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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屋

 新用户06868399 2023-10-30 发布于内蒙古

第 2342 期

文|王成海

黄叶飘零,北风萧瑟,秋天的脚步渐行渐远,冬季的面孔又越来越清晰了。

随着天气的一天天变冷,这让我又想到小时候冬天的天气,那可是真冷呀!

如今想来,那个时候之所以感觉特别冷,固然和当时的气候有关,但缺吃少穿大概也是不可忽视的因素。曾听好几位老人讲过那时有人看见牛刚刚拉下一坨牛粪,就着急把脚站在牛粪上的往事,想必现在的年轻人一定会当做天方夜谭吧。现在上了一点年纪的农村人喜欢讲过去生产队里饲养院的红火故事,是的,在那个几乎没有娱乐的年代,冬天农村人有了难得的一点清闲,好多人就聚在队里饲养院那间烟熏火燎的屋子里,胡侃瞎谝,这固然也算得上是些许的精神娱乐,但有多少人的真实目的不是为了来这里蹭个暖和呢?因为毕竟队里的柴草多,饲养院可以毫不节制地烧,灶堂里永远都是红红的火焰,炕头可以被烧得坐不住人。可如今有多少人还能体会到那个时候的冷?


记忆中的小时候,生产队场面的农活儿一结束,就至少到了初冬,生产队把那些麦秸、莜麦秸给队里留足够了,剩余的每家每户都能多多少少分一点儿,分到柴草的人们,把莜麦秸留下喂羊,小麦秸就都打捆铺到了屋子顶,我们那里称之为“披房柴”。一捆一捆的麦秸铺挤在屋顶,上面压上一些石块或土坯。这样做的目的无它,无非就是为了保温而已。

那时的人家都住着低矮的土坯屋,间架结构也很小,东西宽一般一丈,南北入深至多丈五,每家分得的麦秸几乎够铺房顶,即使不足,至少也能保证住家屋顶所用。接着,条件好一点的人家再买上一沓麻纸,普通人家就用孩子们的旧书,裁剪成纸条,自制上半瓢糨子,把门窗走风漏气的缝隙里三层外两层地糊上。这个时候,人们的御寒衣服也开始上身了,但却简单得可怜,浑身无非就是里面夹了点棉花的蓝布或黑布做的衣裤,还破破烂烂,外边很少有人套一件单衣,内里除了上身一件贴肉棉坎肩,几乎没有人能穿得上秋衣秋裤,这简陋至极的御冬棉衣,穿在身上,表面臃肿得像大熊猫,但防寒效果极差,为此,许多人干脆用绳子把裤脚扎起来,免得冷风在浑身乱窜。

那个时候,别看冬天天气特别冷,可农村人家屋里的炉火却迟迟不启用,人们还逢人就说,家暖一条炕,炕烧热了,家里就热乎乎的。其实哪有不冷之理,只不过是为缺钱买不回炭找个借口罢了。直至快数九呀,多数人家才安装了小火炉,也多是早晚点着一会儿,一白天基本“偃旗息鼓”,有的人家甚至整个冬天也不生炉火,在最冷的时候用烧干锅的方式来增加屋里的温度。

至今想起那个时候数九寒天早晨的起床都心有余悸,一夜蜷缩在铁一样的被子里,手和脚甚至是头一下也不敢暴露于外,总算用身体把被子暖热乎了,就到了早晨,父母自然是早早起床,把小火炉点着,孩子们尽管也都醒来,但谁都不想钻出被窝,而是静静地盯着窗户玻璃上的那些冰花,在联想着各种动物和山林的同时,等着父母给在炉火边烤热衣服,当然这份特殊的待遇只有最小的孩子才能享受,稍微大一点的孩子还是在母亲阵阵的嗔怪声中,咬紧牙冠,“蹭”地坐了起来,口里喊着“不怕拔(凉),咬住牙”,极速地把棉坎肩套在身上,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算是完成了早晨这艰难的起床仪式。


太阳出来了,照在窗户那几块小小的玻璃上,早饭也端到了炕上,火炉虽小却也把家里的温度提升了不少。这个时候窗户玻璃上的冰雪在外面阳光和家里火炉热气的夹击下,开始“分崩瓦解”,在泥土抹成的窗台上以“洪水泛滥”的形式横冲直撞,好几块抹布也一时无法清理干净,直至飞流直下一尺高,蔓延到炕上,弄得窗台和炕底下一片泥泞。久而久之,在整个冬天里,家里的窗台和炕底永远都是潮湿的,以致于到了春天甚至能释放出发霉的味道。

在农村的冬天,大约是因为昼短夜长的缘故,人们家一般只吃两顿饭,早晨八点多一顿,下午三四点一顿。早饭一吃过,男人们多外出搂柴、拾粪去了。女人们安顿住家务后,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到大半个炕上,至少看起来是亮亮的、暖暖的,地上的炉火已经完成了它第一阶段的使命,在没有后续炭块的加持下,自动灭火了。女人们就开始了给一家老少安顿过年的鞋袜衣帽,拧绳子、挑袜子、粘鞋帮、纳鞋底、拆棉袄、缝棉裤,缝缝补补,拆拆洗洗,这样的日子几乎一直忙到腊月底。那时人们家那怕是有一个看时间的马蹄闹钟也是稀罕物,所以多数人家看时间全凭日影。农村人本来杂七杂八的家务就多,一忙起来就啥也顾不上了,直到外边窗台上的母鸡开始“嘣嘣”地啄玻璃,猪儿也跑到门口“哼哼吱吱”地嚷叫,女人们才恍然大悟,撇头朝东墙一看,妈呀,日影已经偏西,该做饭了。

由于贫穷,饭食做起来也简单,反正就是家里那点莜面、玉米面、干山药面、土豆、灰日白等,天天调剂着做就行了。做饭途中,满屋子的白气就弥漫起来,气实在太多了,就取开锅灶上方留在屋顶的气眼口,气眼口一打开,屋外的冷风一吸,浓浓的白气就沿着气眼口纷拥而出,屋里倒是变得更冷了,可白气却被抽走了不少,一家人也能隐隐约约看清了彼此的面孔。气眼口可不能长时间打开,它尽管可以吸走家里的一些蒸汽,可灌进来的冷风更多,它的作用只是备一时之缓急。

等到饭熟,一揭锅盖,歘马,屋里又是雾气腾腾,一家大小七八口人盘腿围坐于炕上吃饭,但闻说话声,难见彼此的面孔,偶尔有串门的邻居恰好此时进屋,也只能闻声识人。一顿饭吃下来,屋里的雾气不多了,四周的墙壁却变得水津津的,玻璃也又开始长满了冰花。冬天的几个月下来,屋顶的四周、墙壁的四角,处处跋着白花花的冰雪。

在最冷的日子里,早晨起来,就连放在家里水瓮中的水都被冰层包裹,必须得砸开一个口子才能取水,舀上一瓢水,上面都是疙疙瘩瘩的冰块,倒在锅里,把锅都打得“当当”只响。如今想来,那个时候的人们也是真耐,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孩子们根本不顾大人的斥骂,不停地趴在瓮口捞冰块,“嘎巴嘎巴”地在嘴里咬着吃,吃上半瓢也不觉得肚子不舒服。

难熬的冬三月,在过了大年就有所缓和了。屋里墙壁四周的冰雪开始渐渐隐没,墙角由湿漉漉开始变得斑斑驳驳,屋顶冷不丁就“欻”地掉落下些许泥土,玻璃上再也看不到冰花了,窗台也开始渐渐变干。

当和煦的春风拂过大地,杨柳冒出嫩芽的时候,蔫了一冬天的人们似乎一下子有了精神,把屋顶的披房柴拿下,打开久闭的门窗,为的只是让潮湿的屋里尽快干爽起来,再开始一年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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