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这一天总算来了。1922年2月，徐志摩来到柏林。见到张幼仪的时候，他还是那样居高临下，甚至都没有像一个寻常父亲那样，去亲吻一下从出生至今都未看上一眼的亲生儿子，而是冷冰冰地掏出一份协议书，说：“我是来离婚的，你签字吧！”
“你就这么想做第一个按程序办理离婚手续的中国人？”张幼仪看着眼前这个风度和气质都超群的丈夫，想起自己在13岁时，第一次看到他的相片时便一心相许的模样，不由悲从中来。她感得自己是深爱着他的，真要放手还是不舍。
“我们已经没有在一起的必要了，小脚蛮腰和西装革履本来就不配。”
“你真是绝情到了极点！”
“随你怎么说，只要你把字签了就行。”
“这么多年来，我受够了你的冷漠和傲慢。我也是受过教育的人，有自己的尊严。虽然我认你这个丈夫，但必须是建立在互相平等的基础上的。离婚，对我而言并不可怕。”张幼仪心里突然迸发出一种巨大的力量，说得义正辞严。
“那……请你签字吧！”徐志摩一愣，没想到一向柔弱的张幼仪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不由把回答的声音降低了五度。
“你要的自由，我给你。我不信我走不出自己的路！”张幼仪签完字放下笔，想哭，又哭不出。
徐志摩拿起离婚协议看了看，松了口气，对张幼仪说了句可能是他此生对她说的最柔情的一句话：“彼此安好吧!”
22岁的张幼仪自己也没想到，当她在离婚协议上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一个逆来受顺的家庭主妇死去了，与此同时，一个能力超群的职场女强人诞生了。
四
徐家公婆仍旧把离了婚的张幼仪视为亲生女儿一般，在经济上给予照顾，这让孤独在外的她不至于太潦倒。在公婆和哥哥的支持下，她在徳国雇了个叫朵拉的女佣照顾儿子，独自开始了三年的学习生涯，在裴斯塔洛齐学院主修幼儿教育。在德国期间，她遇事自己拿主意，遇到困难独自去面对，思想和能力日渐成熟丰盈起来。
然而，生活刚刚有了起色，一场巨大的不幸又降临到她头上。三岁的彼得感染重疾，于1925年3月意外夭折了。身为母亲的张幼仪痛不欲生，对她而言，丧子的打击远比离婚的打击还要大，她险些一蹶不振。
得知孙子夭折，徐家公婆担心张幼仪伤心过度发生意外，便强令徐志摩去探望。
徐志摩的突然出现，让张幼仪大吃一惊：“你怎么来了？”
看着瘦弱憔悴的张幼仪，徐志摩心中不忍，语气比以前缓和了许多：“彼儿去世，家父家母牵挂你的身体，让我来看看你。”
“谢谢公婆一直对我好，记得我，也谢谢你。”
“他们说硖石还是你的家，让你回去。”
“我的学业还未完成，回去也得过一段时间。我还是带你去殡仪馆吧!”
“那好，我们走吧。”
来到殡仪馆，徐志摩捧着彼得的骨灰坛子，留下了悲伤的泪水。
五
1926年，在外飘荡6年之久的张幼仪回国了，在东吴大学教授德语。后因父母相继去逝，她回到上海，住在徐家赠送的位于海格路125号的一套住宅里。此时，她的四哥张嘉璈已经是中国银行副总裁，并主持上海各国银行事务。
张幼仪当德语老师，虽然实现了经济独立，但仍然不算富裕，哥哥们为了帮她，暗中出了不少力。
1927年的一天，几个装束整齐的女子前来拜访张幼仪。领头的那个说：“您好张小姐，打扰您了，我们是上海女子商业银行的。有人推荐您去我们银行任职，我们是来接您的。”
张幼仪知道这是四哥牵线搭桥的结果，也知道这是一份很有挑战的工作，对自己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领域，如果干不好，会丢了张家的脸。但在德国的经历告诉她，有挑战才会有成功，只要敢于迎难而上，一定能有一番作为。
张幼仪决定抓住这个机会。于是，她来到女子商业银行就任副总经理一职。
上任没多久，她就遇到一件棘手的事。一个柜台员工着急地问她：“经理，有位客户要取现金5000元，可我们柜台的备用金总共才4000元，怎么办呀!”
“哦，交给我吧，我来与客户沟通一下。”
张幼仪把那个客户请了过来，泡了杯茶水递给他，问道：“您好先生，今天您取这么多现金，是急用还是有其他原因呀？”
“我……哎呀，我就明说了吧，听说你们银行转不动了，要破产了，我不把钱取出来，难道让我的钱打水漂呀！”
“谁说我们银行要破产了，没有的事，您不要听信谣言。”
“那你们现在不是连5000元现金都没有吗？你骗谁呀!”
“不是我们没钱，也不是不给您取，而是担心您把钱取走后，开销时没个数，几下就败光了，不如存在我们这保险，还有利息，多好的事。”
“你说存你们这保险，你能保证？”
“我当然能保证。我叫张幼仪，是银行的副总经理，说话算数。”
“呀，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张幼仪？”
“对，如假包换。”
“哈哈，我不相信副总经理的承诺，但我相信张幼仪的诚信。那好，今天我就不取钱了，继续存在你们银行。”
“谢谢先生，放心吧，我们会保证您的存款安全的。”
就这样，张幼仪靠着真诚机智和自己以往在职场上积攒的好口碑，帮银行化解了一次事关生死的危机。
接下来的日子，张幼仪夜以继日地学习金融专业知识，还把自己的办公桌搬到最不显眼、又能统观全局的地方，这让她在洞察银行各方面流程细节的同时，能冷静思考解决问题的良策。最后，她拟定了新的管理制度，大力吸纳存款，帮助客户增强贷款还款能力，提升银行信誉和服务水平，积极培育银行优质资产，展现出了她超人一等的经营才能，使上海女子商业银行很快实现了盈利，赢得了银行上至董事会，下至普通员工的高度肯定和赞扬。
六
张幼仪在上海女子商业银行干得风生水起，引起了一家名为“云裳服饰公司”股东们的关注。这家位于静安寺路的公司成立于1927年6月，股东有张幼仪的八弟张禹九，有她的前夫徐志摩。由于股东们说的比做的多，导致公司经营状况不佳，于是他们想到了大家都信得过的张幼仪。
“二姐，我和志摩商量了一下，一致同意你出任云裳公司总经理，希望二姐不要拒绝哟！”这天，张禹九把张幼仪拉到云裳公司，认真地说。
“八弟，从我了解下来的情况看，公司这种毫无新意的经营方式缩窄了你们的盈利渠道，不亏才怪呢！”张幼仪胸有成竹地说。
“我们不懂经营，所以才来请二姐接管呀!”张禹九无奈地摇着头。
“我现在在银行那边也很忙，只怕兼顾不过来。”张幼仪犹豫不决。
“二姐，没事，我们就是看到你在银行那边干得挺好的，大家都佩服你，包括志摩，他说你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们这边需要你这种开拓型的人才，你得闲就过来，一切你作主。”
“行吧，我先思考一个新的经营方案，争取早日打开市场局面。”
为了再一次证明自己，张幼仪呆在云裳公司的时间越来越多，见到徐志摩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一天，徐志摩来到公司，与张幼仪不期而遇。
“你的西服都破了，我给你做两套新西装吧!”张幼仪无意间看到徐志摩西服右边的袖口裂开了，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