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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仪的她生病,我千辛万苦弄来鸡蛋煮熟,她十分感动,然后呢…… | 小非

 新用户339933 2023-11-09 发布于山东

烟台晚报烟台街,一条有故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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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初,母亲带着两岁多的我从天津来到四川,与刚刚从朝鲜归来的父亲在重庆团聚。

彼时已进入三年困难时期,物资供应渐趋紧张。不过,军人服务社初时尚好。

某日,母亲在服务社买了半斤切成块的卤肉,就去忙别的了。那股异香吸引着我,不知怎么三弄两弄打开了纸包,抓起肉就往嘴里填。母亲后来回忆,那包肉几乎被我吃了一半,一下子伤着了。从此几乎不碰猪肉,鸡蛋成了我最重要的蛋白质来源。

不久,我们搬到乐山专区夹江县。大妹妹出生时,父亲尚在西藏平叛,县里照顾了三斤鸡蛋。坏了三个,母亲吃了三个,其余的都给我吃了,说我那时体质弱。后来政策允许推出了高价鸡蛋,一元一个。以父母彼时之收入,倒也买得起。母亲却怕人说三道四,不为所动。

后来县人委组织机关干部进行“生产自救”,每日下班后干一阵农活,翌日补贴个半两的小馒头,母亲没舍得吃,也留给了我。

有次临睡前,她倒了杯开水,用筷子蘸了点酱油,搅了搅方才喝下去。后来我问为何如此?母亲苦笑道,肚子饿,没有东西吃,白开水太寡淡,这样喝有点味道。很多年后谈及这些往事,虽然时过境迁,依然有些伤感。

搬到川北巴中后,保姆婆婆在天井里养了只鸡,由于四处便溺,后来拴在了柱子旁。失去自由的小母鸡,常常无助地望着我。我看着可怜,有时会偷点大米,给囚禁之中的它打打牙祭。

寂寞和孤独中,母鸡伴随着我温和的目光渐渐长大,然而下的蛋总是碎的。保姆婆婆怀疑是我之顽皮所致,我大呼冤枉。父亲的警卫员一语中的:嗐!鸡蛋下在石板上,还能不碎?

1962年10月,父亲再次入藏,参加了有名的中印边界自卫反击战东线瓦弄作战。临别时提回一篮鸡蛋,摸着我的头问,这次够了吧?

后来原西藏军区司令员、开国中将张国华之女张小康结合史料,在采访了大量参战官兵基础上,撰写的反击战百问之五提及,“瓦弄之役震撼了印度朝野……步兵第390团在阎平团长、张子高政委指挥下,最先打响战斗……追击印军直抵中印边界传统习惯线。”

那个政委就是我父亲,那次战役有较多牺牲,他的指挥位置距攻击交火处不足百米。对于战争的残酷性,他早有思想准备,那篮鸡蛋的寓意,很久以后我才体会出来。

从巴中搬到雅安,情况开始好转。那段时光,每天我都能吃上个鸡蛋。然而好景不长,很快就得凭票了。刚开始每月都有,后来什么时候供应,就要等通知了。

到了云南大理,供应更加紧张,品尝一次非常喜欢的蛋炒饭,就成了一种奢望。好不容易有了一碗,我总是小心翼翼地吞咽,生怕它消失得太快了。

那个时期,军人服务社供应过蛋粉,据说是快过期的援越物资,内部处理,不限量,可以用水调和后炒着吃。很多大人在朝鲜时吃过,说是发渣,兴趣不大,聊胜于无,我却吃得津津有味。

“文革”“清队”后期,我们回到老家蓬莱,虽然还保留了非农业户口,然而供应关系落在公社驻地,实际已成为乡下人,鸡蛋彼时只供应到县城,吃鸡蛋就更难了。

农村虽然家家户户都养了几只鸡,下的蛋却舍不得吃,要攒着到供销社换点食盐和火油,所谓零花钱要从鸡腚眼里抠。

彼时母亲被打发到了几十里外的另一个公社供销社,我在村里陪着父亲,家中做饭的烧草,全靠我上学前后上山划拉。1972年初冬,封山区开山,为了“抢”草,我累得大病一场,好几天没能下炕。姑姑给我擀了碗面条,还卧了个荷包蛋,令我感念至今。

村里偶遇红白喜事,待客的面卤里也有鸡蛋。做饭的人手艺真是叫绝,水烧开后先勾芡,然后勺子顺着一个方向在锅里搅,接着压住灶膛里的火,逆势把蛋汤拉出一道线倒入锅里,在水流的旋转冲击下,满锅顿时漂浮起蛋花,其实十印大锅里也就个把鸡蛋。

当工人后,由于单身职工是集体户口,供应关系在食堂,鸡蛋类的紧俏食材,往往被司务长、伙食会计自己买回家了,还是难得享用。

不过,我们那座工厂,隔壁就是烟台地区肉类联合加工厂,没成为大名鼎鼎的“喜旺”前,也收储鸡蛋,磕碰碎了的鸡蛋,蛋汤会卖给内部职工。我们厂是生产自行车的,电镀、烤漆等工种适宜干私活,不合格的钢管还可以焊床焊椅子,工友们依靠着这些优势,换回了不少蛋汤,还真是解了馋。

恢复高考后我上了师专,1981年那个冬天异常寒冷,那时宿舍没有取暖设施,居住北屋的同学很多冻感冒了,我与上铺的同学干脆挤在下铺上,所有的被子都摞在了身上。

有位心仪的女同学发烧,想吃荷包蛋。情急之中,我跑到世回尧供销社饭店想办法,账台不肯通融,我找到大师傅磨叽,说就顶买了份炒鸡蛋不行吗,你还不用费工夫。他一想也是,左挑右拣,选了四个最小的鸡蛋递给我,收了八毛钱。我心里骂他太黑,不过转念又想,人家毕竟帮我解决了难题,也该感谢!

回到学校后,我捡了一堆干树枝,在数学楼北面的墙角处把铝饭盒架在几块破砖头上,好歹煮熟了荷包蛋,弄得手和脸一片黑花,感动得那位同学眼泪稀里哗啦的,不过她最终还是没有嫁给我。多年后我对她讲起鸡生蛋、蛋孵鸡,循环往复,越滚越大的财富美梦,她却让我思考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哲学命题。

毕业后自由市场开始活跃,鸡蛋论“把”卖, 十个一把,以大小定价。一位女同事邀我同去市场买鸡蛋,途中询问讲价诀窍,她秘而不宣。结果挑选时她连比画带咋呼,就往袖筒里藏了一个,平均价格立马拉下来了。我想如法炮制,却又做贼心虚,玩不转这活儿。

上世纪80年代中期,副食品多了起来,口粮不像过去那样吃紧,粮票慢慢有了结余。放开手脚后的农民,四处奔波又需要粮票,两下一拍即合,鸡蛋换粮票大行其道。

有位朋友攒了一百多斤粮票想换些鸡蛋,别人告诉她,临近国庆,现在不合适,过完节再换就是了,她觉得有理。没想到就在这年,也就是1992年10月1日起,施行了近四十年的粮票,一夜间成了废纸,她后悔不迭。我安慰道,粮食敞开供应是大好事儿啊,你不就是少吃了几个鸡蛋嘛,今后有的是!

这个时候,炒盘鸡蛋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事儿了。我不吃猪肉,却非常喜欢吃葱炒蛋,这盘菜也做得地道。有人撇撇嘴说,这比西红柿炒鸡蛋容易。我与其细究,发现他还真不明白,他炒鸡蛋,是把葱花搅在蛋汤里炒,炒好后大葱有水唧唧的感觉;我是先炒葱,炒出葱香后,再把蛋汤扣上去,味道就大不一样了。他回去如法炮制,佩服不已。

鸡蛋不犯愁后,很快人们觉得,圈养后的蛋鸡,下的蛋味道差,更害怕饲料中添加了激素和抗生素。有人花大价钱请农村亲戚养鸡下蛋,不过也是悖论。如同一个经典段子,说是农民种菜分两种,打药的拿来卖,没打药的自己吃。

后来大连韩伟集团搞出了“咯咯哒”,没过几天,超市里的鸡蛋几乎都装在盒子里了,品牌五花八门,统统号称土鸡蛋。问题是有鸡才有蛋,这么大的产量,哪来那么多的散养鸡?

有人又担心起鸡蛋的胆固醇问题,一些毫无医学背景的人四处传播道听途说的碎片化知识,使得很多热衷“养生”又无基本科学素养的人,居然畏之如虎。胆固醇学界确有争议,然而鸡蛋营养全面却是共识。

我还是愿意相信张文宏医生,每天必吃鸡蛋。

中国的饮食文化中,鸡乃是比鸡蛋更为贵重的食材。孟浩然的《过故人庄》中有这样两句:“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后汉书》里也讲了个故事,山阳人范式在京城太学读书时结识汝南人张劭,相交甚笃,分别前表示两年后要去张家看望。张劭回家言及此事,父亲笑道:两年后的事儿还有准?没想到范式如期而至,张家欣喜异常,杀鸡焖饭,盛情款待,“鸡黍之交”成了友情深厚的象征。

还是以“鸡”为题,俗语“杀鸡问客”却讥讽了虚情假意之人。客人光临,主人问道,杀只鸡吃吧?客人推辞,何必破费?主人顺水推舟,赚了个空口人情。其实反过来想,倒也怪不得主人。物质匮乏年代,要了面子,日子就会受影响,如之奈何?

我的记忆中,关乎鸡之印象也有不少。

1968年深秋,54军调防云南,离开重庆头几天,赋闲在家的父亲让我去大坪买只老母鸡炖汤。来到市场后,看到公鸡赤红的鸡冠和鲜亮的羽毛时,我把叮嘱忘到了脑后。黄焖后,觉得公鸡的味道更加诱人,没等开饭就忍不住抓着吃,结果把菜盆打翻了。郁闷中的父亲并未责怪,母亲捡起来冲洗回锅后,味道虽然打了折扣,依然好吃。

插队当知青时,杂粮倒是够吃,只是肚子里极度缺少油水,总感觉饥肠辘辘,偷鸡摸狗的勾当没少干。然而看到失窃农妇伤心的样子,心中实在有愧,那时我们已经懂得农家日子的艰辛,母鸡生蛋,是可以解决不少问题的,很快就收手了。

我当教师时,每年9月10日是我们那所学校新生报到的时间,1984年恰逢中秋节,发录取通知书时忽略了这个问题,弄得家长抱怨,教师也发牢骚。若是推迟一天,大家都可以在家过个团圆节,皆大欢喜。接新生这种活儿跑不了年轻教师,那年我在烟台汽车站值守。傍晚快撤摊时,去了趟西大街罗锅桥市场,两只脏兮兮的小公鸡摆在那里无人问津。摊贩说,早起来市场时,自行车在一条几乎干涸的河沟倒地,他和鸡一起弄得满身泥污,也没水冲洗,现在就剩下最脏的这两只了。我抓住摊贩急于回家过节的心理,一番讨价还价,一元一只成交。

那段时间每隔个把月,也就是薪水下来时,我会趁午休骑车去罗锅桥拎只鸡回来,只需“飞鹰”牌剃须刀片,就可解决宰杀问题。然后用涮拖把的镀锌铁桶,到学校水房接半桶开水,不到半个小时就秃噜干净了,晚上回家一炖,那日子让人感到了滋味……

然而,日子也不是瞬间就好起来的,直到工业化养鸡方式兴起后,紧缺的市场供应方才缓解。不过人们很快挑剔起来,觉得还是散养的跑山鸡口感好。然而,哪来的那么多跑山鸡呢?

馆子里号称跑山鸡的,一吃往往露馅。我问老板,真是跑山鸡?他苦笑着回答,半跑山吧!其实也怨不得我们,没有几百块钱,哪里能吃上只跑山鸡?然而食客往往又不肯多出银子,要求还那么高,我们只能是挂羊头卖狗肉喽!

他说的也不全对,只要品质好,价格高点还是有人要。有些养鸡的回过味儿来,开始下工夫。著名的德州扒鸡也有了“枣林地的”和“柳林地的”之分,价格差了不少,然而肉质就是不一样。栖霞山区的芦花大公鸡,毛鸡每斤五六十元,还不好买,怎么做都好吃。

那年春天,我对乡下的姑姑说吃不到真正的土鸡。没想到姑姑竟为我养了几只满地跑的公鸡。深秋的时候,我回了趟老家,姑姑用砂锅一炖,鸡汤浓浓的味道很快就弥漫开来了。

我轻轻地吮吸着那扑鼻的香气,思绪一下子回到了昔日的岁月,心中不禁涌出了浓浓的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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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烟台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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