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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段写过一篇《再聊巴以问题》，有些读者看后比较理解了该文的主旨，知道我谈的是一个犹太人历史选择的策略问题而非权利问题，比如一位在美的老同学就说，当初犹太复国主义者的选择有点像“在一个垃圾小区里买房”。 当然，也有读者持有异议，认为即便当年犹太人是改在南美建国，只要他们富裕繁荣了，也会让旁边的南美人因为眼红而攻击他们。这种看法我也不敢说绝对错误，毕竟假设的事很难说一定会如何或一定不会怎样。 但是，当时的南美备选地巴塔哥尼亚幅员辽阔，面积三十来倍于今天的以色列，地广人稀，资源丰厚，要石油有石油、要煤炭有煤炭、甚至还有铀矿，而且此前有近三十万的犹太人也早已移居南美，并与当地人相处融洽，这说明南美人民也没有排犹的历史传统。 其实，早在二战爆发之前，在美英法和加拿大等国全部把犹太难民拒之门外之时，就正是南美的玻利维亚和北美的多米尼加接纳了他们。 当然，巴塔哥尼亚也有气候寒冷等严重不足之处，但凡事都是有利有弊，如果样样完美，当时相邻的阿根廷和智利也不会同意犹太人去那里建国，毕竟建国不是移民。 俗话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两个相邻国家都支持犹太人去建国，这与后来阿拉伯世界在以色列刚刚建国时就发动进攻相对比，可见在此地建国的优势也是很明显的，关键还是看犹太人自己重视不重视这一点。要知道，阿拉伯人反对犹太人在巴勒斯坦建国的态度可是二战之前就摆明了，二战之后也没任何变化。 当然，在南美之外的那些备选地，也同样是有利有弊，但综合考虑，未必就比巴勒斯坦差。 由此可见，如果当年不是犹太人中比较偏执的一部分人，主要是某些东欧和俄国犹太人以及某些老年犹太人抱着虎口夺食的态度死咬着巴勒斯坦不松口，退一步海阔天空是完全有可能的。 很明显，当初犹太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也等于向周边阿拉伯世界摆明了自己的态度，那就是:对你们的感受我不在乎。 换句话说，当年犹太复国主义者理解的“人和”很狭隘自私，只看重巴勒斯坦是圣经中的“应许之地”，觉得选址利于把自己的族群凝聚过来就行了，至于别的族群与我和睦与否，并非考虑重点。 所以，一方执着地认为自己是“回家”，另一方则坚定地认为你是“侵略”，从1948年缠斗至2023年，究竟何时算了很难说。 只不过，本文的重点并不是想再多谈犹太人历史选择的策略问题，而是想说，从今天的科学研究成果来看，当年犹太复国主义者主张的“回家”也是有点硬伤的。 实际上，自从分子人类学发展得比较成熟以后，科学家就一直在利用这门学科的理论来研究犹太人的地域起源问题，而最近十多年来，有些研究还是颇有收获的。这些比较新的科研成果多是发布在《科学》或《Frontiers》这样的知名期刊与网站上，而参与研究者部分来自哈佛大学等欧美院校，但也有一些研究人员属于以色列，所以，从权威性、代表性和公允性等几个方面来看，这些研究成果还是比较可靠的。 按照目前阶段的主流研究成果，可以说现代犹太人里面，有相当一部分属于非黎凡特起源犹太人，而所谓黎凡特，是一个有点模糊的历史地理名称，大致包括了现在的以色列、黎巴嫩、埃及、叙利亚和巴勒斯坦等地。 因此通俗一点的解释就是，在今天的世界上，可能有大约一半左右的犹太人，他们的族群起源地和巴勒斯坦地区没关系，而是和土耳其的四个小村落关联更大，而那四个小村落在历史上可能曾经属于突厥领地。 或许正因为如此，现在不少中文文章也把在这片地域起源的犹太人称为可萨犹太人(或称哈扎尔犹太人)，认为他们的祖先就是最后皈依了犹太教的可萨汗国(或称哈扎尔汗国)的突厥人，所以觉得当初这些突厥人的后代也把去巴勒斯坦地区视为“回故乡”，就纯属搞笑了。 偏于自然科学研究性质的英语文章一般不大从历史和政治角度研究这类犹太人，基本上还是叫他们阿什肯纳兹犹太人(Ashkenazi Jews)，而对他们起源研究的最有力结论依据还是来自考古发现和DNA检测，但限于篇幅，这里就不一一罗列具体的研究数据和文献名称了。 简单来说，那就是经过对公元960年至公元1416年之间的古代阿什肯纳兹犹太人的DNA检测和分析，以及语言学方面的比较研究，科学家们认为这类犹太人不起源于黎凡特地区的概率远大于他们起源于该地的概率。 至于阿什肯纳兹犹太人的突厥祖先为何信奉了犹太教等问题，并不是自然科学家所关注的，而且使用排除法确定他们的起源也更严谨一点，所以相比于可萨犹太人的叫法，对他们更合理的称呼似乎应该还是非黎凡特起源犹太人。 只不过，由于统计机构，统计方法和统计时间不同，非黎凡特起源犹太人的具体分布比率并不能计算得很精准，只能说在某些地域比例显著偏高一些，比如目前在以色列大致在30～50%，在美国大致在50～80%。  总之，从最近十多年里，科学家们对古代阿什肯纳兹犹太人的DNA检测和对意第绪语言(阿什肯纳兹犹太人原本使用的语言，这一点和使用希伯来语的古犹太人已经明显不同)的分析来看，不管阿什肯纳兹犹太人的祖先到底是谁，都和那种从巴勒斯坦地区流散出去的古犹太人没有多少血缘关系。 只不过，因为阿什肯纳兹这个词汇圣经旧约里是有的，所以有些犹太人以此为名也很好理解，比如世世代代住在巴勒斯坦，从未迁移走的犹太人里面也有叫此名的。只是一般来讲，并不能把他们算作阿什肯纳兹犹太人，就好比如果一个彝族人碰巧叫汉，并不能说他是汉族人。 与此同时，传统上不被视作阿什肯纳兹犹太人的某些犹太人，倒是又可能是分子人类学意义上的阿什肯纳兹犹太人，这就类似于隋唐的皇族给人的印象是汉族人，其实很可能都是鲜卑人。 也正因为如此，上文才说，非黎凡特起源犹太人才算更合理严谨一些的称谓。 然而，也正是对于非黎凡特起源犹太人的这些研究，当代分子人类学的科研结论就有点打脸犹太复国主义理论了。因为当年那些犹太复国主义者说，由于两千年前，我们的老祖宗曾在巴勒斯坦地区住过，所以我们现在要回来复国，虽然这算不算无事生非也不好说，但勉勉强强还算有点文本依据，但如果“回去”的人里有相当一批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滥竽充数者，那就更属于闹剧了。 当然，介绍这些科研结果，并无任何否定以色列有权反击哈马斯之意。只是说，不管是从数学或科学现象，还是从历史与社会现象来看，不少时候，路径依赖一旦形成，就很难被打破，用大白话来说，就是一步错步步错，好比开篇所提到的，我那位老同学所打的比喻，一个家庭买个房子，自己装修好或许并不难，但如果所在的小区选择错了，那要想把居住环境彻底改变，可就绝非装修自己家那么简单了。 最后再顺带提一下，那就是，今天在北美的犹太人社团，之所以对巴以问题的看法往往是意见分裂的，多数情况下倒不是由于一方像本文这样是基于自然科学的角度来看问题，而另外一方不是，反倒是因为一部分犹太教拉比基于犹太教教义，认为以色列当年根本就不该复国，而现在应该和平解散。 这部分拉比还认为，当初在整个基督教世界都排挤迫害犹太人的时候，是穆斯林世界包容接纳了犹太人，而后来犹太复国主义者是出于民族主义而非犹太教教义的考量才去巴勒斯坦复国，只是披了犹太教教义的外衣欺骗世人而已。 在这类拉比看来，犹太复国主义者是从穆斯林世界偷窃地盘，属于十足的忘恩负义行为，也是背叛上帝的行为。 所以，了解了上述这派犹太人的观点，才好理解，为什么在抗议以色列进攻加沙的游行示威中，会出现他们犹太人自己的社团队伍。  地图上的哈扎尔汗国 备注一:顺祝读者朋友们周末快乐！周一恢复更新。 备注二:盛世益隆，杜肃亦增，而文水之雅量则未必常有，故为防失联，请长按或扫描如下二维码添加作者个人微信号。此号仅供已经关注本公众号的读者备用，日常情况下恕不寒暄问候亦不闲聊，还望大家谅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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