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春夏：棕鞋垫

棕鞋垫

春夏

每到冬天冷起来，看到田间路畔的棕树，都会生出一种温暖干爽类似秋日阳光的感觉。

五月说，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她就感觉母亲忽略她了，但是她一直都以为只是母亲粗心。

小学二年级的冬天，我提着火盆去喊五月上学，她只穿了单裤单鞋。

"你怎么没穿秋裤？”我姐姐问她的时候我才发现。

“我的秋裤短了，妈妈给英英穿了。”五月说。

“那你也穿双厚点的鞋啊。”姐姐继续说。

“妈妈说，鞋是外婆和二姨给英英做的，我没有。”

记得头一天中午吃完饭去喊她一起走的时候，我看到明伯娘正在给英英穿秋裤，英英穿着手工做的夹层鞋。

“听说冻了腿以后会得关节炎的，你还是跟伯娘要一条秋裤穿吧。”我说。我是从我爸那儿听来的，他每次吹了冷风，都说小时候继母不管他，下雪的时候也只有草鞋穿，所以就落下了膝盖关节疼的痼疾。

五月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我就是想看看，我妈妈什么时候会想起我。”又过了一会儿，五月继续说：“我也怕要了会被我妈妈骂。”

后来我一直遗憾那时候我没把自己的火盆给她烤至少一节课，在更冷的严冬到来之前，她每天都那么挨着。好在那时候教室里有提火的同学，后两节课会好一点。

屋漏偏逢连阴雨，五月在小学二年级的那个冬天就遭遇过了，那个冬天的早上忽然下了雨，放学的时候虽然雨停了，可是走回家五月的鞋还是湿透了。现在想起来，常常眼前一片模糊，单裤湿鞋，当年这个小女孩是怎么挨下去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母亲把我的鞋放在火坑边烤着，给我找了姐姐的鞋来穿。那时候我很好奇，走同样的路为什么姐姐的鞋没有湿。

下午上学的时候，我看到五月依然穿着那双鞋，我还没说话，五月已兴奋地把鞋脱下来给我看鞋里，“春夏你看，我中午吃完饭剪了两张棕在鞋里垫了几层，棕鞋垫又干爽又保暖，我的脚不冷了。”

那时候我没想到七八年后，我也会用五月的法子取暖。我在上初中后似乎也被母亲遗忘，譬如，深秋的咳嗽半月不愈，每天晚上要趴着睡压住肺的位置才能勉强抑制咳嗽，我跟母亲说，我想去看一下病，母亲说你好好的哪儿有病？

譬如冬天我还穿着单鞋，前排的男生捡橡皮的时候看到，问我，你冷不冷，我霎时不知所措。我冷，但是我却装着淡淡地说，我铺着棕鞋垫，不冷。那时候我想起来家里玩的小表妹咳嗽了，我以为母亲也会无动于衷，没想到母亲很快就带着她去看了医生，然后还给她买了棉鞋。

下了晚自习，我在黑暗的操场边抱着高高的白杨树痛哭，我多么羡慕父母说出来的亲情，而现实却将我推入黑暗冰冷的深渊。那时候我还不明白，或者说是不愿承认，父母说出来的亲情只是对哥哥和姐姐有效，至于我，不论我怎么做，怎么样，他们都看不到。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将自己假想成家里捡来的孩子。只有这样，我才能内心充满感激而且能快乐地活着，即便姐姐拿走了我仅有她却喜欢的衣服，即便姐姐又把她不穿的衣服扔给我，说我没衣服穿特意送给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的这些事情我依然记得那么清楚，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可是那些记忆就如棕树的种子，随着岁月的推移，生根发芽，当我恍然回首，发现他们早已在时间的长河里茁壮成长，在心海的角落郁郁苍苍。

春夏，在故乡思念故乡的佛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