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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清代圆明园军机处(中)

 黄之中 2023-11-10 发布于上海

怡亲王允祥是首位首席军机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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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 长春园 绮春园

三园全景图 金勋/绘

军机处初创时期的军需房、军机房阶段,其军机大臣中有无怡亲王允祥,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乾隆朝入值军机十余载的王昶,在其《军机处提名记》中,已明确提出:“雍正七年,青海军事兴,始设军机房。领以亲王、大臣,予银印。”其中的亲王,必是怡亲王允祥无疑。乾隆年间任军机章京的管世铭说:“自雍正初年设军机处,领以亲重大臣,复选庶官之敏慎者为满、汉章京襄其事,机要章奏皆下焉。”

乾隆二十一年(1756)任军机章京的赵翼在《檐曝杂记》中言:“为军机大臣者,皆亲臣、重臣,于是承旨出政,皆在于此矣。”道咸两朝的名臣朱士彦在《枢桓记略》序中亦曰:“自雍正年间仿唐宋枢密院之规,设立办理军机处,职掌之要,冠于朝端。领之者皆亲臣、重臣,世称之为枢长;而其曹亦极才望之选,非其人不足以当之。”其中均有一个“亲”字。如以最早的军机大臣马尔赛、张廷玉、蒋廷锡三人而论,均撑不起这个“亲臣”二字,故此处的亲臣当指怡亲王允祥无疑。

故曾任军机章京多年的梁章钜在编纂《枢桓记略·提名》一章时,未列有“亲王奉旨在军机大臣上行走”一栏,因其认为:“亲王本非大臣可比,提名中未敢列入。”言外之意就是应该列入,而“未敢”。但由于军机处肇建时期档案的缺失和清朝官书普遍记载的疏略,如《清朝通典》《清朝续文献通考》《光绪朝大清会典》诸书,虽有军机处一门,但记载颇为简略。而《大清会典事例》《清朝文献通考》《清朝通志》等官书,则均无军机处一门。加之嘉庆四年(1799)十月,上谕以本朝“向无诸王在军机处行走”和“与国家定制未符”为由,命入值仅十个月的“成亲王永瑆著不必在军机处行走”。故后人皆以为,怡亲王允祥不是首任军机大臣。

其实,嘉庆的上谕不过是个托词。刚刚亲政的他既需要兄长辅佐,更需要集中皇权。尤其是永瑆虽有才华,但只见于书法,且为人“天性阴忮,好以权术驭人”,并不适合领班军机大臣的位置,其与咸同年间的首席军机大臣恭亲王奕䜣,相去甚远。故《十朝诗乘》言:“同光两朝,恭忠亲王久领枢府,醇贤亲王亦奉命参决大事。厥后,礼邸、庆邸相继秉政,迄于末叶。宗藩之居枢要、领部曹者,几为恒例,更无举祖训抗言者矣。”

可惜允祥积劳成疾,于雍正八年(1730)五月病故。雍正帝赞其“自古以来无此公忠体国之贤王”。并作《哭怡贤亲王二首》,其中有:

宗室屏藩重,朝端柱石崇。

持身惟正直,应物本虚公。

青史经天略,丹心贯日忠。

衔哀为作诔,难与述丰功。

贤王早逝,其首届首席军机大臣的真相,亦被历史的尘埃所掩盖了。

为什么说清代军机处实肇建于圆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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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复原图

军机处系皇帝的秘书班子,其与皇权密不可分。当我们确认军机处肇建于雍正七年春,再细检当年雍正帝政务活动之轨迹,便可明了军机处最早的诞生之地。

据《清世宗实录》记载,雍正七年正月十一日,帝幸圆明园,二十九日回紫禁城。其间:上元节前后,帝御正大光明殿赐朝正外藩等宴,赏赉达赖喇嘛、班禅额尔德尼来朝使节,以及临朝听政、批阅奏章等。其间,帝在园18天。

雍正帝返回大内后,除临朝听政、颁布谕旨以外,二月初二日,遣大学士张廷玉祭先师孔子;初三日祭大社大祭,“上亲诣行礼”;初七日祭历代帝王,“上亲诣行礼”;初九日,“上躬谒陵寝”,行赴遵化,至十五日回宫;十八日,以征讨蒙古准噶尔事,著诸王、议政大臣等“各抒己见,公同详确密议具奏”。二十日,“上御经筵讲毕,赐大学士、九卿、詹事及讲官等宴”。二十四日,“上亲耕耤田”。诣先农坛致祭毕,更服至耕所,行四推礼,御观耕台,命庄亲王允禄等行礼如仪毕。帝幸圆明园。其间帝在京城18天,主要是主持一系列大祭大典。

三月十二日,雍正帝在园命清军两路出师准噶尔,旋议政王大臣等遵旨议奏北路出征事宜三款;户部遵旨议覆川陕总督岳钟琪疏言,于秦岭以南之五郎关设官添兵事宜等,均奉旨“从之”。同月二十七日,雍正帝返回紫禁城,诣寿皇殿行礼。其间,帝在园34天。

雍正帝在紫禁城停留三日后,四月初一日复幸圆明园。四月二十七日,御驾回宫。其间,帝在园27天。

四月二十八日,以征讨准噶尔事告祭太庙;二十九日,帝御太和殿举行出兵大典毕,即幸圆明园。五月初九日,帝自圆明园幸南苑红门驻跸。其间,帝在园10天。

同月十二日,帝自南苑幸圆明园避喧听政。六月初十日,在园发布“两路军机,朕筹算者久矣”之上谕。六月二十一日,帝回宫。翌日,御太和殿授靖边大将军傅尔丹敕印,亲率傅尔丹等至堂子行礼。其间,在园49天,离开紫禁城已近两月。

一天后,即六月二十三日,帝复幸圆明园避喧听政。直到八月初二日,回宫诣寿皇殿行礼。其间,帝在园69天(有闰七月)。

五天后,即八月初七日,帝复幸圆明园。同月二十九日,帝回宫诣寿皇殿行礼。其间,帝在园22天。

两天后,即九月初一日,帝复幸圆明园。直至二十四日,返回紫禁城。其间,帝在园24天。

毫无疑问,雍正帝于七年的一年之中,除了回京城主持亲耕耤田、太庙祭祀和“诣太庙告祭”出兵大典外,其余时间均在圆明园园居理政。

由此再联系《内阁小志》中所言:“军机房即内中堂办事处也。凡内外大臣折奏有不交部即令中堂议覆者,洎廷寄各省谕旨,始皆园直人为之。”和雍正七年(1729)三月十二日,帝在园“命领侍卫内大臣三等公傅尔丹为靖边大将军,北路出师;川陕总督三等公岳钟琪为宁远大将军,西路出师,征讨准噶尔噶尔丹策零”。三月十七日,议政王大臣等遵旨议奏,北路出征事宜,帝在园谕,“其办理各款,俱详细妥协,悉依议行”。五月,雍正帝在南苑阅兵时总结说:“此次军务,怡亲王同大学士张廷玉、蒋廷锡办理甚属妥协。”

因此,笔者认为:清代军机处肇建的时间,就在雍正七年春,肇建的主要地点,就是在圆明园。

圆明园军机处概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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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宫门复原图

前文已述,军机处肇建之初,先是在圆明园“(大)宫门外之东朝房,屋甚轩敞,而四空不密”后“乃移于小东门内之南墙下'一堂和气’中”。也就是二宫门(出入贤良门)外,东如意门内御河之南的三间房舍,屋“甚卑隘,内中堂坐东头,诸大臣坐西头,后有小屋,则舍人等办事之处”。当时,仅怡亲王允祥有赐园在大宫门东南的交辉园,连大学士张廷玉也没有赐园,只能暂借“楚将军别业”居之。(按,张廷玉赏赐澄怀园在雍正四年)故下面的军机章京(时称中书舍人),在退值后只能“或在废园,或就民屋,或寄僧寺,无定处,亦曰军机房”。

最早记载军机处值庐信息的是清代袁枚的《小仓山房文集》。内有雍正十年(1732)帝召鄂尔泰回京,任保和殿大学士,并赐府第、花园,“命以藩邸小红桥园赐公为别业,而中分其半为军机房”。此时的“军机房”应该是圆明园军机处早期的外值庐。到乾隆中叶,终形成“圆明园满汉章京外值庐一在挂甲屯,一在冰窖”,即七峰别墅和老虎洞军机处两个固定地方。

据《枢桓记略》卷14 规制二记载:乾隆三十三年八月十八日军机处奏,“军机司员前蒙皇上天恩,赏给庆复入官花园一所。该员等在圆明园该班值宿迄今已逾多年”。庆复系满洲镶黄旗人,国舅佟国维第六子,吏部尚书隆科多之弟,官至文华殿大学士,因“贻误军机罪”,于乾隆十四年九月“赐自尽”。其入官花园即位于弘雅园迤东(今北京大学校园西南),曾得康熙帝“嘉赏”的原佟国维赐园,时称佟氏园。也就是说,乾隆十四年前后,军机处司员的外值庐又改在了圆明园外的佟氏园。

迨乾隆三十三年(1768)八月,庄亲王永瑺提出:因“在圆明园所置五福书房窄狭,不敷居住,情愿将现住房屋换给”军机处司员。但五福书房房间不多,“尚不敷用,并愿将圆明园高恒入官房屋一所,照内务府估价按数买交军机处司员分住”。高恒系总管内务府大臣,贵妃高佳氏之弟,乾隆三十三年因“尝受盐商金,坐诛”。于是,经乾隆帝恩准,永瑺住进了有宽敞园亭的原佟氏园。其五福书房(位于海淀镇冰窖南侧,其后称老虎洞军机处)便成为满章京退值后的休憩之所,而位于圆明园大宫门以南挂甲屯西原高恒的入官别墅,就成了汉章京的外值庐。另外,圆明园宫门外如意门内的原三间军机房,也在乾隆朝多有扩建。

至于任首席军机大臣的亲王,在圆明园附近享有赐园的情况如下:

成亲王永瑆,嘉庆四年(1799)正月入值,十月出。乾隆三十九年(1774)始有赐园“西爽村”(按,即今绮春园西北部),嘉庆四年正月,改赐园为和珅“十笏园”(按,在今北大校园未名湖一带)。

恭亲王奕訢,咸丰三年(1853)十月入值,五年七月出;同治元年(1862)入值,至光绪十年(1884)出;光绪二十一年入值,二十四年四月卒。咸丰元年始有赐园“朗润园”(按,在今北大校园朗润园一带)。

礼亲王世铎,光绪十一年(1885)入值,二十年出;二十四年四月复入值,二十七年七月出。赐园为海淀鎮之“礼亲王园”(按,在今海淀苏州街路西)。

庆亲王奕劻,光绪二十九年(1903)三月入值,至宣统三年(1911)。赐园为咸丰八年(1858)赏赐的“蔚秀园”(按,在今北大西校门外)。

其他已知有赐园的军机大臣,除前述张廷玉“澄怀园”(按,在圆明园大宫门东南)、鄂尔泰“小红桥园”(按,在今绮春园西南角)外,还有孝贤皇后之弟傅恒,乾隆十年(1745)以户部右侍郎入值,十四年以平金川功晋一等忠勇公、首席军机大臣,赏含青园,旋赐额“春和园”(按,在今绮春园中部及西北部)。

乾隆三十年,尹继善以文华殿大学士入值,赏原鄂尔泰小红桥园,并赐额“绚春园”。三十三年,傅恒二子福隆安以和硕额驸、兵部尚书入值,赐园为春和园之一部(原傅恒春和园于乾隆三十三年前后呈进,另赐今北京大学北部的鸣鹤园、朗润园、镜春园,时仍称春和园)。

乾隆四十一年四月,傅恒三子福康安以三等嘉勇男、户部左侍郎入值,赐园亦为春和园之一部,即今北京大学之朗润园。

乾隆四十五年至嘉庆二年,武英殿大学士阿桂为首席军机大臣,乾隆帝曾赏赐其“海淀寓所”,但具体位置不详。

乾隆四十一年三月,和珅以户部右侍郎入值,约在四十六年前后赏赐“十笏园”,嘉庆二年(1797)为首席军机大臣,四年正月革职。

嘉庆四年,尹继善四子庆桂以协办大学士入值,翌年正月,复以文源阁大学士任首席军机大臣至十七年九月,因老罢职。具体赐园不详。

嘉庆十八年至二十三年二月,董浩任首席军机大臣;二十四、二十五年托津任首席军机大臣,二人赐园不明。

嘉庆二十五年九月,曹振镛以体仁阁大学士入值,翌年即道光元年(1821)至十五年,任首席军机大臣,其赐园为“佟府曹中堂园”,即原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赐园(按,在今北大校园中南部)。

道光十四年正月,潘世恩以体仁阁大学士入值,十六年任首席军机大臣。十四年正月,得赏圆明园左近赐园,但具体位置不详。道光六年,穆彰阿以工部尚书入值,十七年至三十年任首席军机大臣。赐园在澄怀园内。十八年正月,英和子奎照入值,赏给“承晖园”居住(按,在今北大校园西门外承泽园)。

道光二十一年,祁寯藻以户部尚书入值,咸丰元年任首席军机大臣,居住集贤院(按,在今北大校园西南部)。咸丰五年,文庆以协办大学士复入值,翌年为首席军机大臣,亦居集贤院。光绪二十六年(1900),两广总督鹿传霖入值,其赐园为“鹿大人公馆”,即原军机处汉值庐七峰别墅一区。二十七年八月至二十九年三月,文华殿大学士荣禄任首席军机大臣,但具体赐园不详。

到19世纪初,随着清王朝的嘉道中衰,其中枢机构的军机处也折射出了大清王朝的衰败。史载,道光二年(1822)十月,武英殿大学士军机大臣曹振镛等奏:“窃查圆明园附近地方,旧有值班满汉军机章京官房二所,一在化家屯北面,一在冰窖上坡,共计房一百余间,均系乾隆年间赏给居住办公。兹据该章京等禀称,此房历今五十余年未经妥为修整,风雨剥蚀,房屋墙垣坍坏之处甚多,近复空闲二年之久,倾塌愈甚。职等秋间前往查看,实属难以栖止,当即带同匠役核实估计,细加核减,共应需银七千两。……臣等公同商酌,合无仰恳圣恩,饬下户部,先行赏借银七千两,发交该员等购备物料,赶紧兴修,以资办公。其借支银两,即于该章京等每年应领户部银库饭食项下,自道光三年起,每年扣出银七百两,分作十年扣还,以清款项。”

堂堂军机处外值庐竟破败到“难以栖止”,而朝廷无钱,最终还得克扣章京们的饭食银来修补。第二年三月,曹振镛等复奏:圆明园如意门内军机处直房,亦“因年久,椽柱糟朽倾斜,瓦片脱落,墙身鼓裂,遇大雨时行之际,不免渗漏。所存历年档案易致受潮霉烂,应分别勾抿揭盖,以资办公”。可见,晚清时期皇家园林大宫门内的中枢机构衙署,已落魄到何种地步。

上述清廷赏赐内廷官员住所及饮食笔墨之制,始于康熙朝南书房诸臣。文华殿大学士张英在其《笃素堂集钞》中载,康熙十六年(1677)十月,其入值南书房,“赐邸舍于瀛台之西。辰而入,终戌而退。……饮馔给于大官,执事使中涓笔墨、侧理、器具之属,皆取于御府”。即“赐第连中禁,分餐出御厨”。

康熙二十六年,清帝驻跸畅春园后,为适应园居理政,先后建起诸多王公大臣赐园,如畅春园东北的保和殿大学士索额图索戚畹园、园西的武英殿大学士明珠的自怡园、园东的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佟氏园。原明时太仆寺少卿米万钟的勺园,则成了南书房和上书房翰林们的值房公所,时称“弘雅园”。

畅春园内“澹宁居”为康熙帝临朝听政之所。小东门内亦有南书房值庐。但绝大多数官员还是没有值庐,他们或晓出暮归,自备饭食;或租住民房,寄宿庙宇。如康熙五十二年,随朝鲜使臣来华的金昌业在畅春园左近的“清梵寺”,即观察到了“畅春苑不设官府,故百官皆到是寺,改服而入朝,又退食于此”。也就是说,畅春园左近的清梵寺,即是众多官员的“外值庐”。甚至大学士王掞、李光地、萧永藻等朝中重臣,当时也是在寺中置桌办公。因此,乾隆年间入值军机的吴俊,在诗文中感叹:满汉军机章京能有“散值憩息之所,异数,诸曹所无也”。

除此之外,“凡军机大臣及章京每日晨值饭食,皆由膳房承应,其满汉章京散值后,在城中则退食于方略馆,在圆明园则退食于外值庐。均由内务府、户部银库支领饭银”。

精彩回顾:

[文章来源]

《史志学刊》2020年第4期 何瑜

[编辑]

付怀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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