》的基础，今年我又早早下单了春联红纸，预备早早练一下，至少今年胜过去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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