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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路铃声(长篇连载84:斗鸡)

 驿路铃声 2023-11-12 发布于湖北

“吃饭啰!”蓝向东在餐厅里喊,“紫烟去装饭来。”

他和老李、收款员阿婉、炒菜师傅小李和李兰、朱美玉,都已经围坐在餐桌各自常坐的位置上准备吃饭。李兰装老李的其他人都是自己动手除了蓝向东

紫烟拿了两个碗,揭开电饭煲盖,饭勺又被前面装饭的扔在里面,伸手捞饭勺,烫得她急忙缩回,忍不住皱眉骂了一句:

“他妈的,老是放在里面!”

“怎么啦?”蓝向东闻声进去询问。

紫烟只作没听到,拿了饭勺径自转身到水池边打开水龙头冲洗。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蓝向东一直郁闷地拉着脸……

第二天,紫烟跟老李买菜回来,碰到蓝向东时,自然而然地对他笑了,她一笑,冰霜尽释……
紫烟到底是个活泼开朗型的,总能找到理由劝慰自己,所以不快的人和事没多久就被抛在脑后。
蓝向东也笑了:“买猪油了?
“嗯!”紫烟提着带了些血色近乎网状的猪脂肪,湖北人叫做“猪花油”,是仅次于猪身上最好的“板油”。
“你知道什么样的好吗?”他一副准备分享心得的样子。
紫烟摇头。
“这个就不好,象那白白的,厚厚的就好!”果然他买菜都买出经验来,他说的正是板油。
“可是,市场里只剩这一种,厨房又等着用。”她眨着明亮的大眼睛认真地回答
所以,不是她不懂挑不会买,而是挑无可挑,没有选择。
蓝向东突然感觉自己的这番话有些多余,本想好心地传授经验,可这圆脸大眼的女孩好像都知道。
而且,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对方看向自己纯净的眼神里,无辜中隐隐约约似乎丝丝的戏谑?!
于是,他的脸上立马现出些许尴尬,不自觉地咬了唇,眉眼掩盖不住的笑意在眼角、嘴角处丝丝缕缕涟漪般漾开……
餐厅现有人员,除了紫烟是外地的只会讲普通话,其余都是广东人——揭阳和一个汕头的蓝向东,广州话与客家话都可以自由切换进行无障碍沟通,没事时自然而然地群聚消遣。
这天晚饭后,除了有两位常客还坐在餐桌边边剔牙边喝茶聊天,紫烟一个人在看电视,其他工作人员都坐在外面纳凉。
不一会儿,传来热烈的打闹声,蓝向东和李兰又拉扯起来,这两人开起玩笑来,常常互相拍屁股,丝毫不觉失礼。
紫烟觉得未免过火太没有分寸,有时看见不免尴尬广东人似乎习以为常,也许他们真的只是开玩笑。这大概就是南北地区文化风俗的差异吧。
这一次不知道闹什么,蓝向东咬着唇把李兰的手扭到了背后。
李兰呼呼嚷嚷奋力挣脱后,转身跑进餐厅,经过茶桌时,随手拿起泡功夫茶的小茶壶扔在地上,然后洒下一路笑声开开心心跑进了厨房……
蓝向东随后跟进,捡起茶壶,脸上已彻底没有了笑影,沉郁着朝李兰逃跑的方向走去。
不久,捶门的声音,接着两人大声的吵嚷,器物撞到的声音,各种巨响接连不断地传出来,战势似乎很激烈……
大家初以为只是玩笑,都没有动,但那声音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加剧,夹杂着愤怒的人声,大家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一群人涌进去,只见衣帽架鞋架椅子倒在地上,衣物和鞋子零乱狼藉……
显然两个人不再是玩闹,已势成斗鸡,都握了拳红了眼怒气冲冲地瞪着对方,看不见的鸡毛在二者的脖颈处根根竖起、圈圈直立层层炸开一触即发,随时可能跳起来踢一脚或者啄一嘴……
广东人急忙将二人分开:“算了算了!不要再玩闹了!”
随着这群人的干预,尽管双方怒气依旧,但战火无法再继续燃烧。
紫烟在人群后看了一眼就返回了原处。一样观战的,还有那两位客人——小李的哥哥和“大蒜头”(汕头一个当兵的,总叫紫烟“小湖北”,紫烟就叫他“大汕头”结果成“大蒜头”了),他们也是看了会儿就回到原位上继续喝着茶。
不一会儿,蓝向东仿佛一只受挫的公鸡,耷拉着一张脸出来,火气未灭很响地拖拉着椅子,然后又黑着脸过去把“大蒜头”他们桌上的开水壶拿走……
他俩感觉到苗头不对,很有眼色地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紫烟惊讶不已:一向温文尔雅的蓝向东居然也有这样迁怒的时候?
余下的时间,他的脸上,再没有睛朗过,阴云密布暗沉得随时都要下雨……
应该是扔茶壶激怒到了他吧?汕头人喜欢喝功夫茶,一天到晚,壶不离手,茶不离口的。
这么久以来,有事没事时,他们都是喜欢坐在茶桌边煮功夫茶边处理着事。就像紫烟不能理解他们对啤酒的爱好一样,她也无法理解,他们对功夫茶的嗜好,一杯一口,一杯又一杯地灌着滚烫又苦涩不堪的茶水,他们都显瘦大概就是这个缘故吧!
打闹惯了的他们,这次这么较真,应该是扔茶壶行为导致加剧了矛盾,扔他们的茶壶就跟砸他们的饭碗差不多一样严重吧!
所以,无论有怎样难化解的矛盾,千万别轻易别碰去损坏别人的心头好,否则,后果真的很严重!
阿婉告诉紫烟:“他俩拿椅子对打,一只椅子都摔坏了!
战况很惨烈,但受伤的只有椅子。他俩除了衣服变皱,脸色变糟有些狼狈,手脚身上都没事。
俩人正说着话,何站长唐老鸭般的声音在外面趾高气扬地响起……
侧对门外的紫烟后知后觉,想躲开已然来不及,悄然将侧身改为背对着外面,假装毫无所察专心地玩着算盘,没想到下一刻直接被点名:
“紫烟,你们餐厅厕所怎么不搞卫生?明天你搞卫生,不然我就把它封了!”
声音明显带了愠怒……
厕所卫生并不是紫烟的事,她也只能随口应承。
自那天糟糕的学舞后,她是时刻注意与之保持距离,远远看到就绕道而行,唯恐避之不及,有几次没有及时发现避开,就被他追问:
“你怎么不来学跳舞?”
仿佛他的生活最重要的就是跳舞。相对来说,他很有闲,上班轻松,也不愁钱。但是,紫烟不是,她得工作,她得生存,她得为自己的前程打拼……
“我也想来学的,可你也知道,我现在在后厨,洗碗洗菜洗台布,忙着洗各种东西,实在太忙,每天都累得腰酸背痛,哪里还有精力学跳舞?”
有违心之词,也有实情。更重要的,是不想再与他独处,一见到他,象感到危机……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不是傻子,谁还自己往枪口上送?
但她又不能开罪对方,迫不得已,只能躲了。
接下来的几天,蓝向东依然如丧考妣,成天拉长着脸,见者都自动避让,餐厅里的气氛更加沉重得要窒息似的。
紫烟也很自觉地避开,然而……
“紫烟,你拿手电没有?”又被点名?
原来灶炉坏了,相对那个位置房光线有点暗,蓝向东在柜台里找不到手电,就问她。
“我拿手电有什么用?”她皱眉反问,一看见他脸色立马又黑下来,连忙识趣地舒眉,微笑着摇手,“没有拿,真没拿!”
心里却是气的,好多时候就这样,无论她是动过,是否用得上,他找不到东西总是问她拿了没有,又不是她保管着一切……
蓝向东脸色铁青,接下来依旧闷闷不乐,除了吃饭时间,便一直呆在寝室里闭门不出。
没想到他的生气居然能持续这么久,大家说话都小心翼翼,餐厅里的气氛非常压抑,已失去往日的那份轻松与和谐。
这样的情形差不多有一个礼拜,一天早晨,紫烟一进餐厅,就发现以前的蓝向东回来了:
白净的脸温润如玉,红红的唇微微勾起,清澈的眼波柔情如水,不动声色的笑靥极为美好动人。
“早啊!”紫烟笑着向他打招呼。
“早!”他果然有了回应,且也带了微笑。
紫烟不禁呼出一口气……
这是想开了?这么久的闭关疗伤终于自愈,餐厅的天,终于睛了,气压也终于恢复正常……
四川工头钱川仍然隔三岔五不时来餐厅刷存在,紫烟一直搞不懂,他为什么就死乞百咧地缠上了自己?
这天中午,他又来到餐厅,紫烟一听到他的声音就赶紧躲进厨房里,直到餐厅人员吃午饭了,他还坐在那里细品慢咽,目光四望游离,若有所待。
李兰朱美玉自觉地成了紫烟的耳报,他不走,她宁愿饿着也不出去吃饭。仿佛两只同性磁极,排斥到不愿意照面。
但餐厅本就是开门接待人吃饭的地方,紫烟能做的也只是尽量躲开,不能不让他来。
这种单方面的加压,令紫烟满心悲哀,自己在自己的工作区,竟然活成了一只惊恐不定的兔子……
“他已经走了!”
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朱美玉终于到厨房告诉紫烟。她这才如释重负,如获大赦般地轻松起来。
自那天午休他不请自来、无邀闯入后,紫烟在宿舍再也不敢开窗敞门。如地老鼠一般将自己封闭于幽暗的屋子里,一度会因为每一声门响而惊悸不安……
四点多下去,紫烟正看电视,窗外人影一闪,她本能地回头查看,恐慌地发现:
钱川,又来了!
他已经看见了紫烟,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他一瞬不瞬着她进来,旁若无人地坐到她的身边……
蓝向东一如往常坐在茶桌边,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茶,冷眼看着一切
面对着面,不打招呼都不行,紫烟只好硬着头皮转脸对钱川一笑,他随即道:
“小烟,你躲着我?!”
“不是,躲你干吗?我只是太忙了。刚才不是看电视太过专注吗?没发现你来!”紫烟无奈无力地分辩。
“有什么好看的?”他脸色语气都恨恨地。
紫烟没出声,招呼打过,只要不是吃饭,那么便可以不理。但他坐在旁边,起身离开太刻意,不走又不舒适……
于是,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不管节目好坏,紫烟只好身体笔直、脸色僵硬地坐在那里目不斜视地对着电视,心里窝火得难以言述……
“小烟,你怎么不理我?”钱川抖着腿,懒懒的坐相,斜着眼上下打量她,目光赤裸……
“啊?看电视嘛!我刚才不是打过招呼了吗?”
紫烟讨厌他这种目光,耐着性子装出的平和已如气球里的氢气,被一下子戳破,再也没有多余的了。
对了,我还有事没做,你慢慢坐啊!
她赶紧起来去了厨房,在里面东擦西抹着假装很忙,再也不肯出去,直到他离开……
几天过去了,她很想知道姐姐紫岚到底有没有去钱川那里上班,情形如何,准备去彩灯厂探个究竟。
六点起床,快速洗漱。
上了公路已走完一半的路程,一辆摩托车自动地停在她的身边:
“小姐,送你一程!”一个广东口音的年轻男子,那样子仿佛认识她。
“不用,我没有钱!”紫烟一口回绝。
“不要钱!”
“真的不要?”
“真不要!”
大白天的,又是大路,紫烟从善如流,上车坐稳,抓住他腰间的衣服免得被摔下。
“你怎么会没钱?”车未动,他重拾旧话。
“我打工的,老板没发工资哪里有钱?不然,我就不会走路了。”
“你是打工的?”他似乎不信,“让我看看你的手。”
不由分说腾出右手抓住她的手举到眼前。紫烟急忙抽回:“看什么?这就是一双劳动人民的手!
“劳动人民有这样的手吗?”他那样子,仿佛入目的是一双娇嫩的手,而不是被各种水浸泡过的打杂工的手。
紫烟本能地不想让“摩托”知道自己去的地方,在三叉路口便请他停了车,道过谢,就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两次回头,那人跨坐在摩托上还在原地看着她,她只好继续往前走。
再一次回头,那人终于不见了,她连忙返回三叉路口,往紫岚所在地的方向走去。
姐姐紫岚果然没有去,紫霁也没去,紫烟心中的忧虑消失了,那么再面对钱川的纠缠时,她不会再有什么顾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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