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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时间去哪儿了?”

 胡洪侠 2023-11-21 发布于广东

小时候我们不会说“追星”这个词。

我们也“追求”,但追求的是“革命”,是“真理”,是“共产主义事业”。我们也“追击”,但追击的是“美帝国主义”,是“汉奸”,是“日本鬼子”,是“国民党反动派”。当然,我们也“追悼”,那一年先是追悼“人民的总理”,然后是“军队的总司令”,最后是“伟大领袖和导师”。

但我们就是不“追星”。

我们喜欢李铁梅,但我们喜欢的就是革命后代李铁梅,而不是饰演李铁梅的刘长瑜(那时我们根本不关心演员是谁)。我们也喜欢杨子荣、李玉和,我们喜欢的是英雄,不是演员。既喜欢一个英雄角色,又喜欢饰演角色的演员,印象中我是从《杜鹃山》里的柯湘与杨春霞开始的。对角色印象不深,却深深地喜爱那个演员,关心演员的消息,收藏演员的照片,我又是从谁开始的?

陈冲。

看见这张图片,就想起一段黑白岁月,一个清醒的梦,还有那首不知哼了多少遍的歌——

妹妹找哥泪花流

不见哥哥心忧愁 心忧愁

望穿双眼盼亲人

花开花落几春秋

………

这大概就是现在的所谓“追星”了。如果存在一部“私人追星史”的话,我的“第一章”,一定是陈冲。

从陈冲开始,我开始关心一个演员的动向,为她欢乐为她忧。知道陈冲是外语专业出身,就视她若“天仙”,痛恨自己无缘大学外语系。知道陈冲去了美国,就深深为她惋惜,好像人家走错了人生之路。有一年春晚陈冲接受采访,好像有句话说得不妥,舆论哗然,我虽然不知真相为何,但早已准备好为她辩护。后来,报纸上说她拍了《大班》,穿得堕落,演得虚假,我没有看过《大班》,我认为报纸在胡说。再后来,影碟时代到来,终于看到《大班》。心里实在纠结,和朋友们一起看碟时,我嫌陈冲穿得确实太少了,等到我自己深夜一人看片时,又觉得她衣服穿得还不够少……

当然,这都是1990年代以及之前的事了,之后的岁月,时过境迁,乱云飞渡,微博微信,影像视频,陈冲已“陈”,其人其影,早被数字洪流“冲”到不知哪里去了。

前几天晒早年“手稿”,朋友讥笑我说“那时候就追星了”,我于是又想起陈冲。我才了悟如果“那时候”我真的已经开始追星,那我追的不是王馥荔、刘晓庆、张金玲、李秀明,甚至都不是稍晚些的巩俐和更晚的章子怡,而是——也只能是,陈冲。

我在“夜书房”群里说起陈冲,黄少东即私信问我:“有没有陈冲的签名本?”

这是从何说起!我搜集过千百种签名本,但我从没有想过要找陈冲的签名本。陈冲也有签名本?难道不应该是签名的照片、海报、影碟?

少东太“少”,或会搞错,女陈冲之外,还有男陈冲,那倒是位作家。“你说的是女陈冲吗?”我问。

“是的,女演员陈冲。”原来他没搞错。

那我岂能不要?虽然没有想过收藏陈冲的签名,但既然可以有,也就不妨有。我对少东说,笑纳,笑纳。

前天,少东的快递来了。原来是2022年“叁月”的《上海文学》杂志,其中登载有陈冲的回忆录《靠月光寻路》,写的是参演贝托鲁奇导演的电影《末代皇帝》的事。“二〇二一年,《末代皇帝》的3D版本在戛纳电影节再次上映,”陈冲写道,“三十四年后,当年创造它的人走的走、老的老,唯有作品的魔力不朽。……这样拍电影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末代皇帝》空前绝后。”

唉!当年的“小花”,也在感叹时代一去不复返了,而且文章结尾处还要借别人的诗句一问再问:

谁知道时间去哪儿了?

悲伤荒凉的海岸,你薄情的朋友要永别了

啊,不是薄情,是他们离开的时候到了

谁知道时间去哪儿了?

我在目录页找到了陈冲的签名。

看见当年“偶像”这样潦草的签名,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我也不知道“时间去哪儿了”,但我知道,时间不在这里。

时间储存在了四十多年前的黑白岁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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