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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首豪放词佳作,明月不再有,英雄泪满襟

 欢 喜 2023-11-14

四首豪放词佳作,明月不再有,英雄泪满襟

谢池春·壮岁从戎

【宋】陆游

壮岁从戎,曾是气吞残虏。阵云高、狼烟夜举。朱颜青鬓,拥雕戈西戍。笑儒冠、自来多误。

功名梦断,却泛扁舟吴楚。漫悲歌、伤怀吊古。烟波无际,望秦关何处。叹流年、又成虚度。

爱国之情在陆游的作品里频有表述,且多慷慨激昂,壮怀激烈,这首《谢池春》作于晚年赋闲乡里之时,鬓白体衰之后回忆往事,更加悲恸万分,却又无力回天,只能落得无奈叹息。

生在那样一个山河飘零的时代,或许从初懂人事开始,陆游就立志要为这破碎的家国奉献毕生精力。“壮岁从戎,曾是气吞残虏”,老时的他时常想起从戎的那些日子,虽然只有短短的八个月,却是他一生最难忘的时光。

战场的阵阵高云和夜间四起的狼烟,都是特殊的风景。想当年自己“朱颜青鬓”,雄心壮志,意气风发,欲要一举收复西北失地,一偿夙愿。可是虽有复国之心,却始终事与愿违。自古儒冠多误身,陆游虽有投笔从戎之志,可是文人出身的他在军中也只能担任一些不重要的文职,既难全自己的报国之心,亦不能为恢复河山贡献全力。

“功名梦断,却泛扁舟吴楚”,愿望落空的他在历经辗转后,终于在光宗绍熙元年(1190)回到老家山阴。他也曾想就这样平平淡淡过完自己的一生,但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战场上铁马冰河般的厮杀声一次次地闯入他的梦境,提醒着他那个未完成的复国之梦。也就是在那样的深夜里,年迈的陆游老泪肆意,伴着那一盏孤灯,提笔写下诸多饱含爱国之情的诗篇。

忆往昔,心意难平,只能唱出悲歌,以吊古来纾解心绪。他曾写下这样的诗句:“秦关汉苑无消息,又在江南送雁归。”虽身处江南烟雨美景之中,却怎么也不能忘怀对秦关的向往。只可怜造化弄人,空有收复旧河山之志,却始终报国无门,只能在年老时悲叹一句“流年虚度”。

或许人生就是一场充满无奈的梦。即使满怀希望,并且为之努力一生,最后也未必能够得偿所愿。

诉衷情

【宋】陆游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人至暮年,好奇与憧憬渐渐变得稀薄,回忆反而日益沉重。此时多半人都已抖落了来路上沾惹的游丝尘屑,渐渐归于清醒的迟钝,似乎能够洞察一切,却不再跃跃欲试地炫耀智慧,由激越到安详,由绚烂到平淡,一切色彩喧哗终会消隐。一方种植着梦想的心田,也会归于老迈时的一片荒芜,期间无论得到或失去,最终也变得淡然。

而对陆游来说,似乎并非如此。他生在北宋灭亡之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特殊的年代赋予了他深沉的爱国情怀,令他一生都沉浸在这份激情与冲动之中。生于国家破败之时,复国之梦犹如不屈的灵魂,深深注入词人的血液中,并伴随岁月的起伏逐渐融化在他的心里。蓦然回首,他发现在青春包裹下隐隐跳动的梦想,依然炙热暖心。

想当年他雄心万里,不为名利,只为家国,策马奔腾,扬起万丈红尘。“关河梦断何处”,没有答案,却已明了,此生再没有自己的战场。杀敌报国之梦已然破灭,封侯壮志戛然收住,剩下的只是忧伤与愤懑,只是梦想破灭后的恍惚渺茫和无奈落寞。征衣落尘,心又何尝不是布满尘埃呢?

流年暗度,两鬓斑白,词人并非贪恋人世,只是收复失地的梦想,好似手中断了线的风筝,愈飘愈远,再也握不到。岁月经不起蹉跎,纵然雄心仍在,却徒留壮志难酬的愤懑;即便报国之志犹存,不料自己时时都处在梦想与现实的罅隙中。

陆游一生忠肝赤胆,将自己对身世家国的感慨融于“匹马”“关河”“貂裘”“天山”“沧洲”之中,情感深沉,意境苍凉,更显形象而深刻,笔调雄劲,又有悲恸之情缓缓流溢,悲壮中蕴藏沉郁,哀痛却不消沉,不禁给人荡气回肠、绵绵不绝之感。

偏偏是心怀梦想之人,越是满怀希望,越会失望得彻底。陆游用尽全身力气,也未能挽回故土一隅。蝴蝶飞不过沧海,自然无人忍心责怪,然而谁又知晓,它尽力扇动翅膀却最终葬身大海时,那份深深的不甘心不甘愿。

然而不甘心不甘愿又如何呢,他只是荒淫政治下的一颗棋子而已,虽有万千期望,终是不能自主,只得在一圈又一圈年轮中,看凄风苦雨,看这偌大世间何时落幕。

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

【宋】辛弃疾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建康的秋天,并不比别处的更寒,而辛弃疾的心一直冰凉到凛冽。宋朝国土在一寸寸丧失,而天子的日子一如往昔,秦楼楚馆尽是罗绮飘香,秦淮两岸笙歌不断,全然不顾驱逐鞑虏之事。

偏偏是,众人皆醉中,有人独醒。欲进不能,欲罢不忍,处在这样尴尬的十字路口,辛弃疾无论是向左走或还是向右走,都找不到实现梦想的温床。于是,登高与作词,便成了泄愤的出口。

建康以虎踞龙盘的险要地势、玉簪螺髻的秀美风骨、笙歌香酥的繁华秦淮著称。六朝古都又为它添了一层文化底蕴,文人墨客到此必不会吝惜笔墨,墙壁之上尽是淋漓字迹。辛弃疾登上赏心亭,心有郁结自然会淌成一条河。这首《水龙吟》当属最负盛名的登高之作。

他仰望楚天,千里之外,皆是云淡风轻,天高气爽。视线尽处,天际线渐渐下移,水天交汇处,江水如奔腾的万马,浩浩荡荡奔流不息。词人叹一口气,又极目远眺,眼之所及是挡不住的千叠万峰,蒙蒙山影或像美人头上插戴的玉簪,或像仕女头上螺旋形的发髻。可惜这壮美山河却“献愁供恨”。西北神州被金人牢牢把持,收复无望,自然令他忧愁怅惘。

夕阳下沉,岁月蹉跎,梦想被放逐,无奈如他,只得看尽吴钩,拍遍栏杆,将强烈可摧毁一切的悲愤,施给腰间的宝刀、亭上的栏杆。好一个无奈的英雄,只得把一腔有关家国的梦,遗落给残损的现实。

这首词将流年付给忧愁风雨的无奈和愤懑,熏染得淋漓尽致,正如陈廷焯所云:“辛稼轩,词中之龙也,气魄极雄大,意境却极沉郁。”

西风起,秋节至。合该是北雁南飞,游子归乡。而辛弃疾的家乡仍处于金人铁蹄之下,如若像张翰一样逃避现实,置破败山河于不顾,南宋最终会被金人吞噬。但是纵然如刘备一样心怀天下,如桓温一般志节气高,辛弃疾一人也难转南宋乾坤。“可惜流年”,一个“可惜”,饱含多少无奈。词人年岁渐高,恐再闲置便无力为国效命,而这个羸弱无骨的时代,却始终未能许他春暖花开。

他欲要以一己之身,复兴一个无望的时代,却只落得流年空负。想想也是,他一个人的力量,又怎会扶正一个半倾的江山。有人曾说,辛弃疾用戎马一生的梦,换得万古流传的词,生命对他倒也公平。然而,谁又知晓,如若可以,辛弃疾愿以淋漓的笔墨换一场痛快的征战。

水龙吟 · 放船千里凌波去

【宋】朱敦儒

放船千里凌波去。略为吴山留顾。云屯水府,涛随神女,九江东注。北客翩然,壮心偏感,年华将暮。念伊嵩旧隐,巢由故友,南柯梦、遽如许。

回首妖氛未扫,问人间、英雄何处。奇谋报国,可怜无用,尘昏白羽。铁锁横江,锦帆冲浪,孙郎良苦。但愁敲桂棹,悲吟梁父,泪流如雨。

南下金陵的小船顺水飘零,一湾碧水轻荡,两岸高山深峡,风光秀丽险峻。可是逃难的人没有半分心思欣赏,对着吴地山水只是“略”扫一眼,满心唯有悲伤与激愤。天色渐渐暗下来,天上的云朵大团集聚,漫天浓密乌黑。江水也更加急切地奔流,波涛怒吼着滚滚向东,浪头越打越高,一场疾风骤雨即将到来。

北宋末年,金兵大举入侵中原腹地,宋军节节败退,大片城池沦陷,甚至连宋徽宗、宋钦宗父子都被金兵掠去。生逢乱世,国运飘零,朱敦儒也携带家眷一路仓皇南下。此时他悲愤而无奈,空有一腔壮志热血,可是报国无门,只能如蝼蚁般苟且偷生。词人深感“年华将暮”,自己却成了漂泊南国的“北客”,年岁无情地留下了暮年的痕迹,让自己的凌云之志愈加无法施展。想当年,在伊阙与嵩山之地,和像巢父、许由一般高尚的挚友同游,览中原风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一抒壮怀激烈。看今朝,大片国土沦丧,金兵铁蹄南趋,城池接连告急,国家形势到了最危急的时刻。

“问人间、英雄何处?”这一问,饱含多少无奈与辛酸。眼看着祖国遭逢这样的劫难,天下黎民无一不盼望能出现盖世英雄,平乱定国。

朝堂之上早已被奸佞之人阻断视听,沙场上大将无力指挥、军心动摇。上层统治者偏安一隅,自以为江山无忧,而忘了当年东吴企图凭长江天堑保国却被西晋击退的典故。以史为镜,方可知古今;知晓古今,才能因症施治。他所思所想皆是以国家利益为先,也可谓是治国之策。可是远在他乡,他的良策只能对自己、对流水、对手中的船桨诉说,无人知晓他内心的愁苦。去国离乡之人,犹如飘零的落叶般渺小,从此,辗转于尘世。思及此处,一曲《梁父吟》轻脱于口。

国家命运堪忧,统治者浑然不觉,自身报国无门,英雄又无处寻觅。这种种忧虑困扰着乱世中的许多人。可能,当数年后,岳家军驰骋沙场时,朱敦儒的困惑才有了答案:人间英雄遍地,只恨统治者不识,无人揾去英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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