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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应乾: 刘湘死后川局波澜记略

 独角戏jlahw6jw 2023-10-30 发布于江西

引子

*本文摘自《文史资料选辑》第十二辑,作者黄应乾,原标题《刘湘死后川局波澜记略》

黄应乾(1903—1968),四川眉山县人,1946年加入中国民主同盟。1928年毕业于南京大学史学系。1931年后,任潘文华部二十军教导师秘书及二十三军秘书,国民党重庆市党部委员,二十八集团军驻渝办事处处长,重庆市自来水公司经理、董事、立法院立法委员。建国后,历任川西行署委员,四川省人民政府委员,四川省政协常委。

正文

一、刘湘病中的策划和致死的传闻

抗日战争初期,刘湘任第七战区司令长官。南京沦陷前,刘湘在汉口,卧病万国医院。刘患胃病多年,因经常喜吃炒沙葫豆、螃蟹等不易消化的食物,使胃病逐渐加重,成为胃溃疡。这时,刘的主要侍从人员是参谋长傅常,经理处长刘航琛、驻汉代表邱甲等数人。刘在病中考虑到一时不能返川,前后方的军政应作重新部署。傅常等也恐刘湘死后失去权势,为巩固他们的权位,傅等同刘商定三个策划:

(一)撤换唐式遵在前方的军职,以傅常继任。刘湘认为唐式遵愚而诈,且与蒋集团勾结有据,对他甚不放心,遂下密令交给傅常,要傅到安徽青阳,借慰劳唐部为名,相机行事,将唐撤换。傅到前方后,得悉刘湘病情日趋严重,又恐唐拒不受命,发动兵变,自己生命难保,就在深夜将刘的密令焚毁,随即返回汉口。

(二)撤换邓汉祥的四川省政府秘书长,以傅常继任。刘湘以邓汉祥吃“两头望”(即两面派手法),一方面借地方力量,与国民党中央有所勾结;同时又挟此自重,且在川中各县布置与他有关的县训学生分任县、局长,以树党羽。刘对邓早已不滿,所以有以傅继邓的决定。乔毅夫赴汉探时时,刘曾问乔:“邓汉祥造得起反吗?”

乔答:“我们在后方向有军队十余万,邓那几个学生敢造反吗?如有异图,我们请他到绥署优待起来(拘押之意),不就完事了吗!”刘始默然。傅常素性胆小畏难,此项拟议也无形搁置。

(三)以潘文华返川代理川康绥署主任和四川省府主席。傅等与刘密议,电召潘文华返汉口,回川兼代綏、省两署职务。时潘率部在安徽青阳参加抗战,奉刘电即刻起程返汉,探问刘病。刘握潘手,仅呼“仲三”(潘别号)二字,即呜咽不能成声。次日(一九三八年一月十九日)刘即死去。潘回四川的计议亦未实现。

刘湘虽患胃溃疡甚剧,但身体素健,向能作长时間的支持,本不致遽尔亡故。后病情急速变化,传闻系被特务阴谋毒死,现把我听到的关于刘湘致死的各种传说,分述如后,以供参考。

(一)据孙壶东談:他被囚于贵州省息烽县集中营时,与特务同押一起,孙听到犯罪的特务说过,刘湘死在汉口,系为特务所毒害。因经常为刘诊病的医生,一为葡萄牙人,一为德国人,两医生可能即为特务,或为特务所收买而下毒手,在打针时注射某种毒,即可使病情发生恶化。

(二)某友人曾云:为刘诊病的医生曾告知护士,将毒药水滴三点交刘服用,护士只滴一点药水。刘服此水后,病势即转沉重,护士气得用头撞那医生,因刘曾允送她一万元,并允送她出国念书,又有相爱之意,故刘死后,护士很感悲切。

(三)潘文华云:刘死时,其遗体有紫青伤痕。邓锡侯从前方返省,往省府吊唁,刘湘夫人向邓云:“刘主席是被人害死的啊!”言下悲愤填膺。时刘部属均各自顾不暇,亦未引起应有的注意。(原编者注:作者黄应乾时系川籍国民党立法委員,当时接近潘交华。)

当时我正在汉,曾听友人谈及蒋集团决不让刘再返川,以免国民党政府迁渝后的麻烦。刘已自知很难脱离虎口,但以为有自备飞机一架,尚可乘以回川。不料飞机在由渝飞汉途中,因机器发生故障,坠地焚毁,以致无法逃出汉口,最后终遭毒手。

二、成都军人反对张群、顾祝同主川

刘湘死后,蒋介石闻报大喜,以刘部下多半同床异梦,上层将领早经分别加以收买,这时四川群龙无首,大可为所欲为。因此,蒋在一九三八年一月下旬,发表张群为川省府主席。此令到蓉,刘的部属以武德学友会为中心,约请钟体乾、张再、彭焕章等会議,大家以刘湘新故,蒋介石既不派員来蓉慰唁,又不与有关各方商洽,即命张群主川,实属趁火打劫,意图宰割;因而群情激昂,决定反对张群来川。当夜即在全城张贴标語,并举行游行示威。军人中由彭焕章领衡,率同留守四川的十七名旅长朱果、刘哲雄、刘树成、李子猷、周成虎、张竭诚、唐华等联名电蒋,以张不洽舆情,请收回成命。至于邓汉样一見张群新职发表,就立即拟出欢迎的电文,省府各厅长均已签名,独保安处长王陵基拒绝签字。武德学友会同人闻讯大哗。有主张将邓“搁平”(打死之意)之议,经有人婉言劝解,始告和缓。

当时前方抗战军事方殷,后防又复动荡,国民党中央在川势力薄弱,张群就无法来川。蒋介石知硬来不行,遂政变策略,复电川中各将領,有“刘故主席部属即中正之部属,决一视同仁,希各安心”等语;并另发表钟体乾哲代川康署主任,邓汉样暂代川省府主席,以维現局,静待后命。蒋又电召刘树成、周成虎赶汉,亲为抚慰;临行约宴,宋美龄亦出作陪,意在阳为笼络,以期分化川军。

张群既不能到蓉,中央与地方之间,一时形成僵局。蒋对四川决不肯轻易放手,以顾祝同曾任重庆行营主任,对各方大多熟悉阴谋以顾继张主持川政。当时刘文辉坐镇西康,邓锡侯远在山西,潘文华留在汉皋,唐式遵驻军皖南,成都又全系刘部军人控制,四川形成了内外团结一致的局面。顾如何入川,在汉颇费踌躇。时潘文华正在汉口,因被唐式遵勾结国民党进行陷害,受到撤职留任处分,自己嫡系部队又均参加前方抗战,彼以忠于刘湘,对国民党各派系无甚特殊关系,新遭刘湘之丧,进退维谷,处境困难。我同潘清洲、戴高翔随潘同住扬子江饭店,一榻横陈,孤灯荧然,瞻望未来,良多感喟。恰于此时,郭汝栋已成顾祝同嫡系亲信,郭、潘在川,交谊最笃,潘经郭的负责保证,得到顾祝同的信任,立即撤销处分,并内定为二十八集团軍总司令。蒋又对潘一再召飲,颇表敷衍。顾、潘等几经密談,顾表示他如主川政,系过渡性质,将来决以全力扶植潘,并希望川軍能多参加抗战。郭希望将来潘在川主持军政后,留守后防,将其参加抗战的二十三重与郭部的二十軍合编为二十八集团军,由郭以副总司分负责在前方指挥,如此郭可在军事上成一单位。嗣后潘以“甫系”(刘湘系)军队保有团结,对郭的愿望婉辞拒绝。当时顾、潘、郭三人在汉洽商决定后,同乘专机返渝进行活动。顾、潘抵渝,即与成都有关军人王陵基通长途电話,据答:“顾祝同如敢飞蓉,当以机枪大炮在机场欢迎。”顾既不能到省,即嘱潘文华先期飞蓉,设法运用。潘到省后与遂署代主任钟体乾及乔毅夫等经常商谈,得悉反张群即是反蒋,如站在蒋方说话,定必遭到反对。潘以大势所趋,乃完全赞同军方主张。钟以王瓒绪是“老乱”,王陵基“粗暴”,唐式遵“瘟症”,均不可以有为,独潘文华较为长厚,逐决定扶植潘承刘湘事业。当应潘请求,由绥署补发欠饷四十万元,并拨一百万元作为武德学友会基金。随又推潘任武德学友会会长,军人方面如彭焕章,刘兆藜、刘树成等均向潘表忠诚。自是潘在川根基始告稳定。王瓒绪因与蒋有勾结,早不为刘湘所信任(刘生前曾说笑云,他有三个禁令,一禁王瓒绪的打油诗,二禁唐式遵談马路,三禁浦殿俊写大字)。王与武德会同人不相和洽,而又热中省主席,逐与潘深相结纳。他们秘密约定由王主川政,潘以绥署副主任兼省府委员;王先主省府三个月,期满即率部出川抗战,省主席即由潘以绥署副主任兼理。王以此相引诱,求得潘的全力支持,潘大悦,即密电告我,对王事悉心协助;一面又将成都军人以王瓒绪任川省主席、潘文华任川康绥署副主任的主张,正式通知顾祝同,且表示军方态度坚决,甚难为力。顾祝同阴谋无法实現,索然返汉,密商蒋介石,遂有第三度以贺国光继主川政之企图。

三、王瓒绪压倒贺国光得任川主席

当时我正在汉作代表,在法租界万国旅馆三十一号经常与刘航琛、卢作孚会商川事,并与何应钦保持联系。此时何以“笑面虎”姿态出现,如潘、唐、王(瓒绪)、王(陵基)及军方代表去看他,总表示他是刘湘的知心朋友,好言安慰,勉以大局为重,决不便用刺激语气。蒋“硬”何“软”,扮演双簧;但此等技俩,卒归无效。而刘航琛、卢作孚等均主潘任省政,张群亦表示““川政还是仲三好,不能因赶走“节度使’就推“留后’,是为赵孟之所贵,赵孟能贱之。王因硬要省政,与张群对立,张对王深表不满。而成都钟体乾等以世乱力殷,均不主潘弃军权,重庆石体元等(石曾任潘文华的秘书长)亦赞同钟主张,故潘根据我对张群谈话的报告,最后专函给我,说明他不愿作主席的决心,并与王商妥于同年二月派李星辉来汉(梅恕曾参加)与桂系白崇禧商洽(白时任副参谋总长),并经常和潘宜之保持联系。刘湘生前与桂系订有密约,共同反蒋,故白崇禧很表支持,并暗示“成都军人只要坚持主张,蒋会从长计议(即蒋定要软化之意)。”军队方面亦推刘兆藜、彭焕章等到汉,向何应钦及各方呼吁,坚持军方所提出的愿望。此时,蒋集团以贺国光为四川军官速成同学,与潘等关系密切,且在谋团入川后与各方相处大体尚融洽,且何应钦支持甚力,刘、卢亦密为建议,蒋乃内定由贺国光主川政。随即由蒋分别电召刘文辉、杨森、王瓒绪、唐式遵、王陵基等先后到汉,会商川事。王瓒绪于四月初先期到汉,即向我谈云:“你知道我为什么反对杨森吗? 就是杨不给我四川省长(一九二五年杨森发动武力统一四川战争,最后因王瓒绪叛降刘湘,使杨全军溃败)。”并以刘航琛曾代刘湘在新嘉坡购买军械,侵吞巨款百余万元,他主张清算,且密嘱李星辉准备对刘实行绑票。我云:“刘航琛虽坏,但有如'百足之虫’,加以'长袖善舞’,在此期间实不应树敌。”王始默然。当时我们分析川局,认为有三件事我们是有把握的:(1)蒋无兵力来取成都;(2)重庆已成为陪都,四川又为抗战根据地,川事不能长此拖延不决;(3)潘文华在成都,内部很团结,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我们兴言及此,确有“弹冠相庆”之感。王亦愤然说:“我只要一名省主席,班底由他们(指蒋集团)组织,这难道还有什么问题吗?”蒋介石于四月中旬召集会议,参加会议的有何应钦、何成濬、贺国光、王瓒绪、王陵基、唐式遵等。蒋正式提出以贺国光继任川省主席,态度至为坚决。王等当蒋面前均表同意,夜间我同李御良(唐代表)、郭松年(王代表)、梅恕曾(国民党立法委员)等在延庆里十九号姓罗的妓院等候消息。王、唐垂头丧气而来,连呼“贺国光到四川,大家完了完了!”适是日午饭系武汉行营主任何成濬召饮,有王瓒绪、李根固等,席间何成濬曾谈:“川局好象鼎锅里的开水,不是瓢把冷水便扑得下去的。”我觉得何这番谈话很有道理,便于夜间引用这段话作为反对贺国光到川的现由,以说明川政波澜不是蒋的虚声恫吓或甜言蜜语所能解决的。大家一致赞同我的意见,坚持王主川政,并由梅恕曾拟定电稿,共同签名发出。成都军人接电后,反对贺主川政的电报随之传来,立即为蒋阅悉。贺得知成都军人反对他上台后,便云:“我对四川好比嫁出去的姑娘,这次如能回到娘家,亦不过将房内床被陈设打扫干净,整理就绪,我便离开了。你们那个适宜,便可回来,我都欢迎,又何必恶语相加呢?”言下颇为牢騷,我亦付之一笑。

张群主川既遭反对,顾祝同又被拒绝,贺国光亦告失败,潘文华决心不干,而王主川政的机会便日趋成熟。王自知为群拿所不满,转而与康泽勾结,得谅解(王参加了复兴社)。蒋召见时,决定王为代理四川省政府主席(以后张群发表为渝行营主任,王始真除主席),王受宠若惊,并云:“蒋问我有几个儿子,我答:因为多娶了几个老婆,便多生了几个儿子,我一生就做了这件混帐的事。蒋介石颔首微笑。”王又云:“我多接几个老婆,蒋还不是多接几个老婆,我混帐,他不是一样的混帐嗎?我在幽默他呀!

蒋于一九三八年四月二十八日任命王瓒绪为川省主席,潘文华为川康绥署副主任。我与王同住德明饭店,王要我电告潘转述蒋意,云潘已经是特任的大官了,何必再作简任的省府委员呢?事后我返成都,谈及此事,潘大骂王极不可靠,以后貌合形离,成为一九三九年川军七师长驱王张本。而卢作孚在万国旅馆向我谈到:“王主川政,邓汉祥下台,陈筑山任秘书长,所謂“以貴易貴,莫知其非矣’?”(邓、陈均系青州人)虽以蒋介石的暴戾恣睢,专横毒辣,但在“众怒难犯”的形势下,他对川政的三度阴谋诡计均为成都军人所粉碎,而王主省政的最后决定,关键实在妓院中的一封电报。

四、川军整编和新省府的组成

一九三二年二刘之战时,邓锡侯与刘湘深相勾结。邓助刘湘击败刘文辉后,曾在百花潭康庄密议,参加者有刘湘、刘神仙(从云)及彭焕章等数人。刘湘表示,遇有适当机会,川康绥署请邓继任。邓在川治军数十年,向主宽大,故邓主川康绥署,成都军人咸表欢迎。抗战初期刘湘系的川军在钟体乾主持下分别编成三个集团军,报请重庆行营批准,其番号如下:

第二十三集团军总司令,初由刘湘兼任,刘死由唐式遵继任,潘文华为副总司令。唐式遵兼第二一军军长,辖饶国华一四五师,周绍轩一四六师;潘文华兼第二三军军长,辖陈万仞一四七师,潘左一四八师;郭勋旗为第五O军长,辖范子英一四四师,田钟毅新編第七师。

第二十九集团军总司令,王瓒绪,彭诚孚为第四四军军长,辖王泽濬一四九师,彭诚孚一六二师;许绍宗为六七军军长,辖廖震一五O师,许绍宗一六一师。

第三〇集团军总司合:王陵基,王陵基兼第七二军军长,辖刘若弼新编十三师,范南煊新编十四师;张再为第七八军军长,辖邓国璋新编十五师,陈良基新十六师。

其他派系川军出川抗战的,有邓锡侯部四五军和孙震部四一军编成,初由邓锡侯任总司令,继由孙震任总司令的第二二集团军;以杨森部二〇军为基础编成由杨森任总司合的第二七集团军;以李家钰四七军为基础编成由李家钰任总司令的第三六集团军。

至于留后方的川军属于刘湘系的有川陕鄂边区绥靖主任潘文华指挥由潘兼任軍长的第五六军,辖陈兰亭一六三师,彭焕章一六四师,还有刘树成的新十七师,周成虎新十八师,李根固新二五师,以及四川省保安处长刘兆藜指挥的保安团队等;其他派系的军队有川康绥靖主任邓锡侯指挥的黄隐部第九军年,辖謝德堪第一二六师,杨晒轩新编第九师;以及驻在西康的刘文辉部第二四军,辖唐英第一三六师,刘元塘第一三七师和刘元琮独立团等。

钟体乾以川军编制就绪,川局粗安,出川参加抗战的军队正纷纷开拨,逐解除绥署职务,交由邓锡侯继任。此次川军改编各军师长都经国民党政府加官晋爵,实为蒋介有借抗战为名,对川军阴谋笼络和分化的一种手段。

当王瓒绪于四月初到汉口时,杨森亦奉召来汉,对川事有所商陈。王约同前往,一再周旋。杨森向我谈及:“过去我不适与刘甫澄冲突,他当大哥,我为二哥,如今大哥死了,便该二哥继承,那不是顺理成章嗎?且第七战区不应因刘甫澄死了便告结束,我支排潘、王在川内主持军政,他们该当主张恢复第七战区,我愿效劳(即愿作战区长官之意),内外相维,大家都好。”但因为互相猜疑,杨的打算自无结果。

中间鲜英等曾主张澜老先生任川省主席(闻张群以自己既不能到川,亦曾赞同此议),当由邵从恩、张渊二老约同到汉口中山公园茶叙。邵征询我的意见,我说:表老(张澜号表方)能返川主政大家都很欢迎,就是军方通不过。”此议逐作罢。从此王瓒绪认为张澜破坏他主川政,对张在川的各项反蒋活动大加阻挠,并捏称在遂宁查获张澜私运鸦片烟一大卡车,实属弥天大谎。

王瓒绪于一九三八年五月一日就川省主席职,省政府主要组成人选系各方面拼凑而成:

秘书长陈筑山,贵州人,旧国会议員,系大公报主笔张季鸾向蒋介石推荐,得张群的支持,由贵州省省府委员调任。

民政厅长胡次威,万县人,国民党中央政治学校教授,CC系,为陈果夫推荐,原任湖南省民政厅长,此次调长川民厅有“借赵云”之能。

财政厅长甘续镛,刘湘幕客,理财较稳健,刘航琛对他不满,造作蜚語,并制一联以讽之:“财政无可虞,刘难办来稽会办(刘航琛长财厅,经常不到厅办公,而以稽祖佑作会办,主持厅务);民厅真不幸,甘既庸兮王又庸(甘既庸系甘续镛的同音假借,甘曾长民行)'。

教育厅长楊廉,安岳人,改组派,由安微教育厅长调任。因杨曾强占一有夫之妇,其妻向宋美龄控诉,宋与蒋介石談及,表示不满;又发现杨在安徽教厅任内有重大食污事实,遂于重庆中训团受训时予以枪毙。

建設厅长何北衡,罗江人,诚学会分子,与卢作孚勾结很深,且系张群在川得力助手。王对何虽不满,但以张群支持,为了掩护卢作孚任内交代,仍蝉联建厅。

保安处长刘兆藜,南部人,刘湘合州军官传习所学生,为刘部师长,武德学友会核心分子。成都军人坚持以刘继任保安处长,而以复兴社的王元晖任保安处副处长。

潘文华因与王合作,分得三个机构:(1)四川省银行行长潘昌猷(为潘文华二弟,因他的重庆银行以及商业公司等,须利用省银行资金来周转、扩充和运用,故潘文华指定要省行);(2)川江航务管理处处长周瑞林(潘部副官长);〔3)四川军管区参谋长戴高翔(潘部参謀长)。

其他如黄冈想当公路局长,王松谷(唐式遵代表)想当建设厅长,李星辉想当教育厅长等,王上台后,不但无温语相加,并警告他們,“现在天都亮了,不要乱想,皇城(jù,堤塘)抓锅魁,要挨拕子(川语,意即妄想想非分,将被打击)。”黄等叫喊道;“咦,我们抬了轿子,轿钱不给,还要打我们的'扶手板’呀!”

五、 王瓒绪与川中各方面的矛盾

王瓒绪为人反复成性,喜怒无常,一饭之德不酬,睚眥之怨必报(但懋辛评他为“望之不似人君”,钟体乾评他为“老乱”),以致与各方面矛盾重重,形成四面楚歌。

(一)王在省府的总理紀念周作报告,诋毁刘湘对他不起,他又公开骂刘湘系的师长刘树成、周成虎。有人曾劝他:“你在刘湘时升到军长,又兼过川盐运使(第一肥缺),他又有啥子对不起你呢?他已死了,你又何必恶語相加呢?且刘、周均为刘湘亲信,手握强兵,你又无力量消灭他們,又何必多惹反感呢?”王说:“你清楚,我还不明白嗎?你既清楚,为何不当省主席呢?”

(二)彭焕章、刘树成、夏云三师长以王既主川政,前去看他,表示好感。不料他们到省府守候一个多钟头,王始姗姗而出,开腔便说:“现在不来这一套了(即不必周旋之意),大家都跑前方抗战去了,我们还在后方干啥?保安团长我已撤换五个,还要调换;县长我已撤换一批,还要继续撤换。嘉、叙、泸(刘、周两部防地)为四川富庶之区,如不让开,我的政治便推不动。今后大家要跑前敌去呀!”态度倨慢,引起彭等的愤怒,从此势成水火。

(三)王瓒绪与王陵基极不相能,张再、刘航琛、何北衡均与王陵基较为亲近,向来看不起王瓒绪。王到省府即派人送款与张再,并托致意,张一概不予理会。王很生气,借口查禁烟毒,要缴张的烟枪。张时为王陵基陵部军长,陈兵自卫,相持数月,王亦无如张何。

(四)王友人同他谈到张澜老先生是他的老师,又是同乡,应当约张到省府请教,王当同意,并已约定会晤时间。届时友人问他,是否派车迎张,王半响云:“我为啥要约他談?我谈的他不懂,他谈的我不愿听,你给我喊他'爬’?”绵阳专区行政专员鲜英为张亲信,被王撤职。荣昌县长杜象谷为张私人秘书;被王加以贪污罪名,几被枪决。张以王横施压迫,由省避居重庆。

(五)优待出征军人家属座谈会在省府举行,王出席讲话:“军人出征打仗,这是光荣的,你们在家应守妇道。”随指一穿高跟鞋的军属说道:“你穿起高跟鞋在属路上摇搖摆摆,是不是想不守妇道呢?”这一军属立即哭起来了,到会军属以王谈话侮辱他们,很感不平。

(六)潘昌猷长省银行后,借口行规,对王部属贷款来做私生意的,多所限制。王部属啧有烦言,王亦想借此机会,树立自己的经济势力;决定将省银行收归掌握,以郭松年(王的代表)为省行董事长,熊觉梦(王的女婿)为总秘理。王又以袁育梵(王的娅女婿)接长川江航务管理处。自是潘、王两部的矛盾,更趋尖锐了。

(七)一九三九年五月一日四川第一届临时参议会成立,王作施政报告,有一段话说:“现在天都亮了,有些人偷了几十年,未必还要偷吗?该收得手了。我本来准备一桌酒席端出来,他們要给我零零碎碎地拿出来,我有啥办法呢?”意在讽刺建厅何北衡、财厅甘续镛。何北衡感到难堪,不久便离开建厅,对王也就大为不满了。

(八)王上台后,声言要逮捕刘航琛,清算刘在财厅的贪污款項,并咨文重庆市府将刘拘押来蓉。刘以得张群支持,渝市府对王来文置之不理,而军长范绍增又公开派兵保护刘的住宅。王大骂范绍增:“六亲不认了,我们是儿女亲家,他都不维护护,反派兵保护省府要犯。”刘树成为此事在成都谩骂王瓒绪说:“刘湘死后,那个的账清得?拿薪水来说,不够有些人的姨太太买玻璃袜子呢(指王的姨太太银蚨蝶)。如要清帐,我们大家来清。”事实上刘湘死后,刘航琛即约刘树成、周成虎到荣昌烧酒房秘密商谈。刘云:“刘湘尚存有二十五万元在川盐银行,由我代管,你們将来扩充部队,应多培养几百干部,但经费困难,你们有啥办法呢?刘湘这笔存款当交你们运用,按月连同本息,可拨二、三万元以作扩军准备,但刘湘图章应请刘周书(刘湘的老婆)交我,以便将款提出,另立卢头,你们便可自由使用了。”刘、周二人闻之大悦,逐听命于刘航琛而与王瓒绪势不两立了。刘航琛施用此项巧计取得刘湘图章后,凭此印鉴,倒填年月,将彼贪污之款便写在死人(刘湘)的帐上了。同时又将刘湘存入川康、川盐两行之现款取出,归己运用,由存户转而为股东,便将股票交与刘周书按月领取息金。故王清算刘的贪污款项,因多系刘湘令支用(根本无财政制度),自无结果。闻于川盐银行查出刘航琛给澡堂擦背费三百元的纸条一张,刘因早有准备,便“款段出都门”,到贵州省主席吴鼎昌的花溪别墅作上宾去了。两年后,刘航琛以该存款用尽为词,通知刘树成,停止补助,刘树成始知受骗。

(九)川省临时参議会于一九三九年三月开始酝酿,由各县提名二人报省府,由省府加倍提出候选人名单,报请行政院核定。当时内定以李肇甫为议长,钟体乾为副议长。李征求钟意見时,钟云:“要干我就要当议长,如要我当副议长,我连参议員都不干。”李又商同潘文华,将熊克武、但懋辛及军方有关人选密报张群,请为注意(此项专函系吴劭先来渝陈递)。四月,名单发表共为参议员七十人,李肇甫为议长,向传义为副议长(向因硬要,得戴季陶支持,故作副议长)。王瓒绪名下,只有一名参议員,余均落选。潘、李等企图借省参议会以限制王的活动。

(十)刘文辉、邓锡侯谈到川康两省联防时,认为他们枪枝虽多,子弹缺少,拟商王瓒绪少成立两个保安团,而以此项薪饷密购子弹存储,以备万一。邓向潘文华商妥后,潘自告奋勇,与王洽談。王表面赞成,随即将此项密议电告蒋介石。又国民党政府迁渝后,龙云奉召飞渝述职,路过成都,与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王瓒绪签订密约,表面上以加强团结,拥护中央,三省联防,共同患难为借词,实則为继续刘湘时与龙云之密约,互相支援,以对抗蒋介石势力和巩固三省地盘为目的。此项密约签訂后,王即电告蒋介石,而此项密电又随即洩(xiè,同泄)露出来。邓、刘、潘闻悉此事,既甚不快,又感威胁,以王太不可信,密商对策,决计驱王。当时邓、刘、潘对各方面有关人士尚能多方设法,兼收并蓄;而王则一概不予理会,行为又极妄诞,使在职者人人自危,而无职者又感到永无安顿的机会。于是引起人心不安,反王声起,遂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六、 川军七师长反王的经过

一九三八年刘文辉在成都时,曾在某次紀念刘湘的集会上发表演说,首先引用陈子昂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見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一诗来表达他追思刘湘的感情,继述他同刘湘的一度乖异,有如“君子之过如日之蚀”,希望今后友好团待等语。一席演说,大受欢迎,“甫系”軍人,自是对刘文辉多表好感。刘派邵石痴为省代表,与邓部代表马毓智、潘部代表彭焕章等经常密談,商定步骤,积极共谋驱王。

第一度会议地点为东门外放生池,时间为六月初,借与刘树成供生为名,由邓部代表马毓智(川康绥署参謀长)约集。刘树成亦于当日午前赶到,并代表周成虎签名;其他参加者为师长谢德堪、彭焕章、刘元塘、杨晒轩、陈兰亭及邵石痴、黄岡、邱翥(zhù)双、黄謹怀等二十人。席间大家对王主川政的措施荒谬,一致表示愤慨。马毓智立拨二千元,作为活动经費。

第二度会議在江汉路邵石痴住宅举行,参加者有彭焕章、謝德堪、刘元塘、刘树成等七师长和极少数有关人员,决定事项为:(1)草拟反王电文,不用通电,只采密陈方式;(2)如发生军事行动,推定谢德堪为总指挥;(3)推黄秋侠赴渝,联系成渝双方共策进行;(4)严守秘密,以邵宅及任家巷潘宅作为经常商谈的地方。黄岡来渝后,驻曾家岩潘宅,随即约同邓、刘、潘三部驻渝代表和友好等约二十人聚会于潘宅,由潘昌猷主持,参加的有冷杰生、赵巨旭、刘航琛、石体元、姚仲良、邱甲、黄应乾、吴晋航等。黄岡报告成都商談经过(牛范九在渝亦参加过)后,决定联系有关方面,宣传王的罪恶,并轮番在康宁路冷宅及金城别墅赵宅会談,三部团结,空气热烈。九日晚成都彭焕章来长途电话,请潘昌猷談話,我与黄岡同在。彭询潘云:“电文及各項均已准备就绪,是否即将电文发出?”我们赞成立发,潘答彭云:“电应立发,王必垮台。”,翌日晨,七将领的灰(十日)电便发出了。

灰电以彭焕章领街,签名者为陈兰亭、谢德堪、刘元塘、刘树成、周成虎、楊晒轩,共七师长。电文数王罪恶,大要为:(1)挑拨中央与地方感情,希图坐收渔利,攘夺川康政权,归己掌握;(2)征兵征实,扰民病民;(3)侮辱出征军人家属;(4)招权纳贿,卖官鬻爵;(5)任用私人,树立党羽,请为速即撤换,以平民愤,并请遴选川中德望优隆之人士,主持省政,用順舆情。此电既反对王瓒绪,同时亦在拒绝张群,各将领均主由潘文华继任省政。

当时成都方面,刘树成师在简阳的徐正纲旅率队进驻棋盘山,邛崃部队前进到新津宝子山,刘元塘派队由双流向簇桥前进,谢德师由新都进驻天迴镇,向成都警戒,彭焕章住省垣部队亦作战时戒备。刘树成出外会客,改乘大卡车,车上架机关枪,如临大敌。有的說,楊弯子的袍哥队伍开进成都了;有的說,陈诚要派飞机二百架轰炸成都。谣言四起,人心浮动,省垣局势,顿呈紧张。

蒋介石接到七师长反王电文时,连说:“这几个乱师长又出岔子”,并决定指示贺国光会商邓锡侯、潘文华共挽危局。先是,邓、刘、潘决计驱王后,刘早返西康,潘于四月赴阆中边区绥署,邓亦提前赴川东一带阅军。邓行至梁山,正值灰电发出,贺速电邓返省(潘借口防务仍留阆中)。邓于十二日由梁山直飞成都,約约集各将领谈话,嘱以维持各地治安,静候中央解决。彭焕章、夏云亦赴阆中向潘会报,潘指示前方正在抗战,后方不可“打响”(即不应开枪作战)。潘对刘树成亦作此项指示,并嘱注意团结,防止分化。

七师长中,刘元塘想当軍长心切,乘机赴渝活动,受蒋集团收买,回成都后表示消极。刘兆藜因系保安处长,态度初頗游移,后见灰电出后并无任何处分,遂决计反王,于七月初会同七师长赴新津纯阳观忠孝堂歃血为盟(杀雄鸡,吃血酒)。席间邵石痴多方打气,大家表示,一定反王到底。刘元塘未去,故以刘元琮参加。成都特务魏廷鹤闻讯,约同张志和赴新津进行调解。刘树成說,“一切要王治易(王瓒绪号)先下台再说。”魏保证王决心出川抗战,刘一笑置之。

灰电发出后,我于当日午后即飞成都,驻彭焕章师部,将重庆情况会报。在此期閒,每天二、三十人群集彭师部,或则吞云吐雾,或则麻将八圈,或则酒肉征逐,或则谈古说今;交换情况,一致认定蒋是无力平“乱”而王必然下台了。贺国光说:“四川情况复杂,王治易如何搞得好哟?行辕在成都,他还不理会呢?以后就看蒋如何决定了。”邓锡侯在绥署向我说:“王老么一定下台,就看下文如何分解了。”我返渝也将成都情况详细向同人谈及,并在康宁路吳宅訪候张澜老先生。张谈:“王瓒绪真愚蠢,以为反对我,压迫四川军人,就可博得蒋介石的欢心,在四川便可长命富貴。只要大家同他不合作,蒋介石就会牺牲他,王真愚蠢啊!”

七师长反王时,经过很机密,王事前只略有所闻,以为他们不敢“造反”。灰电因采密陈,列有那些罪状,初尚不悉详情,自以为有蒋介石撑腰,满不在乎。随而見到部队开拔,进逼成都,彼所能指挥的只有保安一旅,无力应战,坐困愁城,无计可施。嗣闻蒋介石不予支持,肿神色沮丧,退志始决。

九月间,何应钦来蓉,驻中央军校,并派萧毅肃了解各方情况,征询对川事意見。大家以川事非速去王不能得到安定,王亦自知无法恋栈,乃于九月下旬离蓉赴渝,准备转往前方。

七、 蒋介石兼理四川省主席,为张群铺平道路

蒋于十月初分别召集邓锡侯、潘文华赴渝,告以王瓒绪决出川抗战,并说:“川省主席,我要自兼,不是说玩的。”邓、潘均表欢迎。事先张群与邓谈:“你又不愿主省政,刘文辉中央是不相信他的,潘文华精力很差,难胜繁剧”,暗示蒋自兼川政势在必行。蒋向邓云:此次事件,彭焕章是倾街,我要处分他。”邓答:“我是绥署主任,彭是我的部属,我治军无方,请先处分我。”蒋又交一手令,为“失意軍人无聊政客邱翥双、邵石痴着即逮捕押解来渝,以凭法办”。邓答邵和七师长关系密切,如要处分,恐局势转趋复杂,请再斟酌。蒋云:“你返省后,酌办好了。”

蒋曾询潘以四川人不满张群的原因,潘答:“岳军离川太久,大家不了解他,所以无感情。”邓潘返省刚三日,蒋兼理四川省主席,賀国光以行辕主任兼省府秘书长,代行主席职务的命令便发表了。

有人售向蒋:你既为行政院长,便不应再兼四川省主席。”蒋答:“院长我可不做,四川省主主席不能不兼。”事实上蒋每年难得到省府三次,成了遥领之局。一九四〇年十月省参议会正式会期,秘书长贺国光应出席报告,但当时省府对全年决算和预算既无书面报告,对上次省议会的提案处理亦无书面说明。经参議会陈占枝等严词质询和指责,贺大感窘迫。省参议会对省府发生不满,而各方面对蒋兼理四川省主席多有责难,自是蒋乃乘机派賀耀祖飞省,分访邓锡侯、潘文华传达蒋意,以张群主川政,邓、潘立表赞同,刘文辉与张群交好,亦有默契。张群任四川省主席,至此已水到渠成,逐于十一月十三日明令发表。张群就职的深夜,成都合城张贴标语传单,反对张群主川政,并丑诋其家世(辱骂张为龟儿子)。警察局长戴頌仪将标語、传单分别捡送张群阅看,张脸色顿表沉重,后获悉为杨全宇(曾任成都市长及教育厅长,改组派,四川西充人)所主使。嗣因合川国集谷物案,楊全宇被押重庆军委会,张乃电蒋有“不杀楊全宇則物价殊难稳定”之语,杨遂被枪决。张群沉深阴狠,外宽内忌,在省参议会的茶会上,他曾表示,他追随蒋介石数十年,决以身殉葬云。

王瓒绪挟成都军人的力量以拒超张群,而彭焕章等七师长复借军队力量以赶走王瓒绪,蒋兼理川政又为张群铺平道路,此走马灯式的旧政局转来转去,都是黑漆一团,而老百姓的生活便更加苦不堪言了。

(原文注:政协四川省委员会文史资料工作组供稿)

资料来源:

《文史资料选辑》第十二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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