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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乐千里马反目成仇,GSD宫斗升级

 泥泥泥工 2023-11-16 发布于广东

书接前文,格罗皮乌斯和TAC的实践如火如荼,但GSD的宫斗却在不断升级。格罗皮乌斯与哈德纳特在教学观念方面的对立引发了严重的冲突,包括历史在建筑教育中的作用,现代建筑中城市和居住区的问题,基础设计课程的设置等。

格罗皮乌斯与哈德纳特,1942年

首先,格罗皮乌斯对历史学习的反对由来已久,而且已然成为要对一代代学生忽视建筑史负责的人。当然,他也不是完全否定对建筑史的学习。他建议应该从三年级开始学习历史,而不是一年级,“这样可以避免学生畏惧或者模仿”,如果一个学生过早地接触历史,“在前辈大师们面前,他有时会感到气馁”。沉浸在历史中,会阻碍学生创造形式和实体的能力。他更希望学生从“实际生活经验”中学习设计的基本法则。

格罗皮乌斯与GSD的学生们在罗宾逊厅,1946年

相反,哈德纳特对建筑历史的认同是其现代主义建筑观的一大特点。哈德纳特将历史放在教育和社会更为中心的位置:历史承担着提供现代设计中缺失的人文精神的责任。他本人在很多场合表达了他对历史建筑的偏爱,尤其是乔治王朝风格的建筑。他认为现代建筑师可以通过历史学习,寻找更好的解决方法。他还向建筑师提出了一个灵魂的拷问:

如果没有历史,我们期待怎样的建筑表达?


哈德纳特认为,通过对历史的学习,可以使学生拥有一种基本的“建筑感知”,他们将会认识到建筑不只是一些单独部件的叠加,而是一个无法分割的整体。他认为学生普遍缺乏对建筑的感知,而历史学习是弥补这种缺陷的最佳方式。这将使他们进入一个美学的新世界,使他们有机会认识到艺术伟大的历史延续性。因此,他也将同时代的建筑师作品放入了历史课程学习,将它们作为建筑历史理论延续性的一部分。

其次,对于现代建筑中城市和居住区的问题也存在分歧。格罗皮乌斯认为,城市中土地资源紧张,只有高层建筑才能使工薪阶层享有更多的阳光和空气。所有居住建筑必须满足两点基本需求:一是为居住者准备私人房间,二是保证建筑有足够的开窗面积,用来满足阳光、空气、日照及景观需求。他认为城市中最理想的住宅形式是每个居住单元占据单独一层。

格罗皮乌斯关于高层建筑的概念设计


而哈德纳特对于格罗皮乌斯在住宅设计上过于强调经济性、适应性和实用性的做法并不赞同,反对刻板的住房建造标准,同时也反对建筑上的形式主义倾向。哈德纳特更推崇多层住宅,钟爱传统的街区元素——富有活力的街道,混合功能的街区,以及由摩天大楼、剧院、花园、无数商店汇聚形成的街道场景。他认为有这些不同的元素,社区生活的基本形态才能得以保障。

哈德纳特理想中的城市与街区形态


在建造郊区住宅方面,格罗皮乌斯和哈德纳特的理念也针锋相对。格罗皮乌斯希望在郊区为高收入人群设计独栋住宅,并最大程度地引入自然景观。当时GSD学生的课程设计,都在尝试证明郊区独栋住宅意味着更加健康、安全、安静的生活方式。

但哈德纳特批判这过于形式主义,而忽略了居民的内心感受,缺少人与人的情感交流。因此,发表在1945年《建筑实录》上的一篇有关居住建筑的文章中,哈德纳特首次提出了“后现代住宅(Post-Modern House)”的理念来反对格罗皮乌斯的“战后住宅(Postwar House)”理念。他尤其指出,这些居住区规划忽视了街道作为“社会发展之初人们生活习惯形成的场所”的角色。

此时,哈德纳特对现代建筑的一系列批评以及他对回归历史的呼吁走向高潮。这要比罗西、文丘里等建筑师的主张早了20年。

最后,基础设计课程成为他们之间最激烈的冲突焦点,并逐步致使两人的友谊终结。其实,格罗皮乌斯刚到GSD伊始,就准备开设一门基础设计(Basic Design)课程,正如在包豪斯那样。基础设计体现了格罗皮乌斯的设计哲学,简言之,即两个最初的目的——激发个人的创造力,以及创立适用于所有人的跨越国籍或社会状态的“形式通用语言(universal language of form)。他希望用基础设计课程取代GSD的历史课程。

哈德纳特坚决反对让包豪斯学派在哈佛大学复兴。对于格罗皮乌斯举荐的前包豪斯同事,只有布罗伊尔和瓦格纳得以任用,阿尔伯斯和拿姆·加博都遭到了拒绝。哈德纳特并不是唯一反对引入包豪斯原则的人。在《哈佛校友简报》刊登了“设计基础”的课程描述后,波士顿的一位设计师竟然开起了“哈佛包豪斯”这一说法的玩笑。

GSD的基础课程作业


哈德纳特对于基础设计课程将建筑设计分离成不同部分提出质疑,他认为学生在课程中仅仅学到了图式化的、艺术化的表达方式,但技术性的建造问题却并未涉及。设计是一种统一的想象和创作过程,总是尝试在众多错综复杂的设计过程中创建一种基本的联合,而非简单地将这些设计步骤归属于手工艺或是形式。他认为,

技术和建造都属于设计的一部分,而并非是创意设计的附属品。


哈德纳特担心若格罗皮乌斯将其基础课程在GSD推广开来,学生会误认为形式是与建造或制造过程相脱离的。这与他所持的"形式是在合适的时机被添加到功能上的”这一理念背道而驰。

哈德纳特不仅反对基础设计体系的形式主义倾向,同时也抵制有关"形式通用语言"适用于所有艺术形式的观点,尤其反对现代主义的机械美学。
他坚持认为建筑师必须抓住那些"只有建筑师可以抓住的东西",要传递一种特别的"建筑理念"(architectural idea)。在他看来,这种"建筑理念"在一个机械化、标准化和大规模生产统治的时代更加能保持建筑学的独立地位。建筑只有采用自己的语言模式,才能与人沟通,并在情感或精神层面打动人。

当时,哈德纳特认为定义空间、定义建筑的社会价值,以及定义建筑内的个人价值都是属于建筑师独有的“特殊表达方式”(peculiar opportunities)。在之后的若干年里,他还在建筑师的定义清单中加上了 "比例、相关性、节奏处理、城市形态(civic form)”等概念。

由于彼此的纷争,两人都不愿意在另一个人之前退休。1952年,格罗皮乌斯已经69岁,看似他不得不先退休。哈德纳特打算清除格罗皮乌斯在学校的影响,然后自己再退休。哈德纳特尤其想改革教学大纲,包括废除以包豪斯为基础的设计课程。作为形式上的慰藉,哈德纳特提议任命格罗皮乌斯为荣誉退休教授。不过,格罗皮乌斯在协商对自己的任命时,得到了校长柯南特的承诺:作为有杰出贡献的教员可以晚些退休。

随着GSD教师的退休和离职,哈德纳特和格罗皮乌斯的矛盾也进一步升级。最重要的是珀金斯的离职,他在1945至1951年在区域规划系任期满了之后,离开哈佛前往宾夕法尼亚大学艺术研究生院担任建筑系主任,并且还将几个哈佛的同僚带到了宾大。

美国建筑师珀金斯(Holmes Perkins, 1904-2004),毕业于哈佛大学并留校任教,1971年成为宾夕法尼亚大学艺术学院院长,正是他负责了对路易斯·康(Louis Kahn)、芒福德(Lewis Mumford)、文丘里(Robert Venturi)的任用,以及成立了当代艺术研究所(Institute of Contemporary Art, ICA)。

GSD的教师在格罗皮乌斯和哈德纳特的斗争过程中分崩离析,出现了人员大调整。格罗皮乌斯甚至将TAC的诺曼和汤普森安排进GSD来填补教师的空缺。

在校长柯南特的资助下,格罗皮乌斯将设计课程内容重新编排,并更名为“设计基础”,最终成功将包豪斯设计原则介绍给学生。在以牺牲哈德纳特所创立的美国系统为代价的背景下,格罗皮乌斯1952年版的基础设计课程取得了包豪斯思想的胜利。

然而,由于随之而来的经济危机导致财政预算削减,最终迫使建筑系面临重组,格罗皮乌斯选择辞职,将重组的重任留给继任者。为保全面子,公众对于格罗皮乌斯离开的解释,集中在严重的通货膨胀导致学院教学难以为继的事实上。

格罗皮乌斯和哈德纳特的合作正式终结,标志着哈佛一个时代的结束。对此,珀金斯这样描述道:

令人感到悲哀的是伟大的英雄或者英雄们的离去……他们二人曾一起让哈佛成为美国当之无愧的最好的建筑学院,它改变了美国的建筑教育。老旧的看待问题的眼光已经逝去,新风徐徐吹来……有一股新运动的活力,带来了不同的事物、更好的事物和更能以不同的建筑视角作为一个整体来满足建筑行业当前需要的事物……它是一场革命,一场在很短时间之内获得绝对的、巨大成功的革命。但是像所有革命一样,领导者终将老去,新生力量会到来,他们也许会继续继承老的传统,但是仍会做出改变。这是很自然的事情。那是就迎来了新的改变的时代。

受到50年代初国家通货膨胀的影响,GSD遭受着思想冲突和财政限制的双重困扰。在GSD身处窘境之际,哈德纳特的同事们也陆续选择离开。1952年11月,校长甚至宣布GSD濒临破产,并且建议暂停景观和城市规划专业的教学工作。


面对这样一个支离破碎、千头万绪的烂摊子,当务之急就是要物色一位新院长以承担格罗皮乌斯和哈德纳特的角色。最终,新院长的人选还是源自格罗皮乌斯的推荐,这也是希望继任者能够继续完成他未竟的现代主义事业。那么,这位新院长是谁,结果又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特别感谢@纸方君为本系列绘制的封面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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