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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的头,苏北的子

 苏迷 2023-10-27 发布于上海
《姑苏晚报》2023年10月25日 B08版

  余嘉

  跟殷大美人边走边聊,我说,我有点不好。殷大美人就关心地追问。我说,我胃子不好,快要胃出血了。胃出血听起来很可怕,但殷大美人注意力被另一个词吸引了,她忽略了“胃出血”,抓住我的话音说:“什么'胃子’?那你把腿叫作腿子吗?脚叫作脚子吗?”说完,她被自己的机灵折服,得意地立即抛下我跑开了。我愣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想到反驳的句子,我想说:“叫'子’很土吗?那肠不叫肠子吗?肚不叫肚子吗?”但殷大美人已经跑得没影了,这句话在我心里存了几十年也没有反驳出去。

  我从小在苏北响水长大,到了高三才回苏参加高考,所以我一口纯正的苏北方言。因为殷大美人的那句话,我后来常会注意到苏州话与苏北话后缀的不同。我发现苏州闲话中,肠固然叫肠子,但肚真不叫肚子,而是叫肚皮。不仅如此,其他叫“子”的,在苏州话中也往往不叫“子”。反而是,苏州人更喜欢用“头”。

  苏北话中的手指子(手指),苏州话叫“手指头”;苏北话中的领子,苏州人说“领头”;苏北话叫鼻子的,苏州话叫“鼻头”;苏北话叫傻子的,苏州话叫“寿头”,苏北话叫竹子的,苏州叫竹头。此外,有些明明本来没有后缀的,苏州话也要硬给安上一个“头”,譬如,早上、中午,分别叫“早浪头”“中浪头”;隔壁就是隔壁,苏州话非要叫“隔壁头”。最让我困惑的一个头,是“纸头”。

  刚刚工作的时候,坐隔壁头的老教师教我,要帮学生形成良好的学习习惯,例如默写的纸头,对折的时候也需要边角对齐、横平竖直。还有几次遇到要传话的事情,同事就提醒我,拿一张纸头记录下来。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为难得要死——到底是不是应该拿一张纸,撕下它头上的一小条,让它成为“纸头”?还是得撕成更小的一块,类似纸屑的那种?

  好几次之后,我才慢慢理解,纸头就是纸,虽然也偏向于不太大、不太厚的纸,但是完全不是我以为的“头”的概念。苏州话中的手指头,指的是整根手指,而苏北话的手指头,真的就是手指头——手指三个关节的第一关节的上部,即使是第一关节的根部,都不太能用“手指头”来指称了。

  当然,苏州话也有不用“头”的,那干脆就不用后缀,譬如胃不叫胃子,就叫“胃”;肺也不叫肺子,就叫“肺”,此外,也有两地说法一致的,譬如都会骂对方“脑子”不好,把自己的“肝”或者“心”气炸了。各种情况都有,当然不能绝对,但总体来看,苏州人对“头”的使用频率,是超过了其他后缀的。再随便说个,譬如贼叫作“贼骨头”,门口叫作“门口头” ,赴宴吃酒叫作“吃桌头”,例子一举一箩筐。

  都说语言是思维的外壳,那么方言也应该是族群心理的外现。我不是方言专家,也能从苏北人看什么都是“子”,而苏州人很喜欢称“头”中,感觉到苏北、苏南文化渊源的不同。春秋时期,苏北属于齐、鲁的势力范围,苏南则是吴国的统治地盘。齐鲁重礼,而吴地尚武(当然在寿梦时代就已经很重视学习中原的礼教规范,而季札已经以礼闻名天下了),或许,从这里也可以奇思妙想一下“齐子”和“吴头”的潜藏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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