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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上工地二三事
作者：吴莞
大学毕业后那个秋季，我被派到某施工单位岳阳至华容公路项目工地担任技术员。因标段所在位置接近华容县三封镇，故选用附近的一个养路工班小院作为项目部驻地，说是工班，其机构职能已经改革，人员也不知去向，院内仅有一栋二层办公楼房，两侧各搭建有简陋的偏房分别用作食堂、卫生间。项目开工时候已是初冬，业主对工期要求紧迫，加之前期设计工作深度不足，我们的项目经理又年轻气盛，对业主指令理解不充分等种种原因，导致我们经常通宵达旦的反复修改设计图纸。当年的电脑软件技术还没有现在这样先进，绘图及工程量汇总计算等繁琐而细致的基础工作仍需要大量人工在纸上手动进行，极其耗费时间和精力。项目所在湖区气温偏低，连续的熬夜及晨昏颠倒的作息，让我们几个刚毕业的年轻人感到身心疲惫不堪，虽然艰苦的工作环境锻炼了我们苦中作乐的精神和意志，然而大家最盼望的事就是能够月未回家休一两天假。 当年的洞庭湖大桥尚未完工，回家过河仍需要过渡，在等渡船时看风景成为常有的事。我经常看到码头上有些小摊贩手举着几个网兜的莲米、桔子、甘蔗、瓜子之类的零食追逐着还没完全停下来的小客车边跑边叫卖。这样的行为虽然极不安全，但买者和卖者似乎早已司空见惯。有一天在人群里突然发现一个戴眼镜的小贩，长得好像我一个小学同学，为什么一直记得他，是因这个男同学情况太特殊了。据说他父母是近亲结婚，所以导致他们兄弟有些天生残疾，他跟我同班，他弟弟比我们低一级，身体状况比他好一些。上学那时他戴着一副厚啤酒瓶底的高度近视眼镜，两条腿因为一长一短走起路来有些颠跛（也可能是眼睛看不清的缘故），说话时口齿有些不太清，而且一年四季鼻子里永远挂着一串似乎擦不完的鼻涕，因为他这样的形象，加上穿着也有些窘迫，课间之余常有不懂事的同学欺负、取笑他。而他被逼得急时，也奋起大声抗争，但往住于事无补。这样的人，本该获得大家的同情和关心，但更让我不可思议的是，有一回我们上自习课练字，原本很安静的课堂突然听到一记响亮的声音。大家回头寻找，才发现是课间巡查的一个实习老师给了他一耳光，不知道是因为被打得太用力还是内心觉得差愧，他被打的那半张脸涨得通红，但也不敢吭声，只是睁大眼睛讪讪的望着老师。原来是他的鼻涕不小心掉下来弄污了本子页面，再加上因视力不好导致书写的字也歪歪扭扭大小不一，刚好被经过的实习老师一并看到，然后给了他“教训”。那个老师不久后也调走了，初中后我们同年级不同班了，但据说他被人取笑捉弄的事情也常有发生。再后来就没有消息了。那天在码头当我再想看清一些跟他打招呼时，他的身影已在人群中消失不见，而我们的车也马上开走了。多年以后，偶遇一个同学聊起他，说是初中后没读书了，之后的人生路走得不太顺，后来结婚了，老婆也责怪他没本事，再后来他轻生了。这样的人，被逼着作出这样的选择，内心应该是经受了人间多少的冷漠和煎熬啊！一直后悔当年我们都应该多多帮助他，也许他多感受一点温暖，内心也会多一些阳光吧。 话说回来，在施工现场我们进行外业测量工作时，不时遇见一些流浪的精神病患者，在路上与我们擦肩而过。记得有一个蓬头垢面的青年，虽已冬季，却衣着单薄而破旧，由于在外流浪已久，下巴上已然飘着山羊胡，经过我们身边时，他居然满脸微笑，嘴里还念叨着听不懂的歌，在阳光下摇晃着瘦长的身躯扬长而去。周边的老乡告诉我，说这青年是因为高考失利才导致精神失常离家出走。还有一个头发花白蓬乱的流浪老太太，脸黑黑的，也是每天白天躺在街角的围墙边发呆，晚上一直露宿在我们附近的街头，盖着不知从哪捡来的已看不出颜色的破旧棉絮，我们跟她讲话问她情况，她什么也不说，也不理人，但好心人经常给她送点吃的她还是会接受，估计她的家人已经放弃对她的寻找了。有一次前晚下好大的雪，我们都以为她会冻死没命，结果第二天一早去看，她却安全无恙坐在那里晒太阳，再过后不久却不知所终，估计被救助站收容走了。当时我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乡下的精神病人会如此之多，到后来感觉应该是哪里都有，只不过我常住的城市中大多数精神病人被家人照看或收容进医院罢了。还有一件事也让我闻所未闻，就是当地有些妇女也没见出去做事打工，却生活得挺滋润，经过聊天得知，原来她们定期去血站卖血，去一回就可以领回几百块补助，除开营养费，剩余的用于日常开支和补贴家用。问她们没有后遗症，都说没有，只不过人会越来越胖而已。唉，还真是“生财有道”呢。 工地远离城市和家，工作之余的生活枯燥而单调，于是乎有些趣闻就主动或被动地发生了。某天我们项目部派来一个常驻现场监理，初来乍到，他就俘获了附近的一批女“粉丝”，因为周围的邻居大嫂们纷纷议论，说他长得一表人材很像当地刚刚热映过的某电影中的男主人公。粉丝中就有个年方十六的女孩，家离我们项目附近不远，当时农村家庭对于教育不是很重视，很多女孩读完初中就回家不再读了，这样的风气大家也早已习以为常。据说那个女孩反正也是辍学在家，因为得了甲亢，外形上有些那种病应有的症状，在家休养期间出来溜达时，见到了监理，于是“芳心萌动”，经思虑再三，最终采取行动。她托人送来一个包裹，里面有一封表白信，据说好象还附送一件新的男式衬衣和一百元现金，具体还有什么不太记得了。监理其时自己早有个异地交往多年的女友，但估计也说服不了“情真意切”的女孩，又不能辜负自己的女友，后来只得请我帮忙，以绝那个女孩的念想。怪也怪我当时正被苛刻的项目经理剥削得已经“穷困潦倒”，本来就“囊中羞涩”，再在他事后现金若干的许诺下，居然同意“出手相助”，但后来真不记得这笔钱他是否兑现了。于是乎，某天在女孩必经的时间和地点，出面了这样一个画面：我手挽着某监理的胳膊，两个人大摇大摆地，来来回回招摇过市，走了好几个回合，让该看到和不该看到的人都看到了。事情终于消停了，不久后一天女孩在路上与我相遇，却远远的绕开了我，但我感觉她向我投来的目光有说不出来的胆怯和复杂。后来我心中也一直在反思，当年这个忙，不知道自己帮对了没有，哎，年轻时是多么不懂事呀，怪就怪都是贫穷惹的祸。 在那之后没多久我也离开这个项目，去了另一个工地项目工作。后来又陆陆续续辗转了几个工作岗位，经过多年的磨砺，现在看来当初做的那些工作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不值一提。当年的项目经理后来的人生经历也曾大起大落，令人无限感慨。但工作之初我曾遇见或经历的这些奇人怪事，或有趣、或伤感、或苦涩、或甜蜜，五味杂陈，不知为何人到中年了，却真真切切地不时浮现在眼前，既然不能忘却，那就暂且记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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