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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落榜 人们都说，老杨家不像个家：老子不像个老子，儿子不像个儿子。 老子名叫杨大坤，老八级钳工；儿子名叫杨志成，高中学生。父子俩同在一个屋睡觉，却不在一个锅里吃饭。 你说怪不怪？ 有矛盾？这还用问？！矛盾还蛮尖锐哩—— (一)
考场 去年高考，儿子落了榜。 老杨爱面子，虽少言语但易露脸相。在厂子里成天拼命干活，回到家就拼命喝酒。 儿子心里很痛苦。他晓得老子对他期望值高，眼下丢人现眼了。懒得出门见人，就弄来一把破二胡，成天在家里拉“江河水”…… 儿子拉不厌似地，反反复复“江河水”。 老子前几天硬憋着不作声。只垂头叹气，只顾自斟自饮地的“消灭”“稻花香”。 “江河水”针对“稻花香”，彼此在心里斗狠：看哪个憋得时间长。 终于，儿子的“江河水”停了。却用弓在两根弦上来回蹭，弄出的声音蛮难听。 老子终于憋不住，一拍桌子骂了起来，眼睛瞪得象灯笼：“嘎咕嘎咕，一天到晚撑饱了不得消化你是不是？！” 儿子起身把椅子搬到了阳台，故意地拉起了“嘎咕”之声，而且越拉越快、越拉越响。 老子气极了，一摔酒瓶子，上前就把破二胡折断了。 儿子不声不响地又拣起筒子，用弓子在蛇皮上用劲地磨擦起来……于是，单方面的“侵略战争”爆发：儿子的脸上挨了两下，脑壳上挨了三下，屁股上挨了几发“重磅炸弹”。 令人奇怪的是，儿子绷着脸瞪着眼握着拳，恶狠狠地站着不动，老子却像打了败仗似地望着儿子，双手发抖。 四目相对，仇恨交织，火花飞溅。 “你——好好，你赢了老子输了，好了吧？！”只听啪的一声响，老子自己扇自己一耳光，哭丧着脸，跌坐在了沙发上。 儿子“砰” 地一声关门，躲进自己房里去了。 房外，传来老子的吼叫声：“没得用的东西，人家上大学你搞么事？待业啦——哼，嘎咕嘎咕，嘎你妈个鬼！” 儿子不理老子。老子骂了儿句，也就不吭声了。 老子不吭声，儿子却哭起来了。他可不是感谢老子刚才的教训，而是哭他妈，怨他妈死早了。他妈病死时他才九岁，他怎能不怨呢？ 老杨心里难过，也禁不住鼻子发酸，无声地哭了。他也在怨哩，怨老婆不该早早地离开他和儿子。这些年来，几多人介绍，几多人劝呀，为什么不再讨个老婆好生过日子？思前想后，还不是为了这个小东西吗？现在倒好，眼巴巴服侍他读完初中念高中，眼睁睁地望着人家的小伢上大学自己的伢垂头丧气…… 唉，么办呢？到底是让他复读一年，还是让他念中专或者干脆待业呢，眼下，跟哪个商量哟……复读要额外交钱，钱倒不成大问题，老子存的几个钱不都是为他么，可这个犟东西，会不会去复读呢？要是不肯复读又不肯念中专，成天跟那些个待业的伢子混在一起，那不就…… 想着想着，老子感到害怕。这一怕就情不自禁爬起来想找儿子，可随便他怎么敲门，儿子死不理他。 “唉，鬼伢！” 无可奈何，老子就又抓起了“稻花香”…… (二)
孤独 托了蛮多人，走了蛮多门道，老杨为儿子办通了重点中专的入学手续。 可儿子不领情，“中专录取通知书”看也不看，冲老子瞪眼：“中专我不读，要去你去！” “你——你做么事，就在家里当爹？！”老子火了。 “当孙子——行了吧？中专我不去，我去三中复读！”儿子也提着喉咙喊叫起来。 “三中？”老子鼻子气歪了：“你打听了没，三中这回高考，差点剃光头啊？！” “我再说一遍；只读三中，掏钱的学校我决不进去！还有，从今往后，我跟你分开过，你给伙食费——我住读。等着吧，明年这时候考不上重点大学，我死给你看！” “你——”看着儿子那个样子，老子蔫了，儿子的个性跟他年轻时一样，犟劲来了，十头牛都拉不回，听儿子这么说，老子心头倒是蛮欢喜。 于是，退掉中专，老子替儿子张罗读三中，给伙食费，零用钱穿衣吃饭什么的，应该，哪个要你养了儿呢？好，只一桩，这小东西去住校，一去就久不回了，老子在家里可怎么熬哟……于是，就笑着跟儿子商量，一个礼拜回来一回行不行？儿子说不行。老子又商量：那就半个月。儿子还是不肯，老子就急了：“那你这个狗东西还不如死了算了，老子眼不见你心不烦！” 儿子晓得老子嘴巴狠其实心里还是疼他，耽心他在学校吃不好，自已照顾不了自已，做个鬼脸说：“顶多一个月回来一回，行啵？不行就延长一个月！” “别——一个月就一个月，说定了哇？！”面对人长树大的儿子，老子软了，心想：先答应再说，等你在学校住的那个新鲜劲过了，还不乖乖地跟老子往家里跑？嘴里恨老子，亲人就你老子一个，想老子的时候怕还会哭哩？ 这一回倒是好说好散。老子推车子，儿子搬行李，到开学的时侯，“父子协定”正式生效。 转瞬之间秋凉了。儿子入学已20多天，老子在家里呆不住了。儿子住校，老子一日三餐吃食堂，晚上才进自己的家门。倒不是情愿吃食堂，只是觉得，没得儿子酣吃傻睡，见不到儿子吃饭走路睡觉的样儿，他感到在家呆着难过。为迎接儿子月满归来，他早早地上街买了排骨，还特意准备了好多儿子喜欢吃的点心水果，只盼着儿子能陪着他美美地喝两杯，吃一顿团圆饭。 约定的时间到了，刚好是周末。老子下午专门请假不上班，在家为儿子操持伙食。可左等右等直到晚上八点钟，仍不见儿子的踪影，做老子的不免操起做娘的心来，耽心儿子出了什么事……等着等着等来一封信，附近回家的同学捎来的。 等那男孩子一走，老子就迫不及待地拆儿子的信： 爸：你好吗？天天想你！ 我到学校一切都好。班主任、校长待我都很好，因为我入学考试全校第一名，他们对我期望很大。你放心吧，通过高考，儿子长大了，我会用功的。我长大了，你还耽心我不会洗衣服吗？学校伙食还可以，实在熬不住，我就上街去搓一顿。今天本来该回家看你的，可一位农村住读的同学生病了，我想留下来照顾他，你不会生气吧？下个月吧，爸。我一定回来看你吹胡子瞪眼！好久闻不到你身上的气味，还有酒味，真想你哩！想儿子吗？告诉你吧，特别想的时候就抓我的枕巾什么的，闻闻！ 儿子：志成匆匆上 读着信，老子乐了。可读着读着鼻子发酸，眼眶发潮，一种从未有过的舒心感油然而生。一时找不到儿子遗留在家里的衣物，就冲着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硬咽起来： “老婆也，我总算快熬出来了，儿子……省事了！” (三)
郁闷 习惯了儿子住读，老子还是过去的老子了。上班干活，还是老积极。下班回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同事们见他脸上常露喜色，就开他找老伴之类的玩笑。他也不恼，仍旧笑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弄得开玩笑的人反倒觉得不自在。 其实，杨大坤做老子的脸上的“睛雨表”，印证着儿子在学校的表现。他曾数次在想儿子没得办法忍受的时候，象搞地下工作一般，跑到学校去“侦察”。当然，他的“侦察”是表面文章，充其量走到学生寝室前（趁上课时）转转，或在下课后躲在某个角落看儿子几眼。 他做得出格的事只有一回，就是以家长身份直接求见校长。校长待他很客气，当着他的面夸奖了儿子一番，并请他不必耽心，说照此进展，儿子上清华北大没得什么大问题。他谢了校长，还鞠了躬，然后，贼似地逃出了校门。他觉得理亏，不该背着儿子搞小动作。他认为，儿子也应有儿子的世界，与大人一样有自尊心。学生伢最烦最讨厌的事恐怕就是老师找家长，或者家长找老师…… 这种愧疚心态，使杨大坤盼望儿子放假早些回家的想法淡漠了。眼下已是六月中旬，各中学临战的气氛热得赛过炎热的天气，做老子的在家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上星期儿子回来求他，除了吃饭千万莫吵了他的瞌睡，弄得他手忙脚忙。把菜热了一遍又一遍，自个儿肚子饿得咕咕叫，就是不忍心喊醒睡得香甜的儿子吃饭。 又到星期天了。老子见儿子消瘦了，勒令他回来打牙祭的，可饭菜早弄好，就是不见儿子的影儿。打电话学校，人家说他早回家了。他摇头叹息：“唉，这个鬼伢，都么时候了，还在外头疯？”正着急哩，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是派出所打来的，说是一群伢斗殴，要他马上去医院一趟，儿子被打了。
数室 他脑袋嗡了一下，腿子软了：“这个狗东西，怎么跟人家打架呢？这一到医院，这高考……”容不得细想，就跑出门“打的”直奔医院， 直往手术室跑。到手术室门前，见门锁着，才觉得自己昏了头，赶紧又向住院部跑。一打听，人家话没说完，他就把头又朝医院门口跑了。 原来，儿子只是轻伤，头被打破了，脸上流满了血，被当作重伤送到医院来的。半小时前被同学和一位女老师带回学校去了。 赶到学生宿舍，儿子却不在，杨大坤的心一下子又紧了。同学告诉他，儿子今晚是路见不平，英雄救美！并嘻嘻哈哈围着他说笑。 这个说：“晓得不，您家的儿子板眼大咧，既会读书又会找媳妇哩！” 那个讲：“可不是吗，岳母娘是班主任，每天都送好吃的，好福气哟！” 杨大坤从没听说儿子在谈朋友，更不敢相信儿子今晚救的是班主任的丫头，急了，板着脸吼道：“莫瞎说！这种玩笑开不得的！” “不信？走——领您家去看看！” 几个伢们一哄，就架着杨大坤出了宿舍。杨大坤嘴里喊“伢们莫推莫推”，脚却麻利地跟着动弹。他想见见班主任，从她那里了解点儿子的情况。来到一教师楼前，调皮鬼们一哄而散。 杨大坤进退两难：妈个鬼哟，今晚跑到这里来了，这陌生人的家，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呢？正犹豫时，一楼二单元的门开了。
和美图 “爸——您家怎么来了？”儿子额头上打着巴子，脸上堆着笑，身后闪出两个女人，脸上笑容灿烂。 “我——”老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不由分说，竟被推着拉着进了陌生的房间。两个女人忙不迭端茶倒水，儿子却站在一旁傻笑。 显然，儿子与主人家关系蛮亲蜜。主人吆喝儿子拿西瓜，儿子轻车熟路。趁母女俩进厨房切瓜，老子伸手招呼儿子，要他坐在身边来。儿子凑过来，老子悄声问： “这是你们班主任家？” “是呀！” “人家说你跟她丫头……是真的？” “嗯。” “你——你果真认她作'干妈’？” “是呀，是她要我当干儿子。可我，想她早些成为我的'湿妈’！” “瞎扯！”老子瞪着眼，差点吼叫起来。正这时，母女俩端着西瓜进了客厅。主人见父子二人神情古怪，笑问： “怎么了——你们？” 儿子做个鬼脸，调皮地回答：“我爸在表扬我哩。今晚我不是打算和小曼一道回去看他吗？嘿……” 老子好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哭还是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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