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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马刀1(民间故事)

 汉月银山 2023-11-06 发布于陕西

警察局长暗夜得刀,谁是神秘送刀人?日本浪人戏院滋事,隐怀怎样的阴谋?

一群义士,一帮鬼子,烽火边城,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正在发生……

1、看花桥得宝

赛人鹏每天晚上都要练一通刀才离开县警务局。这晚正练着,忽见一只斑斓的蝴蝶翩翩飞过,他灵机一动,挥刀削去。然而,蝴蝶的头颅还在身上。不是蝴蝶的脖颈太硬,而是刀不快,还不如一根烧火棍。这让赛人鹏深感羞愧,当即停下来,回屋将刀扔在茶几上。当他空手走出来的时候,看见死去的蝴蝶被初秋的晚风吹得满地乱滚,不禁摇摇头。

“这样的钝刀,怎能砍下日本鬼子的脑袋?”

赛人鹏有个愿望——选择一个“最可恶的”日本鬼子,砍下他的脑袋,祭奠亡去的中国人!

他抬头看了一眼刚刚升起的昏暗的残月,很扫兴地走下廊庑(wǔ音舞),向大门走去,回家。这时候县警务局的衙署里只有两个人了,除了他,还有一个编外的杂役增喜。

县警务局的衙署很特别,日员的警佐衔副局长上野久之带着两个指导官单独在一个建有二层小楼的院子办公,以显示日本人的主宰地位,而警正衔的局长带着直属中队在相隔一条大街的另一个院子办公。至于其他的股队,在很远的地方独立办公。那个上野久之与主政的日系副县长不和,便借口肺病,到八十里外的关东军军官疗养院疗养去了,没有三两个月不回来。

一个月前,赛人鹏还是县警务局的警佐衔总队长。由于日本军队发动了“卢沟桥事变”进攻华北,驻守在这里的兵力不是很强,所以不甘心做亡国奴的民众常常袭击县署。前任县警务局长因“办事不力”被解职了,他便出任了警正衔的局长。

伪满洲帝国康德四年(1937年)的夏秋时节,这一带无论城乡都很乱套,许多事情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

县警务局长的办公院子设在中央广场的北侧,赛人鹏住在东门外东顺城大街南端带珠寺附近的圣水胡同。说起来这是很远的路,但若是穿过莲花湖,走东南的便门,可以缩短将近一半的路程。

路不算太远,肚子也还不饿,因而赛人鹏走得很慢。夜幕初降,无论天空、道路、屋宇、湖水、荷叶,全都是灰蒙蒙的。过了天香酒楼和荣记书铺,便是连接莲花湖的看花桥。桥上安有路灯,以往六盏路灯足以照亮桥面,今天因为停电一盏不亮。

湖水泛光,赛人鹏看见桥上有个人,站在青石栏杆边——难道他在欣赏景色残败的鸳湖泛月吗?国难当头,有这样闲情逸致的人可不多见。

赛人鹏走上石桥,但见那是个肩宽腰细、身背青布包袱的男人。他头戴礼帽,身着青色礼服呢长袍,脚蹬青布靸(sǎ音洒)鞋。最奇怪的是,那人像是在给神明献礼似的,双手前伸,托举着一口刀,黑亮的刀鞘上插着一根茅草。这年月卖人头的都有,卖刀有什么稀奇,只是他那托举的姿势让人心惊胆战,所以过往的行人谁都不敢理睬。

穿戴得体,却站在这里卖刀,让人不可思议。赛人鹏猜想,此人可能是赌博输光了老本儿,要不就是在姐儿那里一掷千金,身上没有了过夜的钱,只好在这里贪黑卖刀。不然的话,他为何压低帽檐儿遮住自己的面孔?

赛人鹏爱刀如命,已经买了两口刀,都不理想,当然还有再买一口的欲望。但他今天分文不名,顶多可以朝那口刀多看几眼。那刀鞘上三三排列着九颗宝石,如星星般熠熠耀眼。赛人鹏心里痒痒的有了某种感觉,便疾步走过去,嗖地抽出一截雪亮的刀身。立刻,就像揭开冰窖盖板似的,马上有股寒气打到脸上,赛人鹏不由得惊叫了一声:“好刀!”

“错了,宝刀!”

那人纠正了一句,说话的声调不高,但庄重有力。

赛人鹏抽出刀。那刀的寒气更加凝重逼人,浑身的白光如闪电灼目。他眯起眼睛,拔下一根头发贴在刀刃上,轻轻一吹,那根头发竟断为两截!

赛人鹏四下望着,想要寻找一只花蝴蝶,但是没有,连一只苍蝇都没有。他打消了就地操演一番的想法,拨歪刀鞘上的茅草,问那人要价多少。

“如此宝贝,你觉得能值多少钱?”那人反问。以守为攻,正是卖家的惯用手段。

赛人鹏开价伪满洲国中央银行流通币二千元。他的月薪是一百二十元,手头有点积蓄,再借一些,或许可以凑够这个数。

那人轻蔑地嗤了一声。

赛人鹏有心报个五千元,但若是买,便得倾家荡产。便轻叹一声,将宝刀插回鞘中,放回那人伸着的手上。

“赛局长可知这口刀的来历?”

赛人鹏打了一个愣怔,摇摇头。心想,我不认识他,他却认识我?又一想,警务局长乃是县城里的头面人物,谁不认识!

“一千年前,契丹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率领大军东征,最喜欢的东西只有一件,就是行不离身、陪伴他东征西战的马刀。”卖刀人特别强调了一句,“那是一把削铁如泥无坚不摧的宝刀。”

“哦,难道说这马刀——”

“正是耶律阿保机的那把宝刀。”

话音未落,那人拔去茅草,身手敏捷地将刀向前一掷。赛人鹏没有准备,慌忙伸手接住,将刀稳稳地抱在怀里。

“胭脂送美人,宝刀赠英雄,自古如此。”

那人丢下一句话,走得踪影皆无。赛人鹏清醒过来的时候,天上依然是朦胧的残月,脚下依然是灰暗的石桥。

2、大戏院开锣

接连数日,赛人鹏不待天明就来到警务局,增喜给他打开院门,给他敬礼问好,他笑眯眯地回礼。

局长室里,迎面的茶几上有一个精致的刀架,托着一口黑色蟒皮刀鞘的刀,就是那口连蝴蝶头颅都砍不掉的刀。

赛人鹏进了屋子,目不斜视,径直奔向座椅后面的铁皮柜,打开柜门,像从襁褓里捧出婴儿似的取出那口契丹马刀。他将刀鞘上的九颗宝石轻轻抚遍,抽出刀身翻来覆去、爱惜不够地观赏一番,然后来到院子里,练起祖传的刀法——舞风狂龙刀。宝刀的寒光把他包裹得人影不见,整个院子如风雨来袭,茂密的贵妃杏树叶沙沙作响,盛开的芨芨草花瓣飞扬,娇小的柳叶儿鸟扑棱着翅膀惊恐地飞去……

黄昏下了班,人走光了,赛人鹏也会打开铁皮柜,珍爱地取出那口契丹马刀,练上一个时辰。

这天晚上,赛人鹏没有碰刀。他要去看戏,没有练刀的时间。

华乐大戏院的老板德泰,笑容满面地站在门旁,跟熟识的人抱拳答礼。因为开业才半个月,他的头上,大戏院的横匾还披扎着牡丹花结的红绸子,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喜庆的光芒。“华乐大戏院”五个字,为当地名流高老先生所书,兼有苏之肉米之骨,飘逸端重。

华乐大戏院在县城中独树一帜,三层楼的举架,两层楼的座位,琉璃瓦飞檐的门脸。一句话,气派!

但也有不协调的地方,比如大戏院左近的墙垛上,有两行用白灰刷写的竖条标语“建设王道乐土”,“日满亲善”,落款是“大日本皇军立”,让人看了恶心。

赛人鹏在街上吃罢晚饭,看看时间到了,便坐一辆人力洋车向华乐大戏院赶去。因为是下了班,而且进出娱乐场所,就换了一身便装。到了门前,他开发了车脚钱,跟德泰会心一笑,拱拱手就进去了。赛人鹏跟德老板交谊深厚,不来就卷了面子,来了买票也卷面子。池座前六排里有一个固定的座位,乃是德老板特意留给赛人鹏的,要是赛人鹏有事来不了,那个座位就空着,绝不卖出。

前来看戏的人不少,住在大街对面的日本人也来了,他们之中有身穿和服脚踏木屐的满铁守备队军官家属,也有西装革履头戴礼帽的商人。日本军队自从1905年3月16日打跑了俄国人进驻这个县城之后,始终没有离开过,经常耀武扬威。“九一八”的第二天,日本军队占领了全城,更是趾高气扬。日本军官的家属不买票,白看,还总是端个优越的架子。日本商人买票,他们知道,此地居民对日本人一直怀有憎恨之心,若是言行不当引起众怒就会影响生意。

虽为“满洲帝国”,却是日本人说了算,县城里很多地方并列挂着日本旗和伪满洲帝国旗。华乐大戏院所在的这条街,叫更刻大街。德泰之所以要把戏院开在这里,是因为斜对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座日本驻奉天(沈阳)总领事馆的出张所,后改名为日本领事馆。日本人要顾及脸面,不便在这里闹事,比较安全。另一个原因是,这里离电灯局近,扯电线方便。

开戏的第一遍铃声响了。一个日本人,个子不高,身着西服,迈着方步,不慌不忙地走过来。大个子的德老板立刻哈下腰,给小个子日本人鞠躬致敬。此人叫小岛宜孝,是牌楼大道“樱之花豆酱馆”的老板。

小岛宜孝来华乐大戏院已经三次了,每次来都要在“建设王道乐土”及“日满亲善”的标语前伫立一会儿,一字一顿地念过,笑眯眯地点头,然后摇着一把典雅的牙骨折扇,仰头端详戏院的额匾。谁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是在看“华乐大戏院”五个字的书法?是在看额匾的刀功?还是在看那一字排开的三个牡丹花结?

看完了横匾,小岛宜孝朝着德老板微微一笑,按规矩把戏票交给了把门的。德老板说着客气话,满脸堆笑走在前面,接过杂役递过来的小灯笼,亲自陪同入场,亲自给他照座。

大戏院有点儿洋玩意儿,比如座席灯光,第一遍铃声响过,大吊灯随即转暗,五分钟后响第二遍铃声,灯光全灭,正式开锣。小岛宜孝坐好的时候,刚好开演。并不是这个日本人时间掌握得好,而是管灯光的师傅看见德老板还在给贵客照座,就没有按时闭灯。德老板事先关照过众人,贵客没有坐好,千万不要开锣。

大戏院的戏台已经洋化,上层是台冠,下层是舞台。舞台的前方设有一道漫圆形的矮小栏杆,渲染着勾栏遗风。池座的前几排放有茶桌,看戏的人可以点壶喜欢的茶水边饮边看。旧式的戏院又称为茶园,看戏的人可以与亲朋好友面对面地坐着,可以唠嗑,可以喝茶水。但他们背对着舞台,要看戏就得把身子扭过去,很不方便。德老板的华乐大戏院全部改进,所有的座位一律面向舞台,只给前八排特设了茶几,既不耽误贵客聊天,也不影响后面的人看戏。这也是全城人都爱到这里来看戏的原因。二楼两侧靠近舞台的两排座位是“临监席”,专给官员预备的,以便检查戏里有无违禁之处。虽然华乐大戏院的德老板手眼通天,却也不能不按规矩办事,给县署的官员们留个面子。但既然日本人没有说是违禁,还来看戏,官员们自然也不敢乱挑毛病敲诈钱财。在“满洲帝国”,县长办公得请示日本人出任的副县长,下属们更不敢得罪日本人。

这些日子演的是京戏全本《王宝钏》,由省城来的名角儿主演。

今晚演的是《算粮》、《银空山》、《大登殿》。小岛宜孝坐在第四排正中位子,似懂非懂地摇头晃脑,用那把折扇随着板眼敲打手心。德老板给他沏了一壶上好的龙井,小鬼子根本没喝,心思不在戏上,不时地瞪着眼睛四下观望,好像在搜寻什么。

赛人鹏坐在第六排的正中,前面是一个衣着整齐不像富商也不像官员的年轻人,越过这个人的肩膀,小岛宜孝的所为便可看在眼里。

演到《银空山》的时候,戏迷们不住地叫好喝彩。赛人鹏前面那年轻人,无拘无束,嗓门豁亮,巴掌拍得也响。赛人鹏根据座席号断定,这人应该是德老板的朋友,名叫永安,专做皮货生意。赛人鹏始终没有见过永安,德老板拜托过:“永安做生意不免要跑山里,带些货物来来去去的很不容易,希望你这个警务局长帮个人情,在永安进城出城的时候能高抬贵手。”赛人鹏说:“这事好办,永安来到或者出城之前你知会一声,我派中队长古赫达带几个亲近得力的人暗中保护就行了,他们糊弄小鬼子有一套。”德泰老板说:“我没什么谢的,请你看戏吧。”就这样,在池座的前六排给赛人鹏留了一个固定座位。

小岛宜孝心不在戏上,回头看看永安,又东看看,西望望,好像在寻着什么。这是一出打垫戏,夹在《算粮》与《大登殿》之间,目的是让主角儿藉此休息一会儿。西凉公主插花翎,披女靠,扎云肩,好不威风。小岛宜孝转向舞台,盯着西凉公主,被角儿的俊美所吸引。

第二天,德老板看看已是日上三竿,便去了牌楼大道的“樱之花豆酱馆”,把三场戏票钱退还给小岛宜孝。

德老板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赛人鹏提醒过他:“这个小岛宜孝不知是什么来历,笑里藏奸,不得不防。得罪了山神爷,养不活大肥猪,你的大戏院还靠什么挣钱?”

当然,德老板不能光是送还三十元甲等戏票的钱,还得搭上几瓶好酒几条好烟。

小岛宜孝眯着眼,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既不让座,也不说一句客气话,就那么居高临下地连钱带物全部收下了。德老板想,赛人鹏的话没有错,小岛宜孝既狂妄又贪婪。

临走时他依照赛人鹏之言又奉送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玉石冻寿龟扇坠,古朴对古朴,珍贵对珍贵,正好配那把牙骨折扇。

小岛宜孝拿在手里摆弄好久,不知道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见它穿有丝线,就往脖子上套了一下,没有套进去,只好眼看着德老板等待指点。经过德老板的解释,他方才知道是个扇坠儿,尴尬地叫着:“哟希!哟希!”

德老板将要走到办公室的门口时,听到身后“嘿嘿”了一声。回过头去一看,小岛宜孝撇着嘴,说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

“德老板,华乐大戏院这个名字起得不错呀!”

“小岛先生夸奖,不过是混碗饭吃而已,全靠各界人士的捧场。”德老板抱拳深鞠一躬,回他的大戏院去了。

赛人鹏闻听这个过程,也没有猜出话里有什么含义。 (明天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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