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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不明白

 泥泥泥工 2023-11-16 发布于广东

1971年6月15日晚,为赶在截止日期前提交竞赛方案,皮亚诺和罗杰斯赶到了位于莱斯特广场的一个深夜邮局。

当建筑师把装满图纸的画筒拿到柜台上,柜姐却告知,画筒太长,无法邮寄。

他们只得借了一把非常钝的剪刀,跪在地上,把图纸剪成规定大小,然后才顺利寄出。

后来,竞赛评委之一的菲利普·约翰逊告诉他们,

你们的图纸看起来就像被狗咬过一样。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设计,从681份来自全球的参赛作品中脱颖而出,赢得了继1950年代悉尼歌剧院之后,建筑界最重要的竞赛:

蓬皮杜中心。

由法国文化部起草的任务书,设计要求非常细致,甚至具体到会议室、书架、座位的数量。

然而,皮亚诺和罗杰斯意欲创造一个灵活开放的场所,一个可以承载任何功能的通用空间。

他们没有标明谁会去哪一层,更不用说图书馆、画廊和表演空间的精确布局了。

没想到,这成为他们获得首奖的重要原因之一,约翰逊告诉他们,

每个部门的主管都能准确地看到他们想在项目中看到的空间。

皮亚诺和罗杰斯,蓬皮杜中心竞赛方案,19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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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迹上海滩多年的奇普菲尔德,通过一批位于沪杭的高品质作品,收获了良好的声誉。

2013年初,齐工受邀开始西岸美术馆的方案设计。

西岸美术馆作为徐汇滨江公共空间的标志性建筑,业主希望将其打造成为“西岸文化走廊”的品牌工程之一。

任务书中,除了三个展览空间,以及总建筑面积和限高等技术指标外,没有其他更细致的要求。

奇工最初拿出的方案,是将三个展厅统一在一个连续的锯齿形屋顶下,为美术馆带来北向柔和天光的同时,也成为美术馆建特色鲜明的建筑轮廓。

这是齐工在众多美术馆项目中屡试不爽的形式语言,包括伦敦特纳当代美术馆,墨西哥朱梅克斯博物馆等。

但这次上海的尝试却有些水土不服,领导认为,屋顶的形式容易让人联想起

旧上海厂房聚集的贫民区。


之后的第二次汇报,齐工拿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方案,大致就是现在建成的模样。

颠覆性的修改,让这个本不复杂的项目措手不及。对此,建筑师解释道,新方案因项目定位和功能的改变而改变。

2019年底,西岸美术馆正式开幕,批评之声不绝于耳,尺度和立面的廉价感令人失望。

有人说,大师作品和学生作业,傻傻分不清楚。更有人说,

裤子都脱了就给我看这。

上左:伦敦特纳当代美术馆(Turner Contemporary, 2011);上右:墨西哥朱梅克斯博物馆(Museo Jumex, 2013);下:上海西岸美术馆,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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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作品遭受质疑,年近七十的齐工并不陌生。


2006年,当柏林博物馆岛改造项目一经公布,就遭到了德国评论家和公众的猛烈抨击,他被指控为对世界文化遗产的严重误判。

一位著名记者在《不是那样的,奇工!》的长篇大论中,把他的设计比作

一个美化了的公共厕所。

而他标志性的现代古典主义手法,在德国,不可避免地与纳粹建筑师阿尔伯特·施佩尔的作品产生联系。

哪怕是曾获英国建筑最高荣誉斯特林奖的现代文学博物馆,也被批评与法西斯有关。

当然,齐工认为这只与古典建筑有关,德国的古典传统被纳粹污名化了。他所要做的,就是

现代古典主义的合法化。

但他也深知,他的设计能够在德国大行其道,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不是德国人。

2016年12月,齐工遭遇了他职业生涯最大的危机,因为他真的去改造了一座纳粹建筑。

当他声称要让德国艺术之家回到1937年的模样,作为博物馆归还给慕尼黑人民时,引起了政客、居民和犹太团体的愤怒和抗议。

德国建筑史学家温菲尔德·奈丁格言辞激烈地称其为

对历史视而不见的变态。

后来,政府官员要求齐工当面与巴伐利亚议会艺术委员会辩论,之后该计划被一拖再拖。

上左:现代文学博物馆(The Museum of Modern Literature , 2001-2006);上右:柏林博物馆岛西蒙画廊(James-Simon-Galerie, 1999-2018);下:慕尼黑艺术博物馆(2016),前身德国艺术之家(Haus der Kunst museum, 1937)是希特勒最钟爱的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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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1月5日,西岸美术馆高调开幕,并开启了与蓬皮杜中心为期五年的展陈合作项目。

这是蓬皮杜中心在亚洲的第一个合作项目,为表重视,法国总统马克龙携夫人,更是亲临开幕式现场。

法国建筑师努工也专程前来道贺。齐工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背后,满是对项目过程中不确定性的抱怨。

首先,业主对需求不确定。项目刚开始时,还没有引入蓬皮杜。当问及,美术馆会里有什么时,得到的答案是:

我们也不知道。

只说需要三个大的多功能厅,可以用于任何展览、表演和聚会。

齐工认为,这难以置信的灵活性令人沮丧,对设计没有任何帮助。

其次,项目的审批流程异常复杂,且不透明。当问及,为什么还没有批准时,你会得到五个不同版本的回复。

你不知道这是政治问题,还是专业问题;是规则,还是潜规则。

齐工的这些疑问,对于中国建筑师而言,已经司空见惯。

李翔宁在一篇十年前的文章中,将当代中国青年建筑师所面临的现实境遇和实践策略概括为24个关键词,其中之一就是:

不确定性。

不确定性始终以一种戏谑的方式和建筑师们周旋:从功能、所有权、决策人到具体实施的各个方面,如资金、工期等琐碎复杂的细节。

不确定性给建筑师带来了太多的制约,却也成为了建筑师应对实践对策的最好的借口。

与此同时,也有建筑师早已在实践中学会与不确定性相处,甚至某些时候,能够精巧地加以利用。

比如,距离西岸美术馆不远,马达思班设计的游客中心,地下室都已经施工完成,项目被突然叫停。改做美术馆定位后,由大舍接手。

留给柳亦春的难题,不只有象征工业文明的历史遗存,还包括已建成的两层地下车库。不过,这也成为了他化腐朽为神奇的起点,成就了他最负盛名的

龙美术馆。

2004年,张永和效仿文丘里与布朗,在一篇文章中提出,向不确定性学习。文章开篇,他引用了崔健那句著名的歌词: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上:齐工出席西岸美术馆开幕式,2019年。左下:马达思班,徐汇滨江公共开放空间枫林地块,2009年。右下:大舍,龙美术馆西岸馆,2014。

系列「中国现代建筑往事」

香港教父们的北京

还是请大师吧

山川异域,日月同天

这里应该有座山

努维尔的一个P

社会主义的建筑新风格

请画一个看看

还记得亮马河畔的黑川纪章吗?

“明轩”罗生门

中西药结合疗效好


最后,推荐一个即将登陆西岸美术馆的展览:

现代建筑大师齐聚一堂,近百个经典建筑案例,畅游巴黎地标建筑。展览甄选了 1948 至 2020 年间落成的巴黎建筑,囊括了75个项目的建筑模型、图纸、文献以及影像等在内的近120件作品,它们在此构成了一部集锦,勾勒出巴黎城市规划的不同时期,更将巴黎建筑遗产推向了国际舞台。展览还将一些鲜为人知的建筑作品和具有历史意义的著名地标同台亮相,并大胆选用了过去三十年间曾经颇有争议但后成为城市标志性建筑的案例,其多样性和丰富性使观众能够辩证地看待城市的变迁与沿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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