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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起,城市里都染上了秋意

 唐诗宋词古诗词 2023-11-06 发布于江苏

最近天气还是很热,撑着伞也难挡酷热的捉弄。不过回家的路上却并不孤单,早先单调的石板路不知何时已被厚厚的黄色小花覆盖,踩在上面宛若走在奢华的黄色地毯之上。

秋风卷着细碎的小花在我的伞面打转,最后滑落在地,为黄色的地毯增添一缕细线。

我好奇为石板路设计衣裳的树到底是何名,便趁着余留的霞光将其拍照搜查。原来它叫复羽叶栾。花期极短,似蜉蝣般,未察觉之时,它便将满身的碎金洒下。待被扫去,便再也见不到它逗留过的踪迹了,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秋风带着栾树的小花在空中随蝴蝶旋动,风复又从地面扬起,扬起片片落叶,那瞬间,我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已与夏日挥手告别了,秋风也已尽最大的努力给我生活的这座城市染上了秋意。

那时的长安也遇上了一阵秋风:

闽国扬帆去,蟾蜍亏复团。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
此地聚会夕,当时雷雨寒。
兰桡殊未返,消息海云端。
——贾岛《忆江上吴处士》
这阵秋风从渭水边生起,俯贴着龙首原进到了当时最繁华的城市长安。“秋色从西来,苍然满关中。五陵北原上,万古青濛濛。”长安依旧车水马龙,富贵者驾着七香车从御街上疾驰而过,暗尘逐马而去,宝盖遮蔽苍天。御街上的班马嘶鸣影响不了东西两市的熙熙攘攘,这里依旧摩肩擦踵,这里依旧喧闹不止,他们似乎都没有觉察到秋风即将笼罩这座城市。

再过月余,那时才能感到几分寒凉。那时的长安,似乎才是世人眼里的长安。

秋风卸下了长安满身的装束,御街,夹道,屋脊,曲江边,处处可见黄叶飞旋。秋风点染着这座古老的城市,冷冽的风从城墙的裂缝边呜咽而过,舔舐着岁月给这座城市留下的伤口。这样的长安却并未令人感到萧瑟和悲凉,风卷着远古的记忆从耳廓划过,聆听遥远的声音,我们只会感叹长安的沧桑。

矗立于秋风中的长安,似一位长者,低眉望着那些日日奔走于此的年轻人,李白、杜甫、王维……看着这些年轻人的功成与落魄,终于阖上了眸。

秋风吹别袂,客思在长安。
若得临觞醉,何须减瑟弹。
——皎然《送杨遂初赴选》

果然,秋天是适合长安的,因为可以在这里谱写更多年轻人的故事。那些分别,那些思念,又一次在秋风中落了笔。
在史官书写长安故事时,洛阳的思念也在秋风簌簌声中纷至沓来。

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
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
——张籍《秋思》

洛阳与长安一样,也承载着无数文人墨客的悲喜离合。入秋的洛阳,与古刹一同陷入极致的沉寂中,闭眸等待时节的消逝。秋风无情地从这座城市刮起,将无尽的思念撕碎、揉烂,然后打在离家之人的心口,顺着体表的温度流进他们炽热的血液中。落叶侵占了这座城市,秋风收集旅者的呢喃,沉寂的洛阳自此也陷入秋思的漩涡里。

张籍祖籍是吴郡人,此刻却客居在洛阳,青山隐隐,浮云蔽日,遮掩的正是家的方向。他是游子,是不能归家的旅者,是萧瑟秋风中的另一位失意者。

当洛阳又见秋风时,张籍的家乡该是怎样的呢?

王勃的《采莲曲》写:

采莲归,绿水芙蓉衣。
秋风起浪凫雁飞,桂棹兰桡下长浦。
罗裙玉腕轻摇橹,叶屿花潭极望平。
江讴越吹相思苦,相思苦,佳期不可驻。
塞外征夫犹未还,江南采莲今已暮。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想不到秋风起后还能再折一折江南的莲。

温庭筠《玉蝴蝶》写:

秋风凄切伤离,行客未归时。
塞外草先衰,江南雁到迟。

此时的江南似乎还未等到南渡的雁。

杜牧《寄扬州韩绰判官》写: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木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秋风的萧瑟侵害不到江南的青草萋萋,这里依旧有着苍苍翠微。

吴侬软语,画船水乡,琵琶切切语漾进烟笼的寒水中,不禁令人感叹张籍的故乡可真好。不过,洛阳可是十三朝古都,洛阳纸贵、程门立雪的故事皆在此发生,无数文人墨客提笔赋诗,韦庄之“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柳暗魏王堤,此时心转迷。”李白之“白玉谁家郎,回车渡天津。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朱敦儒之“诗万首,酒千觞。几曾著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诗篇、美酒、名花以及美人似乎都被洛阳占尽了,洛阳怎得不好?只一点不好,那便是茫茫洛阳城内,怎样都寻不到值得张籍留念的人。他思念的人隔着万水千山,隔着无尽路途。

路途虽无穷,落笔却有尽。纸短情长,满腔情意抵达不了远方。于是他只能笨拙地一遍又一遍翻开那封家书,粗粝的手指摩擦着粗糙的信纸,笔锋边缘的笔墨晕染在泛黄的纸面。洛阳的秋风将信纸吹的簌簌作响,可清风何尝又能识字呢?这风怎懂得其间的情意。

《晋书·张翰传》记载,“翰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驾而归。”

两个人都是吴郡人,张籍却学不来张翰的那种“决绝”,张翰脱身而走,由着马匹向故土驶去,张籍却将自己囚禁在这座沧桑的城市里,又逢秋风,又添泪眼,又增秋思。秋风吹不尽,总是故园情。

秋风将思念洒向长安与洛阳,自己却无所谓般去往别的地方,卷着尘土在金陵停泊。

好在金陵王隐君,尺书忽与我相闻。
莼鲈久负秋风约,猿鹤终寻旧日群。
横笛卧吹南浦月,杖藜笑度北山云。
六朝陈迹何须问,一曲沧浪酒十分。
——贺铸《答王拙见寄》

他们在等一场秋日的约定,待秋风乍起,待友人相聚,待吃莼菜鲈鱼时节正相宜,他们便会赴一场秋日之约。这时的秋风是温柔的,它没有搅乱文人的心绪,携着丝丝寒意只透露着秋的讯息。

秋风如期,遍布在不同城市里的文人却如飞蓬无根无系。这些文人写着情深思念,脚步却离故乡越来越远,“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待他们回头寻找故乡时,看到的、感受到的便只剩一重又一重山了,“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作者-

盈昃,一个爱诗词、爱江南的人。幻想是“且放白鹿青崖间”,愿望是“一生好入名山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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