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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军平 | 家乡的热炕

 富平人原创馆 2021-03-05

家乡的热炕

文/任军平

我们陈炉人对热炕有深深的眷恋,以前医疗水平普遍低,新生儿大部分都是接生婆在炕上接生出来,因此坐月子那时就说到炕上了。
从才出生就与热炕结了缘,此后生活就与炕息息相关。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中,家乡的炕有两种加热方式:一种是煨炕子,烧的是软柴、麦秸、苡yi子、锯沫、或者干牛粪,有时加点煤子,耐温的时间长一些;另一种就是连着炉子加热,烧的是玉米芯、干棒棒柴、块炭,还有把煤子和黄土安比例用水和成的硂子,加到炉子中,火焰小但耐烧。
烧煨炕我们小娃不爱烧,烟大,还要用烧炕柯杈顶来挑去。大人偶尔让我去烧炕,塞点软柴,点着看到火把柴烧完了事,炕热火眼尖尖,而且热一会功夫。我看我大给爷婆烧炕,疙蹴着或跪着,用柯杈把柴火顶到炕洞的大部分角角落落,而且在红火滓上用锨盖上一层锯沫或麦苡,炕一直能热到第二天。我们小孩子们那有耐性和细心,克里马擦烧完炕去刮成捣。

相对于炉子我们小孩就爱烧,点着火后烟少,加棒棒柴引着块炭就行了,大人不在家时在炉子上偷偷的炒豆子、炒鸡蛋。往往加炭太勤,把炕烧飞火了。炉子旁边一般镶嵌着一个罐子,我们就叫煨罐子,是烤馍用的,把馍放进去,煨烤几个小时,馍就焦黄酥脆,一捏一咬咯嘣一下,就掉下小块。
小时候的炕,背墙,炕后头都是用黄土麦秸扎子泥抹光,好黄土和成黄土水刷过,人不注意衣服上沾上黄土色。炕边下边是用白土水刷过,挨门墙有个窑窑,平时用格子布垂下掩盖着,这是专门放尿盆的窑窑,叫尿盆窑窑。
八十年代,炕连灶台跟风流行起来,一做饭炕就热了,“懒人”直接在炕上,爬在背墙上,揭开锅就舀饭,拿馍更不用说了。

方便省事,但安全隐患就突现出来了,特别是家有小孩的,如果不加栏杆把炕和灶台隔开,发生小孩炕上掉锅中烫伤惨事,万事都是一分为二的,有利就有弊。
那时人们过泥(用泥页抹光,抹平)炕和灶台逐步用起了水泥(老年人叫洋灰),背墙,炕后头,炕边,灶火锅台子,全是水泥面,老年人听说滴些鸡蛋清,抹一抹黑油发亮,爷婆住那窑里炕背墙就用鸡蛋清抹过,油亮油亮的。更有条件好的,水泥里面搅点石英石打磨光滑,叫水磨石面。

炕上投资大小,倭也(干净、整齐),足以证明家里日子的殷实程度。
大哥结婚时,把中间窑炕另盘了,是大和二哥盘的炕,支马子全用的是大红砖,面子铺的是炕砖,没有用土胚子砖和泥基子炕砖,时代毕竟进步了,盘炕也要与时俱进,炕面必须用扎子泥,其他地方全用水泥,炕边下面还用盆口沓住,水泥未干时,圈连了几个圈,水泥干后用绿油漆漆了几遍,绿的光滑发光,这在当时也算比较高档的炕了,炕过的也好,烟囱连炕洞留了个大'狗窝’(烟囱落下杂物,炕洞过进去的细灰全堆攒在这里),这个圈不成狗,炕经过烧过几年,出烟不利时,轻轻扳开'狗窝’,掏出杂物和细灰,火就过的利了起来,烟从烟囱就冒出去了。

农村人窑圈好,窑楦土掏完,窑背垫好,门墙扎起,安好门窗,角地(地面)铺平整,整个窑粉刷结束,就开始张罗盘炕师傅,盘炕是个大事情,特别是灶台连炕,直接影响吃饭、休息睡觉的大事。盘个连灶子炕,连工带料得好几千块钱,有时请的师傅不在行,就得搬掉重盘,出烟不利,炕热的均匀都不行,在行师傅盘的炕:看着灵巧美观,省烧的、锅煎(开)的快,炕热的快还耐的时间长。

我结婚时大哥搬到别处住了,这个窑收拾了一下,就给我做新房,那个炕过火利的很,再加上炕周边绿漆墨绿发亮,没舍得把这个炕搬掉重盘。其实当时条件好一点的人家炕周边都贴开瓷片了,那时瓷片是半瓷,当时农村师傅贴瓷片水平不太成熟,好多炕贴好瓷片没多长时间,就跌得七差八豁了,水泥油漆反倒比掉瓷片的好看多了。

在这个炕上,有我们家好多美好的回忆。儿子在炕上三翻、六坐、九爬爬。爬在窗台上练站立,观望外面的世界。
有多少顿安逸的早晚饭在炕上品味;有多少次疲惫不堪的困体在炕上得以休憩,重振旗鼓;妻子和儿子多少次在炕上等待拼生计晚归的我。
我在镇上大哥饭店帮工,有几次客人贪杯迟迟不退席,以至于我很晚回家,儿子瞅着电视,不停的询问妈妈:“爸爸咋还不回来?”那时电话还没普及,相互间联系不方便,儿子还小,只知道爸爸晚上回来,把他抱在怀里,全家人看着电视,有说有笑,他是多么的开心。妻子逗儿子开心,心里其实非常为我担心,这就是真挚的牵挂。我拖着疲惫的身躯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娘们俩惊喜开心起来,我感觉到了家庭的温馨,倦意一下子消散了,特别是上到炕上,脚伸到热被窝,抱着儿子,感受到妻子关切的眼神,这就是幸福。

春节时,母亲的热炕总是挤坐满了大人小孩,热闹的闲谝着家常,吃完午饭,老父亲爱玩几圈麻将,麻将桌就支在热炕上,带点小彩头,我们不让老爸掏钱,他认为不掏钱牌就没耍头,输赢他都高兴,他图的就是这热闹祥和的场面。
炕还是那个热炕,老父亲已不在十多年了,炕头好多年都没支麻将桌了,没有老人圆场,各自都耍开了手机,谁还有心思耍小牌,甚至都难聚在一起了。

母亲说炕过的不利了,到处冒烟,我说是不是烟囱堵了,母亲说用秤锤掉砸了,用杆子捅了;我说是不是“狗窝”堵实了,母亲说“狗窝”和表姐一起都掏过了;母亲说一定是过火的马子堵塞实了,烟就过不利了。这炕自从你大走了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搬开炕砖处理过。

我记得母亲在我好几年过春节回去唠叨起这事,过春节没法处理,人多离不了热炕,在家也呆不了几天。我让母亲找人处理一下,我掏工钱,母亲摇摇头,“好娃哩,一个匠人每天二百多,土工(小工)一百多块钱,磨磨唧唧得两天,还不算烟茶,脏法(垃圾)还不给你打着(处理),这个小问题花不来雇人。”我说:“好妈哩,我忙开就脱不开身了,花钱多少我都掏,你雇人处理就行了。”就这样拖拉了好几年都没处理。

今年过年由于疫情,被封在了老家,初四一过,我们就开始搬炕,热炕睡了好多年了,可是从来没亲自搬开炕面,也不知里面构造,母亲在门口瞅见了匠人陈大叔,让他进来给我指点一下,他让我先搬开“狗窝”炕砖,让后依次从炕中间搬开三四个炕砖,能掏完堵塞的炕灰就行了,不敢拆的炕砖太多了,防顾掏完灰炕砖复原不了原位,就麻烦了。听了陈叔的指拨,我一下子心里有数了。

拆开“狗窝”,堵塞实了,掏出来两满桶细灰,直接让儿子和侄儿倒入菜地里去,这是有机肥料。我也顾不上形象,拆开炕砖,铺了纸板爬到拆破的炕上,掏起了细灰,从马子过火道,一下子掏出来五六桶细灰,我都成灰人了。掏完细灰,炕砖依次归位,然后在母亲指拨下和杂子麦秸泥,麦秸比例要相当大,泥难和的很,黏糊糊沾锨,上了炕面,妻子心细,面子她用泥页抹光、抹平。
抓了些软柴点火,烟全从烟囱溝“冒”出去了,炕周边再也不见冒烟了。
烧了好几天,出了水,炕面彻彻底底干透了,铺上席,铺好铺盖,又可以上母亲的热炕暖和去了。
炕处理好了,母亲多年的心病取了,自己处理,还没花冤枉钱。今年冬天,我想母亲的热炕一定热乎乎的,不胡冒烟了,不闹心了。
过春节时,我盼望着一大家人挤在母亲的热炕上,唠唠家常,其乐融融,和睦幸福。
二零二零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作者简介:任军平(静云),铜川印台陈炉古镇立地坡村人,七零年出生,普通农民,喜欢读书,偶发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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