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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荷荃菁:岁月已无声(11——12章)

 新用户89134deQ 2023-11-04 发布于湖南

乡土是我们的根,乡村是我们的梦,乡情是我们的魂,《乡土文学》是你我心灵栖息精神家园。

岁月已无声

文/荷荃菁

第十一章、更上一层楼

         
秋收季节了,秋高气爽。屯里、场面来来往往的人群里,不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人们好久没有如此开怀爽朗地笑了。
       “队长,你歇一歇吧!”父亲在场面上,甩开臂膀举起大木锨,一直扬着场,滚圆的大豆散落一地。鹿家媳妇,看见父亲关心地说。
         “顾不得累了,趁天气好快些扬晒干净吧,如果变天了,粮食受潮,变霉了,就毁了。”父亲时刻不忘生产,鼓励社员加油干,自然地说。
         “队长说的对,咱们加油干吧。”这是羊箩筐的弟弟羊箩头的声音。
        “你看看,玉米棒子多大啊!”屯里年龄最大的周老爷爷,人称“古来稀”,笑呵呵拾弄着玉米,高兴地说。
          “谁说不是呢,我看还是周金有能耐。”三奶奶接过话茬,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在拾弄玉米棒子了。
         “三婶,不能这样说,我一个人干不了这么多活,是大家出汗出力的结果,也有您老的一份力不是吗?”父亲听见三奶奶夸赞他,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把话题岔开。
       “队长......”
        弄不清楚谁在说话了,人越来越多,都齐集在“队长”周围。你一言我一语,此起彼伏地,把清晰的话语淹没了。
         “社员们---,听好了,现在关沟红薯地里,已经开始分红薯了,按照人头分,人均二百斤。”社员们正在场里忙着笑着说着,突然洪亮的声音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那是会计周旺的声音。社员听了,晒好了场,拿着麻袋、箩筐、篓子、扁担等奔向关沟红薯地。广阔丰饶的红薯地,红皮红心的品种,在地头堆积成“红薯山”了,地里的人力犁铧还在翻滚着畦埂,红薯从畦埂里灵动地翻滚出来,暴露在天光下,招示着社员去拾拣。还有更广阔的碧绿田野,等待着社员去割秧,畦埂等待着犁铧翻滚,红薯像镶在大地上红宝石,令人喜爱。社员们喜庆的脸上,冒着红光,似乎看见锅里热气腾腾的香甜食物,迫不及待地吞咽,能感觉粉粉面面似的,满足了味蕾,糯糯的绵软、细腻的丝滑,香甜入胃,回味无穷。
         担着,背着,㧟着,形成一个“队伍”,络绎不绝,人们好像忘记了疲劳,来回奔忙。由于家家户户的房间容纳不了如此多的红薯,所以被直接运到垡子堰地里,拿来刨子,就地刨成红片子,人工撒开,均匀地摆好,盼望好的日照,晒成薯干,装进穴子里。
        母亲操持着家里,照顾年幼的弟弟。大姐、二姐和我是摆红片子的主力军,父亲坐在刨凳上,“啪、啪、啪--.”地刨着,从刨子下面“吐”出来红片子,我把红片子装进小草筐,然后“运”到远处,散撒开来,蹲着或把自己弯成“弓形”,摆红片子。从傍晚到彩霞映满了天空、太阳落山、暮合融金、黄昏降临、月亮慢慢升起。渐渐觉得衣服的单薄,能听到肚子咕咕叫,想起家里的温暖,母亲做的饭菜。可父亲还在重复着一层不变的动作,看着堆砌的红薯堆,加快了速度,大姐、二姐一直埋头干着,深夜已经降临,浑然不觉,一遍一遍重复着熟练的步骤。我第一次看见小山一样的红薯堆,第一次看见刨红片子、散撒、摆“红片子”,开始时的新奇兴奋在劳累中消磨殆尽,心里诅骂:不要大丰收,这么多的活计,累死人了。父亲似乎看出我的心思说:“三妮,瞌睡了吧。”顺手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我身上,让我蹲在麻袋上,眼睛睁不开了.....当我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我睡在床上。其实那天大家都在忙碌着同一件事,各显身手,光秃秃的垡子堰,被珍珠般的红片子,装扮得像倒看的天空,远远望去,改变了土地原来面目,一片神奇的“白”,犹如天上的云,降落在大地上,那是屯里人画就的最新最美的图画。在记忆深处,每年秋天,都会“上演”分红薯的“热烈”场面,那“珍珠白”的美丽覆盖了垡子堰的粗陋,大地像灿若晨星般的天空。
        开始掰苞米了,苞米棒子堆积在地头似“小山”处处,母亲让我照看自家的“小山”。人们顺着苞米垄,掰的掰,㧟的㧟,来往穿梭,传来呼呼喇喇的响声,和“咔、咔、咔”掰苞米的清脆声交织一起,加上自然界的回响,凑起和谐共鸣的乐曲。人们怕苞米叶揦伤自己,个个包裹得像“粽子”一样,对面相逢不相识。我甚至认错了母亲,当即羞红了脸,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太阳的光辉洒满了院子,秋的凉意渐渐散去。一家人早已在忙碌了,窖满了红薯,囤子满了谷子,缸里的高粱要溢出来了。院子里堆满了苞米棒子,风调雨顺的好年景,煮苞米、烀红薯,放在笊篱里,搁在苞米堆上,边吃边干,惬意和香甜溢满脸上、嘴角。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三妮,把苞米皮收集起来放在墙角那边,那是好材料,闲下来,编草墩子、草垫子。”父亲剥着苞米皮头也不抬地说。
         “好呢。”我应着。
         “三妮,把葶子晒上,放在屋顶上。”母亲一边剪截着葶子,一边说,也顾不上看我一眼,我搬来自制的“云梯”,听从母亲的吩咐。
         “小心点,别摔着。”母亲偶尔抬头看见我爬上房顶说。
         “哎---,我知道。”我答应着,二姐把葶子递上来,我“猴”在房顶,小心翼翼地摆弄着葶子。
        “妮儿她妈,你得把秫壳娄子、米糠收好了,要交到队里喂猪,好饲料。” 父亲无时无刻地操心着集体 ,干着这想着那。
        “知道,知道了。我旦看你把集体当成家了,一天心心念念的,你要对家里这么上心,我烧高香了。”母亲一边应着,一边抱怨父亲。
       “哼.....”父亲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出来,沉默了,他能“战胜”母亲的“杀手锏”,就是默不作声,任凭她抱怨、唠叨,他自岿然不动。
        “周金在家吗?”我们都能听出来是周源的声音,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院子。按照周姓人辈分,他该称父亲“哥”的,但他是大队的副支书,“高”父亲一头,总是直呼其名,为此母亲很生气,父亲说人家是“支书”,找他是公事。
       “哦,支书来了。”父亲站起来招呼着,母亲搬来凳子,请支书坐下。
        “都忙着呢,家家一样啊。”支书满脸笑容地说。
       “忙的当口,支书过来,有指示?”父亲觉得支书无利不起早,不会是来闲谝的,一边忙着活计,一边试探着问。
       “我看见轧花机房的棉籽,堆满了,院里到处散落着棉籽,是不是想想办法,变废为宝呢?”支书若有所思地说,看着父亲。
       “啊?棉籽?”父亲有点懵,他从未想过什么棉籽变废为宝的事。闭塞的交通信息,一心想着温饱的父亲,不会知道棉籽也有这么好的“归宿”,也许他觉得棉籽就是无用之物。
       “看样子,你没有考虑过棉籽怎么处理。我联系了公社副书记,由他担保借一台榨油机,棉籽炸油食用,油渣作为肥料上地。”周源直接说了接下来要做的事。
       “按照你说的办,既解决了吃油的问题,庄稼地也有肥料了,一举两得,好啊。”父亲一听有这么好的事,有些兴奋,立即赞同周源的提议。
       “今年好年景,吃穿都可以解决了,芝麻油,还有棉籽油,烹、煎、炸地不愁了,生活如芝麻开花,节节高了。”周源高兴地说着,像是在表扬自己,又像在表扬父亲,事实是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
       “领导有方、社员们勤劳的结果。”父亲听不明白支书说话的目的,警觉起来,把丰收的功劳归功给支书、社员。
       “你觉悟高啊,希望更上一层楼。”周源笑着说,也许支书明白父亲的意思,也许他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然后说自己还有事,站起来走了。
第十二章 “ 瘟疫”来了
       清晨,天刚蒙蒙亮,屯里就被嘈杂的声音充斥着。刚开始一家,接着二家,三家.....老少男女都发高烧了,呕吐拉稀,俗称“两头放花”,以惯例出现这种状况就是重病,很久以前发生过类似的病情,很多人因此丧命。很快地大家奔走呼号,吵吵嚷嚷,惊慌失措了。
       父亲正犹豫着是否去桥口敲钟,招呼社员上班,有人来找父亲了。
       “金子叔,怎么办呢?我儿子已经一天不进食了。”一旦小妇女进来就哭哭啼啼地说,母亲对屯里人有事就找父亲解决已经习以为常,催促父亲快去看看。
       “牛家侄媳妇,别担心,走吧,看看去。”父亲边说边出院门了,我一看是阳子妈,我想一定是阳子病了。
       “三妮,不要跟着去呀。”母亲看着我要跟着父亲走出去的样子,拦着我,我就是担心阳子,想跟着父亲瞅瞅他。
       “我就想去嘛。”我争辩着。
       “不能去,万一发生了瘟病、传染病什么的,要死人的。”母亲捂住嘴小声说,怕别人听见,蛊惑人心不好。
       这时婶婶正走进院门来,恰好听见了母亲说的话,她转身急急忙忙往回走了,母亲想叫住她,看着婶婶急死忙活的背影,摇了摇头,然后把经常不关的大门,紧紧地关闭上。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喧闹的屯子,突然静悄悄地了,社员们都紧闭着大门,连堂屋的门也是关闭的,真正“关门闭户”了,好像“瘟疫”真的要来了!弟弟还很弱小,母亲抱着他在东屋里胆战心惊,一整天没走出房门,中午,让二姐把馍馍馏一馏,简单吃一点,解决一下饥饿,继续“足不出户”了。但她时刻注意着外面的情况,值得庆幸的是,目前屯里还没人因此危及生命,心里得到极大安慰。
       发生“瘟疫”的事,公社很快就知道了。公社卫生院的医生、邻村的郎中都集合起来,下午一起来屯里了。他们走进到处飘着油香的屯里,,觉得这里生活不错啊。经过察看,他们很奇怪,邻村、外地都没有听说发生过什么“瘟疫”,小小的屯子无缘无故地怎么会发生“瘟疫”呢?百思不得其解,症状有些像“伤寒”,但又不是,医生们愁肠百结,商议着是否上报县里,公社的态度模棱两可,担心上报了如果不是“瘟疫”,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波。
        父亲与周源商量,准备让“牛仙”出山,“牛仙”家世代行医,祖传有“秘方”,在这方圆百里很有威望,由于地主成份,没有资格行医。父亲常常感叹:屈了一代名医啊。周源思虑了良久,让父亲再等一等,小心谨慎些,不能好心酿成了“大祸”。公社也在想办法,公社的张医生以私人关系,请来了县医院的秦医生,商议好不声张,先诊断看看。最终秦医生也未明确病因,建议实事求是地向县里汇报,让政府解决。父亲看着病人越来越多,是否是“瘟疫”或传染病,医生们来这么久也弄不明白所以然。如果打报告给县里,需要多久才能批复确认?再组织医生来,病情能等人吗?父亲当即立断:“人命关天,不能再等了。”在场的人面面相睹,未置可否,父亲认为他们默默同意了。
       父亲约了周源一起请“牛仙”,“牛仙”很为难,向周源、父亲表明政府不允许他行医,如果违反规定,担不住啊。周源、父亲无奈,觉得“牛仙”这样做有道理,就拿来纸笔,写着:今天请“牛仙”出山救人,迫于无奈。签字:周源、周金 一九七四年十一月。“牛仙”认真地看了看,“圣旨”般谨慎地收藏起来。他不想惹祸上身,一大家子人,他不能冒险连累了他们。随后,他们一行三人,挨家挨户地察病情,其实就察了四、五户,“牛仙”说:“不用再察看了,症状一样,中毒了。”父亲、周源对视一眼,觉得更不可思议了,难道有人投毒?立即否定了这种可能。他们疑惑地看着“牛仙”。“牛仙”询问了几户人是否吃了与往日不同的食物,他们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改善”生活了。
       多少年以来,屯里每年每人分得二两油,天长日久清水煮食,撇啦嘎淡,人们太想改善生活了,能吃上香喷喷的油饼、油条该有多幸福呀。当棉籽油分下来,每人一斤的份量,几十年不遇的油香,家家户户嚷嚷着改善生活,炸油饼、炸油条、马蹄馓子......大人、娃儿吃得很香甜,欢快得如同过年,结果就出现了“瘟疫”。
       “新炸棉籽油不能直接食用,棉酚含量较高,是有害物质就是有毒。”“牛仙”察看后,十拿九稳地说。很显然,“牛仙”的家人没那么着急改善生活。
       “要紧吗?怎么治得好啊?”周源、父亲听了“牛仙”的话,异口同声地说。
       “我回去配点药,把生油煮熟,加入即可。”“牛仙”说得简单明了轻松。
       “那敢情好,可现在病人咋办呢?”父亲明白病因了,有些心喜,想到正发作的病人还是迫不及待地问。
       “病人再不要吃东西了,多喝开水,进行清肠,一、二天后就见好了。”“牛仙”说得很清楚。
       “不用花钱医治,太好了。”周源松了一口气,父亲的心情也舒朗了。他们俩很感谢“牛仙”,在他们眼里,大队、公社的医生与“牛仙”相比,差距太大了,“牛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名医,对“牛仙”的尊敬,就是给予极大地保护。
       两天以后,屯里“瘟疫”阴霾散去了,虚惊了一场,父亲也安安稳稳地在家吃饭了,由于家里太忙了,母亲还没有来得及给家人“改善”生活,我们全家免遭了一场“瘟疫”,只是在惶恐中度过了几日。接下来,按照“牛仙”的“医嘱”,屯里的棉籽油,依旧在每家每户的锅里翻滚着油花,处处飘着香。

【作者简介】:贺荃靖,女,54岁,公务员。获得过省级学术论文二等奖,并在地方报刊《塔城日报》《塔城文艺》发表《秋思》、《雪颂》、《父亲的节日》、《吐尔加辽的目光》、《守着一个人的爱情》等散文数篇。

责任编辑:李宁平
终审编辑:施静云
排版编辑:贾大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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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   问   聂鑫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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