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彭德清将军 打响苏中自卫反击战的第一枪 ——回忆小海、观音山战斗 彭德清 小海、观音山战斗是在国民党反动派发动全面内战前夕，我华中野战军第八纵队在陶勇司令员的指挥下，乘敌立足未稳，迎击蒋军蚕食进攻苏中解放区进行的第一个自卫反击战。这次作战规模虽不大，但在整个战局上，是苏中七战七捷的前奏。它的胜利，沉重地打击了抢占南通敌人的嚣张气焰，捍卫了我苏中解放区的政权，确保了土地改革的胜利硕果。 蒋军违反协定蚕食解放区 日寇投降后不久，为表示我党和平、民主的诚意，战斗在江南抗日前线的新四军奉命渡江北上，撤回苏北解放区休整。原新四军三纵队在淮安地区整编为华中野战军八纵队，陶勇司令员兼政委，我为陶司令的助手(副司令员兼参谋长)，伍洪祥任副政委，韩念龙任政治部主任，谢云晖任政治部副主任。这时部队北渡后，稍作休息，当即奉命收缴日伪军武器，接受敌伪军投降。在一举攻克高邮城，全歼拒降的日伪军后，便即奉命北上陇海路收缴日伪军武装，随后驻新安地区休整。 1946年1月10日，国民党迫于国内外和平民主运动的压力和我党站在自卫立场上取得的政治上、军事上的胜利影响，为限制我军收缴敌伪武装和争取时间，紧急调整其兵力部署，不得不在停战协定上签了字，同日停战令下达。与此同时，蒋介石密令国民党军队“抢占战略要点”，接着日夜运兵，调动部队，疯狂进行全面内战准备，加紧对我解放区进行蚕食进攻活动。我苏中解放区襟江带海，地富人稠，与国民党反动政府统治的中心沪宁一线隔江对峙。“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因而成了国民党军队进攻的主要方向。在停战协定签订后不久，国民党反动派向长江北岸集结重兵，为巩固其长江航运，除加强南通城守敌外，相继占领了苏中解放区沿长江的许多地方。4月中旬，盘踞在南通的蒋军四十九师又伸出魔爪，侵占了我通启公路上的小海镇、通吕公路上的观音山镇和通金掘公路线上的兴仁镇等。蒋军以南通城为基地，在这3条公路上安下3个据点。其中105旅313团团部率1、3营驻小海；2营占观音山。该师314团一个营占兴仁；另外，315团占唐闸、任港、姚港等地。他们不断对我解放区进行蚕食、刺探、侦察活动，威逼我南通和如皋地区，为大规模进攻作准备。 敌四十九师王铁汉部系美日混合装备，老兵多，武器精良，战斗力比较强，这次充当了进攻解放区的先头部队，气势汹汹，无所不用其极。敌人侵占三镇后，强拉民佚，修建工事，层层设防。入驻小海镇的敌人，利用地主庄院的四周围墙，了望楼、护院沟修筑了高碉堡、外壕和地堡、暗火力点，并设有鹿砦、铁丝网等障碍物。敌人还纠集地主还乡团，对翻身农民进行疯狂的阶级报复，烧杀奸淫，无恶不作，当地人民群众重新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蒋军的蚕食进攻，正是其阴谋大举进攻苏中解放区的先兆，威胁着苏中我党我军及人民的安全。 我军针锋相对奋起自卫反击 对国民党反动派背信弃义，破坏停战协定，大规模调兵遣将，蚕食我解放区，准备发动反革命内战的阴谋，我军始终保持高度的警惕。八纵队在陇海路上收缴敌伪武装，并在新安地区休整数日后，奉华中野战军代司令员粟裕的命令，陶司令员赴指挥部开会，伍副政委率司令部和两个团移至盱眙地区休整，我和谢副主任率3个团的兵力，西进淮北，配合兄弟部队准备打击广西军的进犯。但广西军未敢来，便转程盱眙地区与纵队司令部会师，尔后奉命开赴海安、如皋地区集中，准备回击小海、观音山入侵之敌。纵队在海安地区约半个月的休整中，部队深入政治动员，反复阐明内战迫在眉睫的形势，分析我军必胜，蒋军必败的种种条件。指战员情绪十分高涨，同仇敌忾，士气旺盛。 为保卫苏中解放区，粟司令员命令八纵队发起小海、观音山战斗，痛击来犯之敌，排除威胁，教训敌人。 陶司令员接受战斗任务后，高兴地对我说：“粟老总又给我们一次战场练兵的机会了。老彭，这次让七团(即六十四团)主攻小海。告诉林少克团长一定要把蒋军团长提来见我，活的、死的都算数。你们要把敌情搞清，要讲战术，伤亡要小，胜利要大。”我说：“好的，照你的指示办。”陶司令乐观开朗，勇冠三军，是新四军的虎将、优秀的指战员。敌伪军闻之丧胆，国民党军更是害怕。他既爱兵又严格，打起仗来，一丝不苟。战士们都喜欢他而又怕他，部队在陶司令员的带领下，总有闻战则喜、战无不胜的心情。 陶司令员下达了作战任务后，4月下旬，部队黑夜运动，神速进军，奔赴南通县金沙地区集结隐蔽地，待机歼敌。战前，部队又进行了作战动员，广大指战员在保卫抗战胜利果实，争当英雄模范的响亮口号鼓舞下，纷纷表示：一定要向上党、邯郸战役中八路军老大哥学习，以自卫战争粉碎反革命战争，坚决打好这一仗，用战斗胜利来回答苏中人民的期望。4月24日，部队派出侦察分队，反复勘察了地形、敌情，确定了作战方案。 夜幕降临，部队在休息，我和作战科长孙斌在指挥所焦急地等待侦察员归来。一会，侦察科长张秀石带了一位地方女干部急匆匆地走进指挥所说：“报告，情况已摸清。这位女同志叫宋念平，是地方党组织介绍来的，她对小海镇的情况很熟，特来介绍情况。”我高兴地说：“好极了，就请你讲吧。”宋念平就详细地介绍起来，哪边有鹿砦，哪边有交通壕，哪边有工事。街上有碉堡，敌团部住在地主大院，工事较坚固，等等。我根据她的介绍，一一在图上标出，再请她审阅一遍，同时深深地感谢她对我们的帮助。当即，我们制定出作战计划。我连夜亲自送给陶司令员审阅。这时，陶司令员尚未睡，看了作战计划后，便笑着说：“好，就这样办。” 八纵决心以六十四团主攻，七十二团配合歼小海镇守敌。六十八团配属地方武装3个连歼观音山镇之敌，并以一部分兵力阻击可能自南通、兴仁出援之敌，七十团位于陆洪闸、张家埭一线阻击可能由南通向小海增援之敌，六十六团为预备队，各部均采用奔袭的战术。 战斗的意图是：先把小海、观音山镇的敌人消灭掉，引诱驻守在南通城的王铁汉部向小海增援，然后在阻击中再把王铁汉部吃掉。 攻击小海、观音山镇的战斗，约定在两地同时打响。 各团受领任务后，分头进行讨论，研究作战方案，攻击观音山镇的六十八团根据侦察的情况了解到：观音山庙为敌二营营部和一个加强连驻守，兵力集中，火力较强。其余均较分散，便于我穿插和分割；该镇位于南通城东7公里处，南通城和兴仁之敌出援可能性甚大。据此，该团决心集中主要兵力，力争于拂晓前歼灭镇内之敌，然后，转兵再歼庙内之敌或打援敌。 攻击小海镇的六十四团和七十二团根据纵队作战意图，作了周密的部署：六十四团三营位于小海镇西南，负责歼灭地主庄院之敌；二营位于小海镇东南，负责攻击平厂守敌；一营负责肃清西南外围土顽警戒部队后，占领镇西北无名村断敌退路，并向南通方向警戒，七十二团(欠1营)位于小海镇北，负责歼灭驻守学校之敌。 4月26日夜，天低云暗，月黑风高，部队就像一支支利箭，悄悄地向前射去，迅速完成了对敌包围。透过茫茫夜雾，敌军据点里灯火摇曳，一片沉寂。战士们按捺不住兴奋的激情，等待着总攻时刻的来临。 约11时左右，因敌情变化，小海方面提前发起了攻击，不一会儿，观音山也响起了枪声。 军民同仇敌忾勇克小海、观音山 苏中地区自卫反击战的第一枪打响了，我六十四团三营在炮火掩护下，首先向地主庄园之敌发起攻击，该营以迅猛的动作进至敌阵地前沿，破开鹿砦剪断铁丝网，越过外壕，勇猛冲到院墙下，一阵排子手榴弹投进院内，一举突入。我军指战员们以有我无敌的英勇气概，同敌人短兵相接，白刃格斗，机枪手邵炳生赤手夺过敌人的一支枪，哪里敌人多，他就冲到哪里；哪个同志危急，他就赶去支援，当他刺死第六个敌人时，没料到被身后的敌人打穿肚子。只见他怒目圆睁，转身扑去，用尽全力，将放冷枪的敌人击毙，自己也倒在血泊之中。在我军勇猛冲杀之下，地主庄园和学校之敌招架不住，纷纷向后溃散。 凌晨，攻击小海镇的六十四团和七十二团先后拿下了敌人盘踞的地主庄园和学校之后，我军又乘胜向敌人最后一个堡垒平厂发起冲击，敌人凭借其坚固的工事，以密集的火力拼命顽抗，困兽犹斗，妄图固守待援。 平厂这个堡垒确实和前两个堡垒不同，它居高临下，火力密布，钢筋水泥工事，我八二炮打上去都不动，仅啃掉几块水泥屑。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黎明前的黑暗像铅块一样沉重，更增添了战士们的焦急心情。为了胜利，大家发扬了革命英雄主义精神，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纷纷争着报名参加突击队，同敌人展开殊死搏斗。 拂晓，新的攻击开始了。第一梯队率先冲上去，不幸全部牺牲。接着，第二梯队跟紧发起冲锋，又倒下一半。第三梯队满怀着报仇的怒火，迎着敌人的猛烈的炮火，继续冲了过去。两军相遇勇者胜，在我不怕牺牲前赴后继的英勇战士面前，平厂前沿的敌人防线被撕开了。敌人龟缩到院墙内。连长郑炳生用10多条湿棉被铺在桌子上，用这种土坦克向前运动接敌，当他准备把手榴弹掷向敌人时，一颗罪恶子弹击中他的腹部，肠子顺着伤口流了出来。但他以惊人的毅力，使出最后的力气，把一捆手榴弹掷向敌墙内。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平厂的院墙被烧塌了，敌人死的死，伤的伤，一个敌副团长被炸掉了半个屁股，呜呼哀哉了。残敌惊呼着，开始混乱了。我英勇的攻坚部队乘势猛杀过去，全歼平厂守敌，红旗在平厂徐徐升起。迎风飘扬，可郑连长却英勇地倒下了。 当攻击观音山镇的六十八团进至十六里墩、孙家桥时，小海方向友邻已发起攻击，战斗极为激烈，六十八团为不失时机，当即向攻击目标跑步前进。其三营七连在行进间向镇西端之敌发起冲击，很快突入，歼敌1个排，俘排长以下10余人；九连突入镇中央，将镇内之敌拦腰切断，八连由西街两侧攻入。与此同时，我二营也向镇东守敌发起攻击。战至拂晓，东街之敌为我全部肃清。 该团鉴于镇上之敌除西街尚有残敌待歼外，预定任务已基本完成，即令一营准备歼观音山庙之敌，其余即调整组织，巩固已占领阵地，并加强对南通、兴仁方向的警戒。同时，我六十四、七十二团全歼小海镇守敌1个团部及两个营；六十八团歼观音山镇守敌1个营大部。27日晨，兴仁敌人1个连，南通城守敌两个营先后出援，我六十八团和七十二团一营，依托观音山镇西侧河埂顽强阻击，并向敌右侧大胆迂回，激战至午后，将援敌大部歼灭。下午，远处窜来两架飞机，在小海上空盘旋了一番，哀鸣似的报丧去了。当夜，据守观音山庙的残敌见援敌无望，弃点逃窜，也大部被我军歼灭，只有少数残兵逃脱。 至此，小海、观音山战斗胜利结束，共歼敌49师105旅313团等部1400余人，其中生俘900余人，缴获八二迫击炮六O迫击炮17门，轻重机枪57挺，长短枪600余支。小海、观音山战斗的胜利，沉重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取得了对美械蒋军作战的经验，进一步增强了部队的胜利信心。 在战斗中，我军也付出了重大代价，六十八团政治处副主任谢江以下653名战友，为了夺取这次战斗的胜利，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小海、观音山战斗自始至终得到了我南通党政军民的大力支援，战斗发起前，农村普遍建立了人民政权，正在进行惩奸反霸和土地改革，广大农民为保卫胜利果实，更加热爱共产党，拥护新四军，为支持自卫战争准备了源源不断的人力和物力资源。作战任务下达后，广大民兵密切配合部队侦察敌情，封锁消息，抓捕战俘，保障部队行动等，当地政府还及时动员了民工，组织了担架队、运输队和伤员转运站。民工们冒着生命危险，抢救伤员，输送物资，慰劳部队。金沙至观音山、小海之间三四十里的乡间小道上，一时间人流滚滚，一片支前劳军的繁忙景象，显示了人民战争的深厚伟力。 弹指一挥间，42个春秋过去了，适逢解放战争胜利40周年之际，我谨以此文，深切缅怀在小海、观音山战斗中英勇牺牲的先烈，以他们无私无畏的献身精神，激励自己，教育后代，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作出新的贡献。（1988年8月12日）(选自《彭德清纪念文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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